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五】
第36章 【三十五】
【三十五】
廖宋大概能猜到。
裴雲闕最近出去,司機開的車不是改裝過的那幾輛。這次,她直接在二樓客房的儲物間看見了輪椅,他最常用的。
所以沒什麽可驚訝的。
她輕笑了笑,瞥了眼桌上協議。
"當時已經簽過,我不會為了散播無聊八卦,倒賠三百萬。請問新加的條款是什麽?"
"你們在一起的事……"
裴溪照淡淡道:"就當沒有發生過。"
"他以後,有可能要繼承裴家的家業,這些日子,你就當是做了個美夢吧。"
廖宋聽得眉頭一挑,端起茶杯喝了口:"啊……"
豪門真是翻臉如翻書,之前裴雲闕的對外公衆形象,還是扶不起的阿鬥呢。
裴溪照見她沒異議,正要繼續公式化攤開條件,就聽見廖宋笑着問:"不過為什麽是美夢呢?"
裴溪照擡起頭,正撞進廖宋好整以暇的雙眸:"您沒體會過性高潮嗎?"
裴溪照瞳孔地震。
廖宋覺得好笑,将紅茶一飲而盡:"我還不至于把一個不錯的床伴當成'美夢'。這點要糾正一下您。"
裴溪照沒再跟她多說,走之前,扔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一個簡短的地址,s市乃至全國都聽說過的一片繁華區域的中心。
"ifs國金附近,今晚九點,你有興趣可以去附近看看,他正式出現的第一個公開場合。"
"如果你不是……這樣,"臨走之前,裴溪照上下打量了她,語氣平淡:"你們其實挺合适的。"
廖宋眼皮都沒擡一下。
她坐在原地,又點了兩杯飲料,名字奇奇怪怪,端上來難喝的一批。
她不服輸,又點了三塊甜點,香橙,巧克力,巴斯克芝士。
還行。
廖宋吃着吃着,覺得有點累,可又沒有力氣站起來,走過玻璃旋轉門,打車回家。
她沒有力氣了。
她忽然明白,那晚做了那麽多次以後,裴雲闕那股低氣壓的陰郁,是從哪來的。
那是一種,即将要被踢出舒适安樂窩的不爽。
那棟房子就像他的避風港……
或許也是她的。
躲在裏面,不管天變地變,他們都有不變的權利。被樹圍着的,孤獨而溫暖的空間。
在那裏,他們可以偶爾散步,偶爾看天,偶爾閑聊,偶爾□□。
廖宋覺得有一點點可惜,她那個時候怎麽不知道珍惜呢。
即使是五星酒店的大堂,該吵的時候還是會吵,耳邊似乎有些人聲在說話,是她熟識的,跟別人說完話,對方就離她越來越近。
廖宋懶得理,低着頭舀蛋糕,抿在唇間,甜的過分。
如果她不是……這樣?
這樣是,什麽樣?
她活她的,要別人啰嗦?
"廖宋。"
對方在她對面坐下,大衣卷起的細微風流飄來淡淡的香味,像佛手柑。
叫她時幹脆利落,浪費一秒是死罪一樣的,除了盛煜不作他想。
"裴溪照找你了?"
廖宋嗯了聲,仰頭靠在沙發椅裏:"盛總這時候就別來找我敘舊了吧。"
盛煜饒有興致地望着她,短促地笑了聲:"是,這才是你,耐心很有限。"
"我只是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再留戀他了。裴雲闕的确被選中了。裴越可能明年會下臺,但是背後的人不是退休的裴董,是你很難想象的勢力和存在。你如果影響了他,進而影響了那些人——"
盛煜雙手交疊成塔狀,淡淡道:"你騎車在路上遇到一塊石頭,繞不開,會怎麽樣?"
當然是搬開。
廖宋沒開口,但顯然,盛煜知道,她知道答案。
盛煜聲線低了許多:"那就是他們會做的。"
廖宋想了很久,最後問了他一個問題:"不知道你清不清楚,我聽說裴雲闕受傷,是在短途旅行的路上,本來裴越要跟他一起的,但最後有事沒去,是真的嗎?"
盛煜盯着她,沒想到她問了毫不相關的問題。
"真相有那麽重要嗎?"
半晌,盛煜笑了,銀邊眼鏡背後那一雙眸有些冷:"有時候知道了,不如不知道。"
廖宋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後作罷。
所以說她喜歡跟裴雲闕說話是有原因的,他會說人話的。
"你等會兒是陸新商圈方向嗎?"
廖宋問。
盛煜微昂了昂下巴:"外套。走吧。"
庫裏南在漆黑的夜裏破開車流,盛煜開的快又穩。
路上,他問廖宋:"你知道你要去哪兒嗎?"
廖宋頭朝着窗外,不知道是假寐還是醒着。
盛煜一手觸着方向盤下緣,一手搭在上端:"我理解你想見他的心情,但今天場合挺特別的,算是公開的珠寶晚宴,裴家是贊助商之一,他女伴好像是那個二代演員,藍什麽的。"
趁着等紅燈的間隙,盛煜拿了支煙,點燃前搖下了窗戶,想起了什麽,懶懶散散囑咐了句。
"你還是別做什麽出格的事,有人盯着他……"
廖宋皺了皺眉,扭頭看了眼盛煜:"在你眼裏我就這麽傻逼?"
