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打了人的柳翩翩自然沒蕭荀這麽淡定。
對方可是皇上,是秦國的國君,更是扼住齊國命脈的主兒,一句話便可以摘掉她的頭。她卻打了他。明明她事事避着蕭荀,可怎的越避他越避不過去!
一股如遭螞蟻啃食的戰栗感從背脊生出,只一剎那便傳遍全身,柳翩翩忍着驚懼顫栗,低頭抖着髒手急忙要從袖口裏掏出貼身絲帕幫蕭荀擦臉。
下一刻,手腕一緊,卻是被蕭荀搶先一步抓着那只欲掏絲帕的手。
除了上次被蕭荀冷不丁抓手後,這時蕭荀第二次和她親密接觸,柳翩翩臉上猛地一燙,心頭砰砰直跳,下意識就要掙開。
“別動。”正黑着臉的蕭荀低斥她。
柳翩翩頓時吓得不敢再亂動,身子僵硬着,保持着被他抓手的動作,一抹可疑的紅暈卻從耳垂一直蔓延到臉頰,她身後植着一株桃樹,三月微涼的春風拂過樹冠,灼灼淺紅花瓣從樹冠紛紛揚揚落下,撒了一地落英,她羞紅着臉正好站在落英紛飛中,灼灼其華,竟是人比花嬌。
蕭荀聽到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先前胸間那股郁氣也似随着那漏跳的一拍心跳一并消散。
他掩飾自己異樣的輕咳一聲,擰眉看僵硬的如同提線木偶的柳翩翩,暗自着惱,又将人吓到了。
他是個混不吝的性子,脾氣又臭又硬,男人見了他,還要畏懼三分,更何況眼前這只......蕭荀忽然詞窮不知怎麽形容她,“呃”了半天,才想到一個“菟絲花”的詞。
對,柔弱的如菟絲花般的兔子,不對,兔子不會咬人,眼前這只兔子不但會咬人,還會撒謊騙人,古靈精怪的很。
蕭荀忽然有些慶幸方才他那一聲将她唬住了,不然她才不會這麽乖乖聽話。
他得逞的偷笑了下,先查看了下她指尖,一個針尖大的小洞傷口不深,輕松口氣,垂眸改看被他捏在手掌裏那截膩白如羊脂的手腕子,纖細柔軟仿若無骨,頓時有些心猿意馬,還想再摸摸,舍不得撒手。
小姑娘卻似痙攣般輕微的掙了掙,睜着那雙潋滟明眸怯怯的喚:“皇——皇上。”
小姑娘臉皮薄,不能再吓到她。
蕭荀這才意猶未盡的撒了手,如小狗盯着肉骨頭般盯着那截手腕,一本正經的道;“傷口挺深的,需要趕緊回去包紮包紮。”他還想在她跟前蹭一會兒做做“體貼夫君”呢。
正驚懼着怕蕭荀責罰的柳翩翩自然不知蕭荀的想法,她急忙将手縮回來。只覺蕭荀似乎變了,好似沒傳聞中殺人如麻,見人就愛砍人頭的兇神惡煞模樣。他變得好似一個關愛小輩的長輩,就似疼愛她的七哥那般,連說話都變得和藹可親了。
她心底緊繃的弦松了松,看着他俊臉上那個醒目的泥巴掌印:“翩翩的傷是小傷不要緊,皇上您還是先擦擦臉。”說罷,趕緊将絲帕從袖口裏掏出來,做勢就要給他擦臉。
蕭荀眼神一暗。
若她給他擦臉,待會就要借勢‘趕’他走了,他還怎麽賴下去?
他改為接過她手中絲帕,慢悠悠的道:“不用,朕自己擦。”
正欲彌補錯誤的柳翩翩伸出的手一頓,随即尴尬的收回。
也對。
蕭荀素來對儀容苛刻,不允許自己在旁人面前有任何瑕疵。
她方才用了蠻力,說不準這會兒他臉上印的巴掌印下微微紅腫也說不準,他此刻自己擦臉,肯定是不願任何人,包括她看到他難堪的一幕。
想到這,柳翩翩心底更為自責,她攥緊袖口忐忑的道:“若皇上沒什麽吩咐的話,那臣妾先告退了。”
“.......”蕭荀。
回勤政殿的路上。
李宏戰戰兢兢的在皇上身邊伺候着,實在不明白,方才對着淑媛娘娘還和顏悅色的皇上怎麽忽然就氣嘟嘟的回來了。
別說是李宏不明白,就連蕭荀也不知道方才自己明明給柳翩翩臺階下假意說不礙事,要自己擦臉上的傷,按她無意打了他自責內疚的心理,她不應該感到難辭其咎的接下他的“戲”,邀請他到她宮中處理傷口,并幫他換套幹淨的衣裳嗎?
