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有很多想問周嘉也的事。

在我們沒有聯系的這幾年,有關他的事我知道得很少,我全部都很想問。

我好奇他的耳釘是什麽時候開始戴的,我清楚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沒有,是他出道後的形象需要嗎,還是他自己認為有什麽意義呢。

我想知道他的頭像為什麽是一只蝴蝶,他以前的頭像換來換去,要麽是櫻木花道,要麽是連我都眼熟了的籃球球員,那只蝴蝶沉默又柔和,像是一場陳舊的夢,那不像是他的風格。

他最後一次給我發消息是八月,他問我會怪他嗎。

最後一次說給我的話是九月,他讓複讀班的同學轉交給我的千紙鶴上寫着得償所願,還有一句對不起。

然後,我們就再也沒有了聯系。

是真的如他所說,丢了手機,換了手機號,企鵝也被盜了,所以才沒有再聯系我,還是終于打算放下過去,繼續向前。

又或者說,只是單純的,他的世界裏朋友太多,想不起來還有一個我。時間太長,我漸漸就被遺忘了。

周嘉也就坐在我的身邊,我們離得很近很近,近到春風從他吹向我時,我的皮膚都覺得灼熱滾燙。

湖面的粼粼波光碎成一面刺眼的鏡子,每一塊碎片都紮着手指,密密麻麻,心動難捱。

我不知道該從哪裏問起,也不知道從哪裏問起才能得到我想聽的答案。

又或者,我其實什麽都不該問,只能問今天的天氣,今天的風,還有今天的散步,僅僅到這裏而已。

我抱着紫薯餅的紙袋,沉默坐在周嘉也的身邊。

在我還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時候,我聽到周嘉也率先開了口,“我剛到蘇城的時候,花花還沒有人領養,跟其他蘇城的流浪貓一樣。”

身後的樹桠在風裏很輕的搖曳,樹影落在了我的手背上,随着風輕輕的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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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手背上的樹影,安靜聽着他說話。

“你在甜品店也聽到了,它性格溫順,不會争不會搶,也不會像其他貓一樣懂撒嬌,不會讨好游客,所以來來往往的人很少有人注意到它,它每次都是在角落裏等別人都争搶完了再去撿點東西,所以它瘦得可憐。”

“偶爾遇到能注意到它的人,心軟給它點吃的,也會因為太弱小被別的貓搶走。我起初不知道,我只是看它太瘦了,總是餓着,所以每次都會多給它帶點吃的,有時間都會特意去看它,陪它吃完陪它玩一會兒,我希望它能身體長好一點,好好活下去。”

“但是後來有一天,我在熟悉的地方,再也沒有見到它。”

周嘉也的語速很慢,低低緩緩的聲音像此時拂過我耳邊的春風,又輕又柔。

落在我手背上的樹影仍在春風裏浮浮蕩蕩。

他視線在看我,很輕的聲音低低問我,“你猜是為什麽?”

“……”

“我找了它很長時間。”周嘉也的視線仍然在望向我,而我低頭在看我手背上漂浮不定的樹影,他低聲就像此時低喃的春風,“後來,我發現它沒有走遠,它還是在那裏,它只是沒有再來我每天喂它的地方見我。”

“我找到它那天,它沒有看見我,它蹲在牆角裏舔傷口,身上的毛也髒兮兮的,它的身邊有其他游客留下的貓糧,但是其他貓沖它呲牙警告它,它顧不上舔傷口就驚慌跑走。我好像才後知後覺明白,我的舉動只是想讓它好好長大,可是它卻會因此被其他的貓欺負。所以後來我也沒有再去見它,而是問了很多附近的人願不願意養,我可以支付養貓的費用,幸好的是它遇到了一個很喜歡它的主人,它生活得很好,現在也健健康康長大了,我能看到它一切都好,再過段時間,也許就不記得我了,以後會是很幸福的小貓咪吧。”

春風将湖面的粼粼波光吹開,拂開了一面金色燦爛,刺眼得讓人眼眶泛酸想要流淚。

身後的樹影也在風裏重重搖晃,風吹過枝桠的聲音幾乎快要遮住了我的聽覺。

落在我的手背上的樹影來來回回,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我披散在背後的頭發也被風吹亂,我覺得我現在一定像一個在風裏淩亂的蒲公英,頭發從我的耳邊到臉頰亂飛。

我伸手去整理頭發,卻不料碰到了周嘉也的手指。

我的手定在半空。

周嘉也代替我做完了接下來的動作,把我亂飛的頭發捋過來別到耳後。

但是很快,風又把我的頭發吹散落下來,繼續在風裏淩亂。

這陣風一直在吹,沒有停。

然後他低聲笑起來,“沒帶個紮頭發的發圈嗎,再吹下去會被吹成爆炸頭。”

聽到他的嘲笑,我雙手捂住頭發,生怕自己在他的眼裏變成爆炸頭。

可我早上出門的時候搗鼓了好久的發型,沒有一個滿意,最後洩氣還是披散着頭發出了門,沒有戴發圈。

我幹脆就一直用雙手拽着頭發,不讓它們在風裏亂飛。

周嘉也語氣有幾分嘗試,“林薏,轉過去,我看看能不能管用。”

我不知道他是打算用什麽東西給我紮頭發,但我聽話的側了側身背對着他。

我把手放下來,我的頭發立即在風裏淩亂。

周嘉也把我的頭發收回來,指尖碰到我脖子的皮膚,很輕的觸碰像拂過的羽毛,又癢又難捱。

可他似乎沒有注意,仍在嘗試着鑽研怎麽給我把頭發束起來。

他把我的頭發收在手心,用什麽東西一圈一圈的纏繞起來,最後固定好,完工,他放開了手,看了一會兒,自己還挺滿意,“應該能管用一陣兒,反正這風也不會一直吹。”

我好奇他是用什麽給我紮的頭發,伸手去碰了碰,卻碰到的是金屬的質感,我一時沒猜到是什麽,“你用的什麽?”

