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

言慈在病床上一堂就是小半個月,明明是不起眼的發燒感冒,卻反反複複不見好,她成日都處于一個被燒得迷迷糊糊的狀态。

期間,難得清醒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盛南——

那日他離開後,再沒來過醫院。

畢竟他生來就是含着金湯匙的貴公子,居然被她這樣的人說那些話傷了自尊,換做誰,心裏也會非常不好受。

她明白。

被醫生準許出院那天,言慈一大早就換好衣服,在媽媽的陪同下撿好藥走出醫院。

陰天,有風。

媽媽替她攏好外套,囑咐:“別再感冒,自己受罪。”

“嗯。”

人在床上躺久了,走路都是虛的,言慈緩慢地邁着步子,餘光掃到旁邊車窗上出現自己身形的倒影。

又瘦了整整一圈。

她以前沒想過瘦原來能這麽簡單,所幸住院前她是微胖的體型,否則現在只能落得個形銷骨立的吓人模樣。

請假時間過長,羅娜不再批假,讓言慈無論如何也要今天去學校裏面報道,哪怕遲到一會兒都沒關系。

媽媽從家中出來時替她拿了書包以及校服。

母女二人在公交站話別。

她鑽進707車廂裏。

滿城的風,穿走在四面八方。

言慈迎着風眯眼往三中大門走去,門口坐着兩個守門的保安。然後,她一眼就認出,那兩個保安是那天無視她求救的兩人。

兩名閑散保安依舊都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一個坐在門口椅上玩手機,一個拿着黑色的對講機來回踱步抽着煙打發時間。

言慈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走過。

“喂!”其中一人朝她喊道。

“有什麽事?”言慈問。

“哪裏的,幹什麽?”一連丢了兩個問題給她。

“進學校阿。”她答。

保安目光從上到下打量她,瞧她身上穿着的确實是三中校服後,說:“那你進去吧,怎麽這個點才到校。”

看着保安一臉認真盡責的模樣,言慈不禁冷笑出聲:“真逗阿!”

“幹嘛?”

“看來你,也只能在這種小事情上履行一下工作的職責了。”

“幾個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這學生,自己上學時間遲到,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再磨磨蹭蹭的多嘴信不信不放你進去?”

言慈置若罔聞,過境陰風将她滿頭黑發吹得淩亂,心情莫名就陰郁地沉下去了。

“我可不敢,畢竟我又不是副校長的女兒。”她說。

“你這學生......”

“走了,負責的保安。”言慈笑笑,擡腳離開,留兩個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臉迷茫的模樣。

“冠狀病毒沒有細胞結構,只能寄生于活細胞中,它主要通過呼吸道入侵人體。我們鼻腔中的粘膜毛發是第一道防線,第二道防線是人體內的吞噬細胞。如果冠狀病毒成功突破兩道防線,那我們就會被感染。”生物老師在電子黑板邊盡職講着知識點,視線注意着下方學生們的聽講情況。

教室裏很安靜,只能聽見老師的聲音,和筆在紙上飛快書寫的沙沙聲。所有人都在寫,只有盛南沒有動筆,他坐在窗邊視線往外不知在思考什麽。整個人深沉又安靜。

“報告——”

一道聲音發啞的女聲傳來。

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紛紛停筆看向門口。

言慈站在門口,身上套着肥大寬松的校服,整張臉比先前都要小一整圈,沒有雙下巴,反而能看清楚下颌骨以及臉龐的線條,只是她的面色灰白,唇上無血色,會讓人懷疑她會不會被這蓮城的妖風給吹跑。

所有人都認識過去那個一百六十斤的言慈,所以,在看見門口體重剛剛到百的少女時,內心震撼的同時充滿疑惑。

她怎麽做到的?

瘦得剛剛好,配上一六八的個子看上去合适極了。

生物老師臉上也全是驚訝,她打量言慈好一番,說:“看來瘦了也容易得病,進來吧,不耽誤時間。”

“好。”她說。

言慈踏進教室,在重重目光裏走到自己座位。

拉開座椅,頓住。

她停在那裏,漆黑眼珠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一灘紅墨水,仿佛正耀武揚威地對她說着:歡迎回來。

握着椅背的手指漸漸收緊。

一只青鳥在窗外飛過,在空氣中拉出一道透明的口子。

青鳥消失,少年的視線收回。

他冷着臉,狀似不經意地去看好半天都沒有坐下的言慈,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直到他看見那灘紅紅的墨水。

講臺上,因上課進度被耽擱的生物老師有些不悅:“言慈,你有什麽問題,沒什麽事情的話先坐下。”