原想着,她羞紅着臉欲語含羞親自幫他換衣裳,他便順勢來個“竊玉偷香”,和她好好耳鬓厮磨一番,甚至想,若晚上她邀約他宿在她殿內,他雖心裏有些抵觸這事,卻為了她也是十分樂意的,甚至還想明日起來就提一提她的位份,讓她永伴自己身畔。
他想的都要心花怒放,迫不及待了。
結果,什麽都沒有,全是他一廂情願的空想。
“皇兄。”就在這時,站在勤政殿議事的七皇子蕭潛遠遠看到蕭荀徒步從禦花園方向回來,雙掌撐着木雕欄杆一躍,從欄杆上翻下,大步朝這邊走來。
蕭荀卻是将臉一肅:“皇家內院禁止嬉鬧,七弟你身為皇子,這麽大的人兒府上的妾都娶回來好幾個,這道理還要皇兄親自教?”
蕭荀平日甚是寵愛這個異母同父的弟弟,甚至登基後允許他不用稱自己為皇上,繼續沿用做皇子時的稱呼,蕭潛也懂得進退,從不踩越君臣有別的那根底線,此刻聽蕭荀這麽一斥,也不惱怒,反而笑眯眯的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給他:“皇兄,您先別顧着罵我,瞧瞧我給您帶什麽來了?”
蕭荀聞言,黑着臉瞥一眼攤在他眼前的信,眸底似驟然起了一絲漣漪。
蕭潛笑着打趣他:“皇兄您寫信就寫信,幹嘛非要将信命人磨舊,遮遮掩掩的搞的跟做賊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要和誰家女子“暗通曲款”做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這七皇子還真敢說。一旁的李宏極力給他使眼色,然而那人似乎一點都沒瞧見,盯着皇上衣襟上的泥點子,爾自嘀咕着:“這泥點子是從哪弄的?難不成皇兄鑽地洞裏了?”
這七皇子作死怪不得他,李宏心裏憋着笑默默給蕭潛點個蠟。
蕭荀正臭着的臉更臭了,他冷斥道:“蕭潛你皮癢癢了是不是?”
蕭潛吓得立馬用巴掌輕輕打了嘴,賠着笑:“皇弟出言不遜,掌嘴掌嘴。”正要再說些什麽,蕭荀已一把拿過這封信,掉頭朝來的方向走去。
蕭潛急忙喊道:“皇兄,您去哪,這滿殿的朝臣都等着您議選秀女的事呢,喂喂喂——”
.....
這廂,柳翩翩前腳剛回到殿內,還沒來得及換下一身髒兮兮的衣裳,就聽守門的小太監高呼道:“皇上駕到。”
柳翩翩心頭咯噔一聲,再不知蕭荀為何去而複返。
難道說......他有急事找她?
可這會他不是該在殿內沐浴更衣整理儀容嗎?