盛煜這才扭頭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也不是。"
廖宋把車窗開到最大,不知道從哪掏了個耳塞:"我睡一會兒。"
盛煜又扔了個真絲眼罩給她。
廖宋懷疑地拎着看了眼:"等會兒用壞了會讓我賠嗎?"
盛煜揉了揉眼窩:"……不會。你腦袋裏除了錢還能想點別的嗎。"
廖宋:"還想什麽?男人?"
盛煜失笑:"那還是想錢吧。"
從高架繞下去,還要堵少說四十分鐘。
到了也得九點以後了。
問題是,到了她幹什麽呢?又沒有邀請函。按盛煜的說法,她頂多能在外圍看到匆匆一瞥,也就是他挽着女伴進場的時候,有那麽一絲可能。
廖宋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s市的夜景一向很絕,可是第一次,她覺得這樣的滿城燈色晃得她腦袋疼。
沒什麽必要,讓盛煜就把她放在路邊,回家吃吃喝喝啃啃鴨脖不香嗎。
去看看,看看狗男人今天正常直立行走的樣子,也算是她的功德一件。
這兩種想法瘋狂打架,打得廖宋殺心都起來了。
她極少,極少陷在這麽淩亂的狀态裏。
到之前,手機裏還收到了許辛茹的信息,問她今晚到底還去不去相親,對方很耐心地等着呢。
廖宋頭疼地摁了下太陽穴,拿起手機正要回複,車突然停了下來。
這裏是燈源照不到的路邊,不遠處一百米外,亮得好似白晝,外圍一大圈人,粉絲圍觀群衆記者都攔在警戒線外。
所以為什麽這種活動還要在室外招搖。
廖宋自己不知道,她的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了,在她看見那個身影的第一秒。
他幾乎是最後到的了,在他前面已經有很多名流權貴,許多熟悉的明星,光鮮亮麗秒殺菲林的不在少數,大都沒有留給記者問問題的時間,只是短暫亮相,很快就進了舉辦活動的公館。
男人穿了一身黑,黑襯衫、西裝、西褲,更襯出他整個人來。
鏡頭前存活的人,帶着美貌的,或多或少總要繃緊一根弦。這人卻不是。他一個人從車上下來,膚色偏白,并不在乎來來往往的目光與鏡頭,只是淺淺掃一眼,沒有半分要為注視停留的意思。
他有頂級的條件,骨架生得修長,深目長睫,五官似刻出,一張典型的camera face,完全經得起任何性質的打量。說漂亮太淺,英俊太單薄,男人身上有一種驚人的……狠戾陰郁的美感。但他把攻擊感盡數收起,于是更像一頭夜行的兇獸,懶散地踱步進了鋪滿繁星的夜裏。
許多□□短炮都放了一瞬,記者們用眼神互幫互助,想要搞清楚這人是誰。
——裴家的,那個小兒子。
——贊助商裴家嗎?
沒人再回答了,只有瘋狂在閃的快門。
上半年的kpi說不定就完成了啊!
不遠處的車裏,盛煜問她:"要走嗎?"
看也看完了。
廖宋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
"确實,跟在家很不一樣。"
本質上講,他确實屬于光亮那方。從血液到靈魂,他站在哪裏,聚光燈就會打到哪裏。
而且……
步态穩,狀态也很健康,其實她就放心了。
他們只是在暗處,短暫地有了瞬刻的交集。等他重新出來,她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廖宋低頭時,看見手裏下意識攥緊的鴨脖袋子。
她笑得止不住,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真他媽服了,我怎麽那麽愛吃鴨脖啊。都立春了,吃個屁啊。"
立春,是該減肥的日子了。
"走吧。"
廖宋說。
她重新系好安全帶。
剛才為什麽要松開,其實根本沒有下車的可能。
盛煜剛啓動了車,車窗忽然被敲了敲。
廖宋那邊的。
之前車停下後,為了保險她把窗關緊了。現在外面的人快而清脆地敲了幾下。
廖宋看向窗外,懷疑自己眼花。
她摁下車窗,俯身的确實是剛才還在鏡頭下的人。
"盛總真是有心了,停這麽遠,"裴雲闕探進頭來,微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知道我腿不方便,謝謝您。"
他看向廖宋,輕聲道:"你窗戶能不能開大點兒,等會兒我被卡住了。"
廖宋機械地把窗放到底。
男人手臂直接就伸進來了,掌心扣在她後腦勺,輕柔地把人帶出來一些,讓她探身出了車窗,吻卻深而兇狠。
"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一吻畢,他問。
沒等廖宋回答,裴雲闕擡腕掃了眼表,沖她笑了笑:"五號。立春了。"
男人後退兩步,解開的西裝外套被春風吹起衣角,黑襯衫也多解開了一顆扣子,鎖骨尖直入肩頭,線條凜冽優美。他看着廖宋,輕笑。
"廖宋,春天到了,記得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