“項鏈。”他懶洋洋的靠了回去,胳膊沒骨頭似的搭在長椅靠背上,笑得也漫不經心,“挺結實的,應該斷不了。”

而我的手頓在那裏,指尖下的金屬質感也忽然變得格外硌人。

片刻後,我放下了手,“謝謝,等會兒回去還你。”

他不置可否,“吃早飯了嗎。”

我:“沒。”

他笑一聲,“一直抱着不餓?”

“……哦。”

可當我從紙袋裏拿出一塊紫薯餅,周嘉也卻忽然出現,飛快的探身低頭從我的手上咬了一口,并且理所當然的順走了。

我的手上頓時空空如也,整個過程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

等我轉頭去看周嘉也,他挑着眉笑得像挑釁。

我無語,沒搭理他,重新拿了一塊。

但在咬下去的那一刻,舌尖嘗到軟糯的甜,我卻忍不住去想他剛才的低語緩緩,樹影仍然落在我的手背上,起伏不定。

後來直到我回了酒店,我都沒有把項鏈還給周嘉也,他也沒有問我要。

我是在整理頭發的時候才把他的項鏈取下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束起來的,我很怕一通亂扯把項鏈絞成一團,所以全程小心翼翼。

我把它放在桌子上,打開周嘉也的微信,但是最後還是私心的沒有發給他。

直到我離開蘇城,回了帝都的宿舍,我才狀似想起來了這回事,給他發微信說,“我好像忘記還你項鏈了,我什麽時候還給你?”

他說,“先放你那兒吧。”

“好。”

我緩緩打了一個字發過去,握着他的項鏈卻像罪惡的貪心,我把他的東西留在了身邊。

周嘉也是在兩個月後回的帝都,他期間拍完了戲早就不在蘇城,但也一直沒空來帝都,偶爾來一趟也是工作行程。

他要錄綜藝,要參加活動,他不是科班出身,所以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如今還沒有紅到人盡皆知的程度,也算不上有什麽名氣,許多人只聽過他的名字,或者只見過他的臉,甚至對于很多不怎麽關注娛樂新聞的人來說,壓根沒聽過這號人,但他行程挺忙,只不過大多數都是綜藝。

他的性格玩得開,動手能力強,玩什麽都上手,跟誰都處得來,他上學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凡是他在的地方,氣氛不由自主就會變得輕松快樂,他的綜藝感很強,所以盡管他如今算不上什麽有名號的人,許多綜藝卻很喜歡請他,常駐也好,飛行嘉賓也好,大大小小的綜藝都有他。

劇組殺青後錄完綜藝,又要上表演課,他其實一直很忙。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了,而彼時距離他下一次進組還有一個月。

他來了帝都給我打電話,那時候是下午兩點多,室友們都還在睡覺,周末的午覺都睡得特別長,往往一睡就是一個下午,整個宿舍靜得只有電風扇的聲音。

我看到周嘉也的來電,飛快穿上拖鞋出了宿舍門才接通。

整個宿舍樓道都很安靜,大概都是在睡午覺,陽臺曬着的床單在日曬裏輕薄的垂落,遮着半面刺眼的午後烈陽。

我很小聲的喂,怕吵到別人。

周嘉也低聲笑我,“做賊呢?”

我解釋,“不是,我怕別人聽見,會吵到別人。”

“我在西側門。”

就那麽一秒,我想也沒想的就飛速摸回了宿舍,動作小聲又迅速的找着要穿的裙子,真的很像做賊。

我迅速的換好衣服,把手機鑰匙一股腦往包裏一放就出了門。

等我匆匆趕到西側門,周嘉也依然是坐在那條林蔭小道的長椅上。

周末的中午,七月烈陽,校門口幾乎沒有學生來往,空氣裏都透着一股夏日綿長的慵懶感,蟬鳴像催眠曲,噴泉也在罷工,萬物都在午睡,我卻在這裏和周嘉也見面。

我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才想起來,我忘了把項鏈帶上。

我忽然就想起來了這回事,于是見到他的第一眼,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對不起啊。”

他挑了下眉,等我繼續說,大概是沒懂我怎麽一見到他就是對不起。

我把下半句說完,“我剛剛出來的急,沒想起來你的項鏈,我現在回去拿來得及嗎,你要不要在這裏等我一下。”

聽完,周嘉也終于忍不住一聲笑了出來,差點把自己笑嗆到,好不容易忍住,擡眸看我的眼神像在看小孩,“這都多久的事了,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那?”

“算了,不用還我了,你留着還是丢了都行。”

午後的夏日悠長,蟬鳴在催眠,我卻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只好低着頭掩飾,從喉嚨裏擠出一個聽不出語氣的哦。

我想要據為己有的東西,現在終于可以把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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