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蘇月珍被?害之後,冉禁被?關?在北川醫院兩年的時間,直到大冉病情再次惡化,她被?賀枝接到了冉家,接到了那個大宅子裏。

那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房子可以這麽大,所謂的父母可以這麽冰冷。

之後的事遲遇也是知道的,冉禁為了活命,處心積慮,終于從?那棟大宅子逃走了。

蘇月珍休眠了她手臂裏的芯片,但她已經漸漸意識到自己?和別人的不同。

這個芯片,就是她和正常人不同的證據。

冉禁不免問自己?:就因為它,媽媽才會失蹤的嗎?

一個雨夜,她撿到了一把刀,用那把刀劃開了手臂,想要将手臂裏的芯片取出來。

她不怕痛,她只想成?為一個普通人。

可惜,那個芯片就像死?死?鑲在她的骨頭?裏,無論她用什?麽方法,險些弄殘了右臂,也沒能将芯片和她的胳膊分離。

那個沉睡的芯片就這樣?一直跟着她,如同她對蘇月珍的思念。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事她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時候的自己?脫離了冉家,孤身一人的她沒有戶口年齡小,又因為不能被?發現只能到處躲躲藏藏,打.黑工糊口,?不用說上學了。

為了一口吃的,為了能活下去,她什?麽事都做過。

因為年紀尚小,在複雜而危險的環境裏越來越懂得生存之道,有一段時間裏她将頭?發剪短,穿着男裝打扮成?男孩的模樣?,将自己?的臉抹得髒兮兮,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的長相。

倒黴的時候黑工都找不到,最窮的時候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餓得頭?昏眼花,只能去翻垃圾箱。

她就是一只沒有主人的流浪狗。

活着對于她自己?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但她還不能死?。

她一直在找蘇月珍的下落,從?來沒有斷過,用盡了所有的方法。

日複一日,漸漸長大的冉禁查到了一些事,且将往事一一拼貼,她大概猜到了自己?究竟為什?麽來到這個世上,也想到蘇月珍或許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

偶爾看?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兒左手牽着媽媽右手牽着爸爸,想要吃什?麽爸媽就給她買,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她都會多看?兩眼,舍不得轉看?目光。

直到被?對方發現,害怕又有點嫌棄的眼神讓她明白自己?落魄又貪婪的樣?子讓他們不舒服了,她就會快速離開。

她也曾經有個溫暖的家,愛她的媽媽,可惜,這讓她願意用命去換的珍貴沒有了,突然就全部失去了,突兀得直到她在外面流浪了好幾年還沒回過神來。

某一個冬夜,生病的她蜷縮在公園深處,病得渾渾噩噩,感覺自己?快死?了。

如果媽媽不在這個世界了,活下去或者死?,有什?麽區別嗎?

她原本也不喜歡這讓她痛苦的人世間。

高燒不退的她被?寂靜的夜晚包裹着,像躺在一口巨大的棺材裏。

漫天?星鬥茫茫宇宙如此遼遠而廣闊,卻沒有她的家。

她打開錢包,安靜地看?着和蘇月珍的合影,眼淚劃過眼角。

萬一媽媽還活着呢?萬一呢?

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想到蘇月珍的笑?容,冉禁萬分不舍。

将錢包壓在胸口,流完了眼淚後,艱難地往醫院去。

那場高燒并沒有要她的命,反而讓她?加堅強。

漸漸地,她在惡劣的生存環境裏她學會了不少生存技巧。

她和很多與她一樣?無人在意的孤兒,為了生存,迫不得已賺一些灰色收入,時不時就會被?仇家追殺,過得提心吊膽。

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的很多小孩都不知道,在同一個城市裏,還有這麽一群為了活下去什?麽都願意做的同齡人。

漸漸地,她變得不在意疼痛,有時候疼痛反而讓她踏實,讓她感受到了“真實”。

她明明會痛會難過,和那些父母疼愛的孩子是一樣?的。

她也曾得到友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那些她想要握住的情感和人,并沒有因為她的珍視而留在她身邊,死?了、走了,或者為了一點錢将她出賣了。

冉禁曾經有過一個很珍惜的朋友,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舊清晰地記得那個朋友的長相。某年的寒冬臘月她沒有地方住,被?凍傷了膝蓋,這位朋友看?她可憐,就将自己?的床讓了一半給她。

對她好的人,她會永遠記在心上。

即便?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沒超過三個月。

好朋友拎着一罐廉價啤酒,對冉禁感嘆:“活着好難啊……都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要将咱們生下來受罪,生下來也不管,就随便?一丢。生,只是短短的十月懷胎,而活,卻是漫長看?不到頭?的數十年。”

冉禁聽着她的話,有些出神。

“幸好!幹完這一票咱們就有錢了!到時候我想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小地方重新來過。我想租一間房子,想上學,想談戀愛,想有個家。”

聽到“家”這個字,冉禁無比向往。

“小淙,你跟我一起走嗎?”她問冉禁。

“好啊!”