心裏雖這般想,可也不敢絲毫怠慢趕緊出去迎蕭荀。
蕭荀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沾了泥點子的玄色龍袍,他人本就生的高大,走起路來極快,說虎步生風也不為過,門口太監的通傳聲剛過,待柳翩翩走出去時,蕭荀人已站在殿內。
此刻晌午剛過,日影西斜,金燦的日光穿過堂屋投在繡有齊國風志的镂空菱花屏風上,将站在屏風前的他身影拉的老長,猶如一道巍峨高山般将屋中光線全部遮住。
柳翩翩不自覺的停下腳步:“皇上——”
站在屏風前的蕭荀這才似回過神來,他舉步坐在靠窗的紫檀木椅上,臉上沒有半分不悅,笑着朝她招手,并将手中捏着的信輕放在桌案上,一本正經的道:“方才朕走後忘了個事,這會才想起來,翩翩過來瞧瞧這封是不是齊國來的信。”
柳翩翩一愣,似不可置信般“近鄉情怯”的看着信愣站着沒動,然而眸底迅速集聚一層霧氣。
下一瞬柳翩翩似也顧不得儀态,幾乎想也不想的撲過來捉着信。她竟一刻也等不及當着蕭荀的面,微顫着手展開那封不過手掌寬的一張油紙,這信似被雨水浸泡過,宣紙上黑色墨點到處都是,被雨水浸泡過的字腫脹變形,若細看,還能依稀窺信上寫得字,柳翩翩心頭抑制不住的一陣激動,剛看到信首“字付吾妹翩翩”的字,心頭猛地發酸,捂着喉嚨處幾近呼之欲出的哽咽聲。
“字付吾妹翩翩,兄諸事順利,汝不必挂懷。倒是汝身嫁與秦國陌生宮帷,與諸事無人相商,兄萬分牽挂,無他,唯恐汝思國甚重觸怒蕭荀,徒傷身招禍,那蕭荀十歲深陷安國囵囤,曾徒手打死猛虎,驚人之舉令天下嘩然,今讨伐魏國功成,少年意氣放眼列國更為人可匹配,蕭荀匹配汝再相稱不過。兄唯盼汝放下兩國芥蒂,與蕭荀今兒琴瑟和鳴,吾兄甚安,切切叮囑,字盡于此。”
柳翩翩幾乎是貪婪的看着這封墨跡模糊的信,一遍一遍,喉頭哽咽聲更是呼之欲出。
蕭荀見她又喜又怒,心頭不是滋味,就連來時的想要表現自己一腔孤勇也消匿了,忍住想要抱着眼前人兒好好安慰的沖動,幽幽的道:“你七哥時常外出在各國游學,居所不定,這封信是他前陣子在魏國時寫的,當時驿差失誤令信淋了雨,生怕上頭責罰,便将信私自扔在齊國不管了,朕還是費了好一陣子功夫才找到的。”
據他安插在齊國的探子來報,柳翩翩是齊國國君柳曜的幺女,生母是個美人,因位份太低生柳翩翩時沒得到應有的照顧落了一身病痛,沒多久便病重去世了,因此,柳翩翩從小便跟着她七哥的母妃長大,自然的和柳楊兄妹感情和旁人不同,她七哥柳楊成年後,醉心治國之道時常周游列國學習權謀之術,人不常在齊國,他想要她七哥給她寫信都找不人。
那日見柳翩翩思念故土黯然落淚,他便鬼使神差的模仿她七哥曾在秦國游學時留在秦宮所寫的文章筆跡,以他七哥的名義給柳翩翩回封信。
一,是補償他外出打仗不在秦宮時,她被人欺淩卻無處可訴的委屈。
二,當然也是存了私心,想要她對自己的壞印象改觀。
可改觀壞印象如何容易?他便想了這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試圖模仿長輩關愛小輩的做法通過她七哥的嘴,勸這總避着他的柳翩翩對他改觀。雖手段有些不齒,可這是他迄今想到的最好的法子。至于她那七哥,他有的無數種法子令她七哥認下自己寫的這封信。
至于臉皮嗎?追媳婦還能比臉皮重要?
蕭荀又看了眼眼前明豔如三月桃花燦燦綻放的女子,暗暗摸了把臉,便心安理得的将這念頭抛之腦後了。
正哭着的柳翩翩心緒稍定後,卻是聽了這話後急忙将信轉過來不可置信的低喃:“這信?”
方才她只顧着沉浸在收到七哥回信的喜悅中,并沒細想,如今想來這信上可疑之處甚多。
她七哥以往每每提起蕭荀時都是咬牙切齒,罵蕭荀是卑鄙小人,怎會在信中頻頻說蕭荀的好話?更遑論誇贊蕭荀:“驚人之舉”“少年意氣”等詞不說,還叮囑她和蕭荀琴瑟和鳴?
莫非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難道這封信是假的?
“怎麽了?”蕭荀見她緊盯着信不語,心虛的重重咳嗽一聲,方才問道。
柳翩翩睜着淚眼瞧了眼蕭荀,他正正襟危坐着,俊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手指輕叩着桌面,卻擺出一副隐隐不悅的姿态來。
柳翩翩收回投在蕭荀身上審視的目光,手指摩挲着信封低喃道:“七哥以往在別國游學時,每回信中都會給翩翩捎一根羽毛,有表鴻雁傳信,親情不斷的意思,這封信中卻沒有。”
蕭荀面上慌亂一瞬,唔了聲試探的輕聲問:“是不是你七哥匆忙給忘記了?”
作者有話要說:蕭兒子為了讨好媳婦這回自賣自誇的騷操作作者君都看不下去了。捂臉笑。
此章依舊有紅包。歡迎留評來領。
原本8點發的,後來想想等更的小可愛們,還是先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