第39章
外頭的雪一連下了好幾天了,好容易才放了晴。
苑香居次間裏臨窗有個大炕,上面立着個檀香木的小幾,擺了形形色色的東西,謝婉寧靠在繡團花紋的大迎枕上,微眯了眼。
過了一會兒她才起來伏在小幾上描花樣子。
山栀撣了撣衣裳坐在炕沿兒上,她的臉上帶了笑:“姑娘,奴婢幫你分線。”
山接着栀從竹編的小筐裏取出了各色的絲線,有些團在了一起,因此需要好好分線,謝婉寧點了點頭。
屋子裏暖和的很,因此謝婉寧只穿了刻絲的襟子,嵌着兔毛,襯的她的臉越發的小。
謝嘉言挑開外面的帷簾,一進得屋裏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熱氣,他放下簾子就瞧見一個小丫鬟圍在火盆邊兒打着瞌睡,他輕手輕腳的往屋裏走。
正是下午的光景,陽光很好,從臨窗透進來,正打在謝婉寧的發絲上,顯得她眉眼纖長,皮膚白皙。
謝嘉言有些驚訝,不過一個冬天,他家妹妹就變成了少女的模樣,他當時走的時候謝婉寧分明還是小孩子模樣。
他看謝婉寧伏在桌上描畫的認真,步子越發的輕。
山栀放下了手裏的絲線作勢要起身行禮,謝嘉言揮了揮手,山栀了然,謝婉寧兄妹兩個感情一向很好,時常作怪,因此沒有動彈,又開始分起線來。
謝嘉言就伸出頭去看,她家妹妹正拿了炭筆在描畫樣子,一瓣瓣的,現下還沒描完,看不清楚是個什麽,不過看這樣子多半是花。
謝婉寧描的認真,忽然底稿上就落了陰影,能這樣悄然無聲的自然是謝嘉言,她沒有擡頭:“哥哥。”
謝嘉言頓時覺得沒意思,怎麽每次都這麽快就猜出來:“你什麽時候轉了性兒,先前說要好好讀書,如今竟然開始繡起花來,倒不像是你了,你描花樣子做什麽,給你自己做衣裳嗎。”
謝婉寧放下了炭筆:“哥哥,我長大了,自然就不一樣了,”說完她仔細打量了謝嘉言,這身量和陸起淮好像差不過,只不過陸起淮比他略高了些。
她眨了眨眼睛,眼睛彎彎的:“哥哥,我給你量一下尺寸吧,寧寧想給你縫制一件外袍。”
謝嘉言直接愣在了原地,剛剛這話是從他妹妹嘴裏說出來的,他怕不是幻聽了吧,因此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山栀:“你們姑娘方才說要給我縫制外袍。”
山栀放下了絲線,她看了謝婉寧一眼,也很是吃驚,過了一會兒才點了頭。
謝婉寧的臉紅了起來:“你沒聽錯,你的妹妹我,要給你縫制外袍,”說完就低下了頭,正好可以用謝嘉言的尺寸估計,給先生也做一件。
謝嘉言看她低下頭,還以為她不好意思了,他看了看陽光下嬌豔的妹妹,這是真的長大了,竟然還能為他着想了,他很是感動。
“寧寧不愧是我的好妹妹,之前我在武院兒學武的時候就惦記着你,還給你帶回來好些玩意兒,背了娘我再給你,”飽含深情的樣子。
謝婉寧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那是自然的,你可是我的兄長,”說完話她想起前世落魄如行屍走肉的謝嘉言,這輩子絕對不會了。
謝婉寧下了臨窗大炕,仔細丈量了謝嘉言的尺寸,又叫山栀記了下來,到時候好給謝嘉言和陸起淮兩個人分別做一件。
二人又回了炕上,謝婉寧摸了摸底稿:“哥哥,寧寧想給你縫件鬥篷,你想要什麽顏色的。”
謝嘉言眼裏滿是笑意:“你哥哥我啊,不喜歡那些過于莊重的顏色,我看靛青色就很好,正好能壓住顏色。”
謝婉寧點頭,等以後去買合适的料子。
正說話間,茜草拿了個花箋進來,她先給謝嘉言請了安,才回複謝婉寧:“姑娘,這是宮裏頭來的花箋,聽說是三公主,”有些嚴肅的樣子。
就是謝嘉言也挺直了身子,謝婉寧心頭微凜,三公主素來長在深宮,與她并沒有什麽聯系,找她能有什麽事呢。
謝婉寧靜了靜心神才接過花箋,這花箋與那次慶雲縣主制作的花箋相似,怕是慶雲縣主向三公主讨的,然後仔細閱讀起來。
謝嘉言看見謝婉寧的眉毛蹙的緊緊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他有些擔心,故而問道:“怎麽回事。”
謝婉寧放下花箋,右手卻不自覺地摩挲着花箋刻了紋兒的邊緣:“三公主說要邀請我去暢音園,和她們一同參加冰嬉節,”她的話音兒裏滿是疑問。
這暢音園是皇家的園子,等閑不叫人進入,也就幾個皇子皇女可以進去,此番卻邀了謝婉寧,她自然懷疑。
更何況,這花箋最末尾一句寫着要邀她參加冰嬉節,這可是冰嬉節啊。
冰嬉節算得上是大周朝的盛事了,上到皇帝妃嫔,下到官宦人家,幾乎都是要參加的,依着謝婉寧的家世自然也能受邀觀賞,可是若是參與到其中的節目,可就難的很了……
謝婉寧咬唇,這冰嬉節是世家貴女們打破頭都想去參加的,若是在那上面露了臉,可就不只是在女學裏出風頭,而是在皇上面前露了臉兒啊,若是叫皇上滿意,那可就是阖府升天了。