十七歲的冉禁興沖沖地答應了,并且開始幻想拿到了錢,坐上綠皮火車,在熱鬧的火車車廂裏和一群陌生人擠在一塊兒,談笑?風生。

而她跟着她的好朋友,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遺忘曾經所有的不快樂,每天?能吃上熱飯,有熱水可以洗澡,可以在明亮的教室裏看?書?,睡在溫暖的屋子裏,繼續找媽媽。

大概是因為這個願望實在太?奢侈,所以老天?爺并沒有讓她如願以償。

好朋友在三天?後幫人催債的時候發生意外死?了。

冉禁拽着和她同行的人問,她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她在什?麽地方出的事,怎麽可以就這樣?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對方嫌她煩,跟她指了一個大概的方向:“就在那座山上,你沿着北邊那條道找找應該能找到。幹嘛,我警告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是她自己?不小心從?皮卡上翻下去的,當時那麽多人追在我們後頭?,停下來我們整車的人都要玩完,誰能顧得上她?”

冉禁死?拽着對方的衣領,聽他說完這番話,用力一把将他推開。

冉禁就要離開的時候,身後的人冷笑?着說:“都是賤命一條,死?在哪裏不是死??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你以為你是誰啊?”

不得不承認,那個人說的對。

時隔數年,冉禁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但還記得那句充滿嘲諷的話。

那一整夜冉禁都在漆黑寒冷的山嶺中尋找好友的屍體。

這座山并不大,就在近郊。

她多希望自己?找不到,說明好友有可能沒有死?,有可能自己?離開了。

就算這次錢沒拿到,只要活着還是有希望的啊,只要活着,她們還有機會再賺錢,去做想做的事,往自己?理想的生活奔去。

只要……

冉禁記得那天?的日出,是她短短的人生裏最寒冷的清晨。

在太?陽初升的時候,她找到了好朋友的屍體。

薄薄的一層金光照在好友的臉上,不是沉睡,就是死?了。

蒼白陌生的死?氣?像一把刀,毫不容情地劃開了冉禁的心。

火車、遠方,一個家,全都斂進一雙不會動的瞳孔裏,沉進了死?亡的深潭,再也不可能實現。

從?那以後,冉禁的心也死?了。

媽媽再也見不到了。

她認命。

成?為一具行屍走肉的她看?過太?多人為了活下去,出賣同伴甚至出賣自己?。

無力又無聊。

她不再珍惜自己?,只要能有一口吃的,皮開肉綻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反正總是要死?的,她這條命不值一文?。

糟踐自己?身子到了極限,為了掩護當時的老板,被?人追着從?三樓跳下來,腿和腰受到重創,沒法再跑。

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

那次的痛楚格外慘烈,冉禁覺得自己?的腰折了腿斷了,肋骨也沒幾根好的。

終于要死?了。

死?對她而言,居然有些輕松的感覺。

破舊的雨巷裏充滿了黴味和血腥味,她感覺生命的溫度在一點點流逝的時候,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

“後來的事你差不多都知道了,我被?你姐姐接到了遲家。養好了傷,你姐姐帶我去遲氏集團教了我很多東西,而我也漸漸查到了我媽媽的去向。”

冉禁在說自己?流浪的這段時光時,語氣?依舊是平靜的,和她說起煎餅這件事的時候一樣?,只是簡單地陳述,并沒有讨人憐憫的語氣?,也沒有提及遲理在她煎餅裏放玻璃的事。

不過遲遇的心卻平靜不了。

冉禁從?遲遇的眼神裏清晰地讀出了難過和悲痛,她不想遲遇因為她的過往不舒服,主動上前,有點兒不自然地握住遲遇的手,說:

“那些事都過去了,我也不在意了。老天?還是對我很好的,讓我遇到了你。”

遲遇将冉禁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上,冉禁已經敞開心扉,她打算将這件事徹底說明白。

希望今日過後,她和冉禁再也沒有隔閡,冉禁也能将自己?身上的枷鎖全部卸除,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遲遇說:“我基本上沒有見過你吃煎餅。”

她眼睛裏已經沒有眼淚,但被?冷敷之後的眼睛還是有些紅腫,看?上去有些憔悴。

“嗯,後來的确不吃了。”

“因為我姐對你做的那些事麽?”

