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喬慎:有人說我壞話
◎我覺得人活着,就是為了實現幾次萬一。◎
一場争執在楊諾辦公室爆發。
門窗隔音不太好, 客戶總監蘇亮的聲音越來越高:“我們這一行加班是常态!創意和美術組的同事誰不是一直加班?你剛來的時候不也一樣嗎?不要把國外的那一套搬到這裏來!”
江以冬的回答倒是聽不清,她的聲音不高,總是很沉穩, 條分縷析地講道理。蘇亮又吼了一句:“這都是客戶的要求, 對全team人都是壓力,不單止你們創意不想加班,其他人也不想加班。但這是工作!”
工作小群裏已有同事開盤下注, 以奶茶為賭注,賭這次誰會讓步。
雖然對江以冬不夠了解,但直覺告訴陶南嶼,江以冬不會選擇讓步。她空降到楊諾的BU, 本來就引起楊諾和其他總監不滿,這次創意和美術都被要求加班, 美術總監出差中,只有江以冬獨自一人挑梁對抗, 她一旦讓步, 以後難以服衆。
大家都無心工作,豎起耳朵聽戲。
分管業務的副總最後出面調節,幾個人上樓到副總辦公室裏去了。
下班時間, 有人在群裏問今晚是否還要開會。
數分鐘後副總回複“大家回家好好休息”, 但單點了陶南嶼和向宇路留下。
兩人扶額嘆氣。
八點多,倆人吃完了外賣,正讨論“無拘”的新需求,江以冬回來了。
陶南嶼額外多點了一份江以冬平常吃的輕食, 江以冬坐到倆人身邊, 邊吃邊道謝。她知道向宇路是股東李總的兒子, 向宇路便大着膽子問她:“明後兩天我和陶姐要加班嗎?”
“不用。”江以冬肯定回答, “下周一我跟蘇亮一起去‘無拘’品牌說明情況。它們要改的東西太急了,我們做不出來。”
“無拘”內衣原本設計的線下活動方案是針對身材不标準的過瘦,過胖,因病缺失乳.房、肩部等組織或脊椎變形的女性開展的“定制內衣”活動。定制業務也是“無拘”的特色,與品牌大力宣傳的新款內衣分屬兩個賽道。江以冬和陶南嶼研究“無拘”的相關産品後,提出了這一個線下、線下聯動的活動,品牌方一開始是非常贊同的。
但這周品牌突然要求取消這一活動,把精力全部放在推廣适合年輕女性的普适性內衣上。
Advertisement
雖說讓甲方滿意是乙方工作的最終目的,但江以冬堅持認為,這是客戶部門和策略部門在解讀品牌需求時,因誤判而導致的工作差錯。因為“無拘”方面在此前的溝通中,從來沒表露過對這個線下活動的任何不滿。相反,“無拘”的營銷和設計部門中有員工因疾病失去單側乳.房,江以冬和她們有過交流,她們eTO的這個活動非常感興趣。
她追問“為什麽”,蘇亮給不出确切理由說明大改的必要性。江以冬便抓住他擅自安排自己的人加班、沒有可靠原因卻要修改方案這兩點,絕不讓步。
“如果是更高層要求修改,設計和營銷的人也無計可施。”陶南嶼提醒。
“我知道。”江以冬說,“但我不想放棄這個提案。你做的方案這麽優秀,每個部分環環相扣,放棄太可惜了。”
陶南嶼愣住了。
“這也是我的私心。”江以冬說,“我在這裏做的第一個項目,我不允許失敗。”
向宇路:“江總,難道你要……反過來說服甲方依舊采用我們的方案嗎?”
江以冬吃下最後一塊雞胸肉:“試試嘛。”她轉頭問陶南嶼,“明天周六,和我一起去見見‘無拘’的人?”
陶南嶼又一次認為江以冬是個匪夷所思的人。乙方去說服甲方,這從邏輯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讓江以冬單槍匹馬去,她心裏又過意不去:為了手底下的員工,江以冬并不畏懼和高層對抗。
周六,臨出發時向宇路問她有何準備,陶南嶼坦白:“沒有。”
向宇路:“你真的信她啊?她不是不讓你升職?”
哦,對。陶南嶼才想起這一茬。她竟然已經忘記這事兒了。
江以冬和她約在一個高爾夫球場見面,堅決反對“無拘”定制內衣方案的高層,正在這個球場打球。
這是江以冬打聽到出來的消息,她和陶南嶼出現在那人面前時,對方十分吃驚。
陶南嶼按照江以冬的要求穿着運動服,她一頭短發,利落幹脆,江以冬把長發束成馬尾,扮作帶朋友來玩,打招呼時半真半假:“許總,你也在這兒啊?”