這些年來冰嬉節上露臉的不過是皇女們,頂多再算上陸雅怡姐妹,此番卻叫了謝婉寧來,這可是天上掉餡餅兒了,可這餡餅,有那麽容易嗎,謝婉寧想不明白。
謝嘉言聽完後更是吃驚,他也不過仗着是謝府嫡出的哥兒才能參加冰嬉節的比賽,輸贏還不一定,都要靠他自己,可三公主話裏這意思擺明了是謝婉寧能在冰嬉節上露臉,這可不一般了。
他緩了緩神:“寧寧,你平日可見過三公主。”
謝婉寧苦笑:“哥哥,我怎麽可能見過三公主,她這是什麽意思,我有什麽好叫三公主看上的。”
謝嘉言也想不明白,這事兒還需要告訴謝昌政和杜氏,好叫他們定奪主意,“寧寧,怕不是三公主知道了你走冰厲害吧,”他開玩笑。
謝婉寧“噗嗤”一聲笑出來,她身子一貫弱,馬也不敢騎,偏喜歡走冰,自小練到現在,也确實稱得上厲害,但是三公主哪裏能知道這些:“你快別貧嘴了,還是去同爹娘說一聲兒吧。”
晚間,瑞和堂裏,謝府衆人正在用晚膳。
謝府講究食不言寝不語,因此一頓飯靜悄悄的,什麽聲息都沒有。
待衆人用完飯又用茶漱了口以後才開始說話,謝婉柔一如往常的賣乖:“祖母,這天頭是越發冷了,我看別家老夫人都戴了眉勒,等孫女閑下來就給您也做一個,”笑容甜絲絲的。
顧氏摸了摸帕子,滿臉慈愛的看着謝婉柔,這樣乖的孩子,她忍不住開口:“娘,婉柔是個有孝心的。”
謝老太太只笑了笑,卻沒有應聲兒,謝婉柔這張嘴是最乖的,這話兒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到現在一個眉勒都沒做出來,倒是謝婉容早送了好幾個過來了,她的嫡長孫女兒向來是個好的,謝婉寧也是孝心的,時常過來送些吃食,還來賣乖陪她這個老婆子說話。
誰也不喜歡只會說巧話的。
顧氏看謝老太太沒說話,不由得有些尴尬,她讪讪地笑了笑。
屋子裏就靜了下來,謝嘉言擰了眉:“祖母,宮裏頭的三公主來了信兒說要邀寧寧去冰嬉節。”
他話音剛落,顧氏就叫出來:“邀婉寧去冰嬉節,只邀了她一個人,沒有我家婉柔?”這可是冰嬉節啊,天大的好事,怎麽能只落在謝婉寧一人頭上呢。
顧氏叫完後屋子裏更靜了,她看到衆人看向她的眼神怪怪的,才反應過來:“也沒有我家婉容嗎,”她方才實實在在的忘了她的大女兒,謝婉容平時最叫她省心了,說出去也是同陸雅怡齊名的才女,可就是太乖巧了些,她總是同謝婉容之間隔着些什麽,她有些心虛。
謝婉寧擡頭看了眼謝婉容,正低着頭,看不清楚神情,就是她也知道謝婉容不會走冰,怎麽顧氏連這個都不知道……
謝婉寧忽然想起來上輩子謝婉容出嫁的前一晚,照理說是該同母親好好說話的,她卻來了苑香居同謝婉寧睡在了一處,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憂愁。
謝婉寧不明白,明明都是從大伯母肚子裏生出來的,怎麽差這麽多,分明大姐姐人更好。
謝老太太心也有些寒,這可還是她顧氏親生的女兒呢,還好她這個老婆子能活到謝婉容出嫁的時候,她憐惜地看着謝婉容:“顧氏,你且聽嘉言好好說。”
謝嘉言接着就說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謝老太太一輩子見多了風雨,她摸了摸太師椅上的把手:“寧寧,你不要想太多,就當做是你們姑娘家互相來往就好,”如今謝府安穩,不會有什麽事情的。
謝婉寧點點頭:“是,祖母。”
杜氏這才開口,聲音中是掩蓋不住的興奮:“寧寧,你這是要參加冰嬉節了,”那可是冰嬉節啊,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女兒能去。
謝婉寧扶額,她娘一到這種事上就失了理智,此番她定多露個面兒而已,有三公主在,她必然是個陪襯。
顧氏有些不甘心:“能不能把我家婉柔帶上,她走冰也好得很,”她此刻才想起來謝婉容是不會走冰的。
謝婉柔面上不顯什麽,心裏卻嫉妒的發狂。
謝婉寧看了看顧氏,明明上輩子她父母雙亡時顧氏待她很好,怎麽如今是這個樣子,完全不似同一個人,她忽然想起顧紹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老太太拍了拍一旁的小幾:“三公主都說了只要婉寧一人,你想怎麽叫婉柔去,你敢嗎。”
顧氏原本還要回話,看了看謝老太太嚴肅的目光還是噎了回去,她用餘光瞥了謝婉寧一眼,有什麽不能的。
待晚飯結束後,杜氏就陪着一起來了苑香居:“娘得幫着你選幾件衣裳,如今離冰嬉節還有好幾天呢,約莫着這幾天你要日日去了。”
謝婉寧點頭,三公主,她知道的能與三公主有關系的,就只有趙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