“好,老師。”

言慈把書包塞進抽屜,腳邁到椅前。

正準備坐下去的時候,手腕被強有力的一只手扣住:“你瞎?”他壓低的聲音裏透着無名的怒意。

前方的顧純薇手裏把玩一只粉色發夾,她仿佛像其他同學一樣,只是轉過頭看看,臉上呈現的時嬌俏明豔。

不知怎的,言慈一下就看到她。

正在對着自己笑。

那笑容溫和無害,在所有人眼裏都是甜的,但是只有言慈一人能讀懂笑容下的威脅、挑釁,以及不可一世的高傲。

“啪叽”一下,言慈就那麽直直朝着紅墨水坐了下去,盡管她的手腕還被少年握在掌心。

少年黑眸裏寫滿錯愕,面色陰晴不定,好半天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若無其事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顧純薇笑着回過身。

生物老師的講課聲重新響起。

那股濕意迅速滲透蔓延,校褲,內褲,最後緊緊貼到溫暖的肌膚上,言慈瞬間有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她還是坐着一動不動。

盛南擱筆,寬肩湊過來壓低聲音:“如果我事先知道你的椅子上有墨水,我會處理好,不會讓你就這麽——”

“沒關系。”

她打斷他,然後若無其事地翻開生物課本,沒去管少年的欲言又止,也沒去管許多雙幸災樂禍的眼睛正在看她。

再下節是體育課,言慈想捱到放學再起身的念頭被掐滅,很多同學都興奮地扔掉課本,成群結隊地出教室去操場。

盛南長腿邁出座位,瞧一眼還坐在那裏悶聲悶氣的言慈,想說點什麽,但她确實沒給他好臉色,何必呢,少年的自尊心和驕傲都不允許他跟她搭話。

心煩意燥,他兀自離開。

操場好幾個班級都在,陰冷天氣也沒能阻擋學生對體育課的向往,畢竟體育老師經常‘生病’讓其他老師有機可乘,難得上一節。

言慈磨蹭着最後到操場。

她到的時候,體育老師挺着便便大腹從器械室走出來,頭發油亮油亮的,手裏正掌着個剛充滿氣的籃球。

周萊幾人就在等她,故意繞到她身後很驚訝:“他媽的好惡心阿,你褲子上沾的是什麽阿,該不會是姨媽血吧?”

“紅的不是血還能是屎嗎,你個瞎貨。”

“我靠,她家窮得買不起姨媽巾?”

幾人一唱一和的,就差沒當場搭個戲臺起來。

她們賣力的表演,得到回響不錯,不僅本班的,還有其他班級的都側目看過來,視線統一地挪到言慈的屁股上。

紅的,好大一團。

醒目得很。

有人啧啧出聲,有人搖頭嘆氣,但是無一例外都是抱着看戲賞八卦的心态,反正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陰風陣陣吹過。

微冷的低溫天裏,言慈鼻翼上卻滲出細密汗珠,病白一張臉在此刻浮出一層不正常的紅色;心髒在劇烈加速跳動,她哆嗦着雙唇看着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如一場圍剿,将她層層圍困——

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操場另一邊,想獨自安靜一會兒的盛南被幾名高三學姐圍着,你一句我一句,越說湊越近,恨不得長到他的身上去。

少年的目光卻穿過垂額的黑發,越過幾人的腦袋,筆直投到正前方人群去。

其中有個是上次主動跑教室裏找他搭讪的,叫壁葵。

壁葵問:“說說看嘛,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盛南眼睛黑中帶涼,他咀嚼着:“什麽樣的?”他挑着眉眼有些輕狂,帶幾分漫不經心地說,“喜歡能立馬給我找條褲子的。”

壁葵:“......”

“你要褲子幹嘛?”

“就是要,不行?”

行是行......但覺得稀奇:“那女生的要不要?”

“要。”

一直不開口,開口就要褲子。

神仙操作。

“那還不去找?”少年再次出聲。

“......”

于是,以壁葵為首的幾名學姐,紛紛往休息室的方向小跑去。作為一個合格的迷妹,只要男神開口,管他要的是褲子還是襪子,都要迅速搞到手。

圍困中,有人從背後推一把言慈,不讓她懦弱地朝後退。

“你們圍着幹嘛呢?”

顧純薇的聲音一傳來,那些人都自動分兩道,替女神讓路,她走到言慈面前用關心帶責備地口吻道:“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搞得褲上都是,好尴尬的......我那有多餘的小面包,借給你用吧?”

言慈擡眸,注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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