冉禁略有停頓,說:“其實那晚你來找我時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只是那時候我還沒下定決心讓你知道我的身份。包括你說,遲理将我接到遲家,以女友的身份進入她的朋友圈,慢慢替代那個人的事情也是真的,這的确是我和遲理在做的事情。她一心想要讓我?像那個人,對我展現出來的所有細節要求都很嚴格。在她看?來,那個人雖然從?小生病沒在外面露臉,可到底養尊處優,肯定不會喜歡吃煎餅這種?東西的。”

冉禁見遲遇不說話,有點兒幹澀地繼續道:“還因為那時候我對你有了些不一般的想法,偷偷,藏了一張你的照片,被?你姐姐發現了,所以她對我很生氣?。她一直都在保護你,不讓你知道關?于明鵬生物的一切,就是想要你一心撲在科研上,沉浸在屬于你的世界裏,不被?污染。”

從?冉禁的話裏,遲遇能夠聽得出她對姐姐的确沒有太?多的恨意。

遲遇目光落在冉禁手腕的那塊表上,那是當初姐姐送給她的。

“而我,前路未知,別說你姐姐,就是我自己?也不覺得該對你表露任何心跡。我和你不是同路人。”

遲遇聽她這句話,張開雙臂圈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她并沒有就“不是同路人”這句話發表什?麽看?法,遲遇早就學會不與她争鋒。

冉禁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遲遇看?着冉禁手腕上的表,想到了一些事,“這表是我姐送給你的吧?”

“嗯……”冉禁不知道遲遇這麽問是不是想讓她摘下來。

遲遇說:“我記得這表的表帶斷過一次,後來是我幫你修好的。”

冉禁沒想到她會記得這件小事:“是啊,當初被?我不小心鈎斷了,我又忙得焦頭?爛額,你就說幫我去修。”

“所以,你一直戴着它。”

被?拆穿心思的冉禁悶不吭聲。

這表是遲理送她的沒錯,一開始也是屬于遲理,但是後來遲遇細心地幫它修補好,便?沾染上?多遲遇的氣?息。

冉禁覺得自己?很像這塊表。

也是因為當初遲理發現了她對遲遇的心思,一旦再被?發現有什?麽苗頭?,遲理就會不客氣?地懲罰她,冉禁自己?也問心有愧,便?收斂了很多,但這塊表和那張照片是她最後的念想,她還是想要留下來。

遲理應該不知道遲遇修過這塊表,冉禁一直戴着,她也從?未說過什?麽。

冉禁以為遲遇只是順手幫忙,這麽多年過去肯定不會記得這件事了,沒想到……

此時冉禁站着,遲遇坐着,這麽一圈,遲遇揚起的下巴正好抵在她的胸口。

能聽見冉禁的心跳得非常快而有力。

“因為我幫你修好的,所以你就不舍得摘了,是嗎?”遲遇暗暗嗅冉禁身上讓她安心的香味。

遲遇擁着自己?的模樣?,讓冉禁無比心動,忍不住擡手,摸了摸遲遇的腦袋。

“是啊……”冉禁誠實道,“我舍不得。”

遲遇擡起頭?看?她,“以前都不會說實話的,為什?麽現在願意說了?”

遲遇在慢慢引導着她,将她缺失的人格慢慢一點點填補。

坦誠地說出心聲,是最重要的一環。

“因為……”冉禁在遲遇的眼眸裏看?見了自己?的臉,這張讓她不喜歡的,會給她在意的人帶來災難的臉,心跳得?快。

夢裏夢外尋找蘇月珍的焦灼擰着她的神經。

V海域裏所見所聞,灌在她心上。

冉禁掌心有些發汗。

并不是她真的被?害怕的情緒捕獲,擔憂已經是她的本能。

遲遇察覺到她的真話已經在嘴邊,環住她的腰,讓她迎面坐到自己?的腿上。

冉禁吃了一驚,這麽親密的動作?讓她始料未及,但她很快調整了平衡,順從?遲遇的想法,就這麽坐了下來……

遲遇單手捧着她的後腦,近距離專注地看?着她,全神貫注地聽她說話。

“因為……”冉禁瞧着這張漂亮的臉瞧得有些沉醉,全部的重量落在遲遇的腿上,又被?抱着,讓她有種?無論說什?麽都可以的安全感,“因為,怕小遇傷心,所以想要活下去。因為想活下去,所以?誠實了吧……”

遲遇望着她笑?,吻她的唇。

“好乖。”遲遇揉揉她的耳朵,“我們約定好不好?”

“什?麽約定?”

冉禁沒發現,此刻的自己?完全被?遲遇吸引,并沒有再将目光轉移開,也沒有習慣性地低下頭?。

聽到“約定”這個能夠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緊緊相扣的詞,非常向往。

“從?今往後咱們彼此坦誠,無論有什?麽事都第一時間告訴對方。我和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親密的人。只要有咱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小冉:我又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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