這場談話基本由江以冬主導。許總認得江以冬,只對江以冬說話。好幾次江以冬讓陶南嶼跟他講一講整體方案的想法,許總有點兒厭倦地擺擺手:“不用了,你說就行。”
江以冬說:“或者在現有的框架裏修改,不至于大動筋骨,時間上也不會那麽緊迫。許總你肯定也知道,時間太緊,不容易出好東西。”
許總:“小江啊,你們的線下活動,想法是挺有意思的,也很前衛。但你們沒考慮到一個問題,什麽太瘦、太胖、沒胳膊沒胸部的……這種不能當模特嘛。”
江以冬:“這是以普通人為……”
許總打斷她的話:“不好看,明白嗎?奇形怪狀的,讓人看着不舒服,不是正常人。”
江以冬頓了頓,她的不悅溢于言表:“什麽叫‘不是正常人’?”
陶南嶼立刻打圓場:“我們要傳達的,正是‘無拘’內衣适合所有女性這一觀念。無論是什麽樣的需求,‘無拘’都可以滿足。無論怎樣的體型、身材,有什麽特殊的要求,‘無拘’的設計和制作部門都有能力達成顧客的願望。當然我們主推的是青春款,但是青春期或者剛進入職場的女孩,也是會有身材困擾的。我們想讓潛在消費者了解無拘’的宗旨:讓所有女性穿上合适的內衣。”
許總大笑。
“傳達宗旨,或者上價值,那是你們要做的事情。”他說,“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掙錢。所有會讓別人聯想到不好、不正常事情的,‘無拘’都不做。我這邊的想法已經跟蘇亮說過了,你們找他去。今天就到此為止,好嗎,小江?”
江以冬已經換了表情,親切得體:“好的許總,我懂了。那我們不打擾你了。”
許總:“跟我打幾杆啊。你爸沒出國前,我們也一起打過球的,走走走。”
陶南嶼完全插不上話,只得看着江以冬與許總離開,自己把桌上的咖啡和小食吃光了。
铩羽而歸。
陶南嶼想了些話安慰江以冬,江以冬一邊和她走出飲食區一邊側頭笑道:“沒關系的,我早料到了。”
陶南嶼:“那為什麽今天還要過來?”
江以冬:“還是想試試。萬一呢?”
陶南嶼忽然有種知音之感:“我覺得人活着,就是為了實現幾次萬一。”
江以冬奇道:“你也有過這種瞬間嗎?”
陶南嶼:“不久前,我回家偷走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那東西屬于我媽媽,我想把它帶回我媽的家鄉。這事兒在我們老家,是大逆不道的,我設計過路線,也預測過可能發生的事情。計劃的時候不算順利,實施時更是波折多多……我大概,也是為了博一個‘萬一’吧。”
江以冬沒問具體的事,兩人交換了一個彼此肯定的笑眼。
陶南嶼歸還了高爾夫球杆和球,江以冬帶的是自己的球具,先行一步進入更衣室。陶南嶼換衣服時,江以冬洗好了澡,披着浴巾斜倚在櫃前看她。
陶南嶼:“……有什麽事嗎?”
江以冬:“上次那些人到公司找你,是你家裏人來找你要你偷的那個東西?”
陶南嶼:“沒錯。想不到吧,喬慎的新朋友,是個女飛賊。”
江以冬笑了:“你怎麽知道我想講他?”
一種女人的直覺。陶南嶼心想。
江以冬大方在她面前換衣服,說一些喬慎喜歡的、讨厭的東西。換作別人,陶南嶼肯定認為這是一種示威,一種不甘心。但江以冬身上,她找不到一絲壞心眼的信息。
勻稱的身體有長期鍛煉的痕跡,皮膚光滑細膩,柔和起伏的女性線條,陶南嶼想不到自己曾在別處看過這樣臻于完美的人類軀體。
她又想起少女時代那本藏在枕頭下面的雜志。
年紀相差無幾的少女可以穿着華麗衣裙登上雜志封面,內頁介紹江以冬的文章寫得又長又精致,提及的衣服、化妝品和車子,都是陶南嶼沒見過沒聽過的。她早就忘了文章說的什麽,只清晰記得照片上江以冬優雅的笑容。收集資料時,她見過喬慎和江以冬的合影。兩個人都好看,又有靈活生動的表情,即便是随手拍下的照片,每一張也都如同“200%絕配戀人”的模板。
她看見鏡中的自己,有一張平凡普通的臉。
陶南嶼下意識低頭。
“走吧。”江以冬說,“你餓了嗎?我們去吃點兒東西。”
兩人離開服務中心往停車場走去。江以冬似是察覺陶南嶼情緒有點兒不對,沒有再聊喬慎,問起陶南嶼工作的事兒。
正說得熱烈,斜刺裏忽然沖出來一個人。陶南嶼還未回頭,鄉音已經劈頭襲來:“陶南嶼!”
回頭一看,正是那位之前從沒見過的表嫂。
表嫂雙手有如鐵爪,死死箍住陶南嶼手腕,回頭大喊:“在這裏啊!她真的在這裏!”
頓時便有好幾個人從停車場入口朝這邊跑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冷杉的地雷;
謝謝歲月靜好的營養液。
請大家吃香煎雞胸肉,好吃,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