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汽水的味道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是那天,我會永遠記得。◎

我不知道周嘉也後來是怎麽瞞天過海,因為只幫過周嘉也帶過這一次書包,那天是我值日,最後一個出教室。

但是他也沒能瞞過多久。

我們學校是下午放學後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然後才上晚自習。我往往都是吃完飯就回教室坐着,我不太動,也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回了教室就自己在本子上安靜寫點東西。

那天之後沒多久,某天的下午放學時間,教室裏沒幾個人,只有幾個勤奮學習早早回來開始複習的同學,還有和我一樣比較安靜不愛熱鬧的女生。

班主任氣勢洶洶的走進教室,目标明确的走到最後一排。

班上不多的幾個人都吓了一跳,然後就看見班主任把周嘉也的兩個書包從書桌裏抽了出來。

他看着兩個書包,沒說話,但是臉色看起來很難看。

我正犯怵,老師這副模樣實在吓人,他卻轉身向我,讓我傳話:“周嘉也回來讓他來我辦公室。”

我點頭,看着老師又氣勢洶洶消失在教室門外。

周嘉也打完球回來,隔得很遠我就聽見他的聲音,他跟別班的男生還在讨論剛才的球賽輸贏,從後門進來時臉上還是未褪的熱氣洋溢,張揚得讓人難以忽視。他一進來,就有很多人回頭看他。

他在洗手間洗了把臉,頭發上還有未幹的水。

手裏有瓶礦泉水,他擰開大口的喝着。

這個時候已經快要上晚自習了,班上同學都已經回了教室,老師不在,他們都在打鬧閑聊。

他剛一坐下,坐他前桌的同學就喊他跟他聊天,問他贏沒贏隔壁班那群人,他答了句那當然贏了。挑眉的笑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鬧哄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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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長開口。

晚自習的老師來了,教室裏稍微安靜了一點,我逮住這個機會,鼓起勇氣叫他名字。

他聽見了,又好像不确定是不是聽見了,轉頭看向我。他指了指他自己,“叫我嗎?”

他有點不确定的樣子,兩只眼睛很大,像只大狗狗。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突兀的會有這樣的想法。我點頭,“班主任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

他哦了一聲,不甚在意的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我被他這副家常便飯一樣的反應搞得有點懵,試圖給他打個預防針,“晚自習之前,老師來看了你課桌,他看到了你的兩個書包,很生氣……”

我以為他一定會因此很緊張。他那麽喜歡籃球。

可他沒有。

他擡手揉了揉後頸,笑得有點吊兒郎當,“我猜到了。沒事。”

但是那晚的晚自習他一直沒有回來,他的座位始終空着。

課間休息的時候,班上同學回頭找他,發現他不在,問周圍的人他去哪了,別人都說不知道。

期間有其他班的人來後門找他,我見過,是之前讓我幫忙轉交一個刻着玫瑰花盒子的女生。她看見周嘉也不在,問周嘉也去了哪,以往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所以只能回不知道,但是這次我明明知道,我還是告訴她不知道。她失望而返。

晚自習結束,班上開始收語文作業。

那是我第一次耍心眼,我故意拖到最後一個交,借口我寫漏了一點,讓課代表再給我點時間。最後課代表收完了作業,只差我了,我說讓他先去交吧,我等會兒自己去交。

于是就這樣,我第二次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果然,一進去就看見了周嘉也。這個時候班主任不在,班主任的辦公桌前只有他一個。

可他跟我預想的凄慘境地不太一樣。

我以為他會被班主任反複教訓,垂頭喪氣。畢竟一整個晚自習都沒有回來,對我來說,只被老師談幾句話都會怕。

但他坐在班主任位置旁邊的小凳子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轉着筆,他的視線就落在那支有一搭沒一搭轉着的筆上,百無聊賴的模樣比大狗狗更像大狗狗。

我放下作業,他擡眼見到了我。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手裏轉着的筆也停了,“林薏你來得正好,來來來,這套卷子我不會寫,趁老秦還沒回來,快幫我做幾個。”

