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睡眠不好,很晚才睡着,第二天當然是晝夜颠倒睡到了中午才醒。

那時候周嘉也已經不在,我從客廳找到他的房間,他都不在,整個房子裏巨大的落空感和孤獨感很容易讓我又陷入情緒失控的邊緣,那種被丢下被鎖進房間裏的恐懼感幾乎在一瞬間就湧了上來,焦躁和顫抖,難以平複。

我匆匆去找手機,昨晚跟許筱聊了太久,手機沒剩多少電,睡前忘了充,現在已經自動關機。

我找出充電器充上,開了機,在漫長的啓動時間裏,情緒的失控感讓我很難受,像是窒息。

終于等到所有程序都啓動,我匆匆給周嘉也打了電話。

他很快就接通,只是還不等他說話,我就匆忙問他:“你在哪裏?”

電話那邊并不安靜,有很多人說話的聲音。

他,“醒了?”

“嗯。”我再一次問他,“你在哪裏。”

“超市,家裏很久沒回,沒有什麽吃的東西。”周嘉也似乎有所察覺,“你怎麽了?”

那種密密麻麻的窒息感在一瞬間放松,掐着我脖子的手終于讓我喘了口氣,我渾身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沒什麽……”

他沒再多問,只是說道:“我很快就回來。”

“你買的東西多嗎?”

“還好。”

“我去幫你拿一點吧。”

“不用,路上很冷,我很快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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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手機,沒有說話。

安靜了一會兒後,周嘉也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我定位發給你,路上穿多一點。”

“好!”我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應聲。

周嘉也輕笑一聲,像是無言,“路上滑,跑慢點,我在這兒等你。”

“嗯嗯。”

我匆忙去換了衣服,還把圍巾也厚厚裹上,遮住了小半張臉,然後高高興興的摁了電梯下去。

超市很近,就在園區裏面,沒多遠就到了。

我還沒有進去,遠遠就看見周嘉也靠在超市入口,一手搭在購物車上,朝我喊道:“林薏,過來。”

導購員本來想攔我,直接放行。

超市裏來來往往都是人,但是最多只聽到動靜擡頭看了一眼,沒人多看。我小步跑到他旁邊,我運動量實在太差,這一路上過來還在喘氣,周嘉也笑得不行,握住我的胳膊穩住我,“都跟你說了我等你,跑這麽急幹嘛。”

我卻很在意這裏,左右看了一圈,盯着他的臉問道:“你就這樣來的嗎,不戴個什麽口罩嗎?”

周嘉也笑了一聲,推着購物車往裏面慢慢走,“這裏不用,能進這裏的都是裏面的住戶,我只是個藝人,見怪不怪,沒什麽稀奇。”

“哦……”

我似懂非懂,直到幾分鐘後,周嘉也陪着我逛零食,我蹲下在看最下層的零食是什麽口味,聽到有人在跟周嘉也打招呼。

我聞聲擡起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

為什麽說是熟悉呢,因為在電視裏天天見,一個我前天才看的綜藝裏就有他,他跟周嘉也關系很好,有時候看綜藝的時候周嘉也會跟我講他的趣事,叫梁方,是個歌手。

另一個曾經在蘇城影視城見過,那是一年多前了,江柔。

他們顯然也看到了我,只呦了一聲,梁方沖周嘉也挑眉:“這回不是一個人啊,終于舍得見面了?”

周嘉也作勢要踹他一腳,讓他別亂說話,把話題轉回他倆,“柔姐這兩天又來陪你?柔姐,你別老慣着他,你這來來回回的跑也不嫌累。”

結果那人完全不吃這套,唉了一聲,“我倆這樣多久了,你說這些沒用,倒是聽說某個人因為別人一天沒回信息就急得連夜趕回帝都,這人是誰來着——”

周嘉也這回是真踹他,梁方側身躲開,江柔在旁邊笑。

而我,依然蹲在這裏望着面前的零食,圍巾捂着半張臉,熱得不透氣。

好在他們也沒有聊多久,幾句話就走了。

周嘉也回我旁邊陪我蹲下,側頭看着我,耐心問我:“選好口味沒有?”

我壓根沒看什麽零食,我哪有心思看。

我随便拿了一包,“這個。”

結果周嘉也垂眸看一眼,笑出聲,“看這麽久,選了個芥末味啊?”

“……”

我面不改色塞回去,換了一個,“拿錯了,是這個。”

周嘉也還在笑,很輕。

他拉着我站起來,扶着購物車在看面前的貨架,“還想吃什麽。”

我繼續看零食,剛才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忽然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兩個是在一起的嗎?”

我滿眼震驚,因為熱搜八卦我有看,完全沒見人說他們的事,甚至他們一個歌手一個演員,熒幕前也幾乎沒有什麽交集。

周嘉也嗯了一聲,“保密,知道嗎。”

我點頭,“一定。”

“別人也會給我保密。”

“……?”

我眨了下眼睛望着他,他沒事人似的接過我才拿下來的零食,放進購物車,轉過頭看着我呆呆的望着他。

他伸手把我的圍巾往上拉,我嚴重懷疑他是有故意的成分,直接把我的圍巾拉上去捂住了我的整張臉,我的眼前頓時黑了一片,什麽都看不見,然後我聽到他在笑,惡作劇得逞的那種笑。

我拉下圍巾,充滿怨氣的瞪着他,他直接舉手投降,“我錯了,我的錯,行嗎。”

他很好心的替我理了理額前被弄亂的頭發,我還是瞪着他,雖然他投降的時候我就已經忍不住想笑了,可我覺得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周嘉也微微俯身,與我視線持平,“真不高興啊?”