他一邊這麽說着,一邊就把面前的卷子往我這邊挪。

他這樣自來熟絲毫不見外的模樣,好像我是他好不容易盼來的大救星。我沒有什麽朋友,也不善交際,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理所當然的可以和任何一個人都親近,偏偏他的舉動讓你沒有抵抗力。

這裏是辦公室,我又緊張又擔心,很怕班主任随時會進來,頻頻回頭看門口。

他看出了我的緊張,“你別怕,我幫你看着,待會兒要是老秦回來了你別說話就行,我替你兜着。”

我好奇他怎麽替我兜着。

好奇害死貓,怕什麽來什麽,話沒落下多久,班主任就回來了。

我還沒發現這回事,正低頭想着下一個題選什麽,忽然就聽周嘉也叫了起來,又兇又嚣張的那種語氣:“給我快點想答案啊,我今天要是出不去這個辦公室,你給我等着,我讓你在班裏混不下去你信不信。”

熟悉的威脅帶給我的恐懼感,我本能的害怕到手心冰涼,一瞬間渾身僵硬在原地。

老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訓斥道:“周嘉也,你倒是會想辦法啊,我讓你做題,你在這兒威脅同學是吧,我讓你在一中都混不下去你信不信。林薏你先回去。”

我渾渾噩噩走出了辦公室,到了教室坐下,心髒還是咚咚跳動,手心裏冰涼得出了一層冷汗。

張楠楠和蔣檸過來找我,“交個作業這麽久啊,不走嗎?”

我慢半天擡頭,看見她們背着的書包才反應過來,今天的晚自習結束可以放學回家了。

第二天的課間操做完,蔣檸想去買瓶飲料,我陪她去。

課間操結束後的學校小超市裏人很多,由于下一節連着的是體育課,不用回教室,所以有相對比較寬裕的時間可以慢慢排隊等。

好不容易排到了我們,付完錢出來,正準備去上體育課。蔣檸忽然又轉身往小超市裏面去,我疑惑回頭問她去哪,她說想再買一包糖,讓我等一下她。

我還沒回過頭,忽然覺得脖子一冰。

突然的冰涼感吓我一跳,我捂着脖子,一轉頭,見到周嘉也。

他手裏拿着一瓶剛從冰櫃裏拿出來的汽水,笑着問我:“什麽都沒買?”

我兩手空空,只是陪蔣檸買東西。我如實回答他,“我不買,陪蔣檸。”

小超市本就是學校裏的熱門地方,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偷偷看他,他恍若未覺,也許是早就習以為常。

他點了點頭,而後把手裏那瓶汽水塞到了我手裏。

我一臉茫然望着他。

他懶洋洋靠着身後的冰櫃在笑:“昨晚謝謝你了。”

我試圖還給他,“我沒幫上什麽忙,你後面應該又被老師說了吧……”

當時本能反應的懵了,但是清醒後卻很明白,他是假裝欺壓我,把我幫他做卷子的事攬到他一個人身上。

我算不上幫了他什麽忙,反倒讓他多了一個欺負同學的罪名。

他的手一推,把我試圖還給他的動作攔住。

前面的幾個男生在叫他,催問他好了沒,他揚聲回應那群男生催什麽催。而後匆匆沖我揮了揮手,嘴角是習慣性的揚着笑容,“當時我不是吓到你了嗎,給你賠不是。”

他說完就從我面前奔跑離開,他身側帶過的風吹散了我面前的陽光,他就向着在那片金色跑去,他在風裏燦爛而明亮。

蔣檸買完糖出來,拆開包裝分給我一顆,低頭看見我手裏的汽水,咦了一聲。

我總是習慣替自己解釋:“昨天幫了周嘉也一個忙,他剛剛給我的。”

可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幫到他。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你還沒有靠近他,你就能感覺到他的世界裏彌漫溢出的真誠和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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