我點頭,“嗯。”

他笑一下,“那怎麽辦。”

他的眼睫近在咫尺,眼睛是柔和的褐色,很近的距離裏清晰的有我的倒影。我看起來哪裏有半分不高興,唇角都要揚上了天。也就周嘉也,永遠有耐心陪我演戲。

我不好意思再裝下去,伸手推開他,感覺臉在發燙,去推購物車往前走。

周嘉也從身後接過購物車,陪着我繼續穿過零食區。

除了吃的,還有一些新的拖鞋和家居服,我看着這些東西,擡頭看他,終歸是一句都沒問出口。

回到家之後,他拿出新的拖鞋給我換上,已經中午了,他要去做飯。

由于我睡了一個上午,中午并不困,吃完了飯還在跟他說話,他渾身放松懶洋洋的靠着沙發,我說什麽都聽。

只是久了,我也察覺到他沒什麽精神,他說的話很少,我問他是不是困了。

他仰頭靠在沙發,頭發柔軟散落在靠枕上,微微側頭看向我,勾了點笑:“你說呢。”

我良心發現,“那你去睡吧,我自己玩一會兒。”

“把你一個人丢在客廳,你不會偷偷哭吧。”

“……”

打電話給他那會兒的情緒波動他還是有所察覺,所以現在才一直在這裏陪着我吧。

我鼻尖泛酸,裝作沒懂,像是對他的話有所不滿的伸手想去暗殺他。

結果才到半空就被他劫持,他抓着我的胳膊,笑着警告:“這兒可沒別人幫你,最好別招惹我,懂不懂?”

他笑得好看,一雙眼睛只是微微彎着,因為困倦而沒有什麽攻擊性,他脾氣好得我說什麽都很容易心軟。

可他這樣看我,我忽然心跳空缺,只老實的收回了手,“哦。”

但他沒有走,依然倦懶的靠在那兒。桌子上還擺着打火機,他昨晚抽煙被我看到之後,也沒有再藏了,就這麽随意的放在茶幾上。

我好奇拿起來,火苗亮起一簇,周嘉也目光看向我。

我轉頭問他,“我可以學嗎?”

他收走,扔了回去,“別碰。”

“周嘉也。”

“嗯。”

“抽煙是什麽感覺?”

他沒看我,靠着沙發,側臉的輪廓又冷又倦,他閉着眼,像是閉目養神,“難受的感覺。”

“難受為什麽還要抽。”

他無聲閉着眼,沉默得像要睡着。

我再次開口,“周……”

可我才說一個字。

“別問了。”周嘉也低聲打斷,他閉着眼的輪廓讓我看不清他此時的情緒,只聽他聲音更低,輕得像喉嚨裏擠出的呢喃呓語,“別再問我了。”

我看着他的側臉,他的鼻梁高挺,唇線卻很薄,連着他的下颌線,喉結,鋒利得仿佛沒有感情的雕像,會随着船沒沉入海底。

可他眉心微皺,分不清是痛苦還是困倦,只覺得如果他要睜開眼,眼底的濃稠能将我拖入深淵裏去,所以他只是閉着眼沉默睡去。

他就這樣仰頭靠着沙發,過了很久很久,公寓裏安靜得只有供暖的細微聲音。

窗外是溫度零下的冬,我和他在溫暖又安靜的空間裏,我看着他的臉,試圖從他的面孔裏找到一丁點兒那年高中生周嘉也的痕跡,就像那天下午放學的傍晚,他堅定又有底氣的把最後一個球給我,說你不會讓我輸,我也不會讓你輸。

可我知道,直到現在,他仍然在考慮放我自由。

我就這樣坐着看了他很久,久到我覺得他真的不會再睜開眼,我輕手輕腳回了他的房間,想去拿出一床被子給他蓋上。

但在我進他房間之後,抱起他的被子,卻轉頭看見了昨晚鬼迷心竅想知道的謎底。

那一排就在床頭持平的矮書架,整整齊齊,全都是同一個作者的書。

他曾經在vlog裏說過,看小說當然要看圓滿,為此我找了同網站的作者學怎麽寫甜文,可那一整排的小說,無一不是悲劇。

那個作者的名字,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我覺得眼睛又要泛酸,好不容易克制住,這才抱着被子又輕手輕腳回了客廳,很輕的挪着他讓他躺下,給他蓋上被子。

他現在應該是真的睡着了,神情也安穩了許多,我俯身給他小心的蓋被子時,看到他的睫毛安靜着。

其實他睡着的時候,整個人都很柔軟,有一種毫無防備的柔和感,他的頭發很軟,眼皮很軟,嘴唇很軟,讓我就想這樣坐在旁邊陪着他。

這場冬日沒有大雪,只有我和他最近的距離。

我折了一顆星星,還有一只千紙鶴,我在他的家裏翻箱倒櫃,四處都沒有找到線,最後幹脆剪了自己圍巾上的一線穗,将星星和千紙鶴串成一起。

然後系在了他的尾指上。

我滿意的看了一眼我的傑作,而後很近在看着他睡着的臉,伸手很輕的去觸碰他的眉眼,而他對我毫無防備,“周嘉也。”

我輕聲再一次告訴他,“我會很好很好,好好生活,好好勇敢,你別害怕。”

十五歲那年聖誕節,從他手掌心墜落的星星和千紙鶴,我在二十二歲這一年還給他。

從他手心借走的勇氣,我也會還給他。

周嘉也,你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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