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引蛇出洞◎

待馮統領下去後,同喜賊頭賊腦地冒了出來。

“公子,這次真就小的和您兩人去蘇州?”

他顯得很雀躍,“沒有馮統領這個傻大個兒跟着,我們這次肯定不會走漏行跡。”

紀景行睨了他一眼。

馮統領知道你私下說他是傻大個兒?也不知是誰總是大晚上跑去找人蹭烤雞吃,雞都白給你吃了。

“上次若不是你大手大腳,惹人懷疑,寧波那群人也不會發現我的蹤跡。”他也不用困守寧波多日,整日裏被那些官請安問好,什麽事都做不了。

“可小的不也是為了公子,那客棧那麽破,吃食又那麽差,若是公子因此吃壞肚子……”

“之前吃牢飯時,也沒見你怕我吃壞肚子!”

同喜很委屈:“那次也不怨小的,還不是那夥兒人貪贓枉法心虛……”

确實不怨同喜,主要是都沒有微服私巡的經驗,既想多管閑事,又要隐藏身份,擱在別人眼裏就成了招搖撞騙,最後被人關進大牢。

雖後來随着身份暴露,事情完美解決,但由于暴露了行跡,不免被人關注,以至于接下來的路程無端生了很多事。

及至之前在寧波,确實和同喜有關,但若細究其實與他也沒多大關系。而是各地官員都有了防備,他們啓程時便被人盯上了,走那條路會到哪兒,沿途會經過什麽地方,各地官員心中都有數,于是便被人堵住了。

所以這趟來蘇州,紀景行格外注意隐藏蹤跡,不光留了一隊人馬在後面慢慢走掩人耳目,自己帶人提前先行,還打算私下潛入蘇州。

“包袱都收拾好了?”

同喜忙去抱了個兩個包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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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兩個包袱,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紀景行蹙眉,打開包袱,翻了翻。

“哪個窮書生穿這種袍子?”

“這種質地的內衫,窮書生也是穿不起的。”

最後經過他的删減,兩個包袱變成了一個包袱,包袱還由大變小,變得癟癟的,看起來又寒碜又可憐。

裏面就放了兩身衣裳,他的一身,同喜的一身,僅供換洗。一件舊舊的披風,兩雙布鞋,及一個可以背的書箱。

“這衣裳這麽舊,公子怎麽穿啊?”

“這點銀子,會不會帶太少了?據說蘇州的物價很貴。”

“公子我們怎麽去蘇州城?”

這次紀景行答他了,“運河附近有許多船渡碼頭,我們坐普通客船便可去蘇州。”

江南水鄉的清晨,總是與霧和水色有關。

一大早,薄霧還沒散去,平望鎮的四個水門已然打開。随着水門開啓,小鎮也仿佛醒過來了,來往的行船、漁船、商船絡繹不絕,鎮民們也紛紛都起來了,孩童聲、說話聲、叫賣聲,逐漸喧嚣。

平望巡檢司,水兵吳大勇腳下不停地走進巡檢司。

“呂頭兒,侯三幾個已經連着兩天沒來了,要不還是去他們家裏看看?”

呂勝四十上下,身高六尺,體格偏瘦,穿一身青色巡檢差服。他臉色焦黃,似乎昨晚沒睡好,雙目布滿血絲。

聽見吳大勇的話,他面頰不自覺抽動幾下,強忍着脾氣道:“此事你不用多管,他們出公差去了,很可能最近會調去別的巡檢司。”

“調去別的巡檢司?”吳大勇撓了撓腦袋,不解道,“可他們的家都在平望……”

剩下的話沒說完,就被呂勝身邊的小吏給推出去了。

“去去去,幹你的差去,哪來的這麽多事,沒見着我跟大人正談事?!”

待吳大勇走後,小吏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轉頭回來。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侯三幾人都有家眷,若長時間不見人,恐怕是瞞不住。”

人沒了,怎麽沒的,為什麽沒的,總要有個說法。

若只一人還好,偏偏這次死的傷的人太多,總之事情挺麻煩。

呂勝面色陰沉。

半晌後道:“這事你去辦,拿銀子堵住家眷的嘴,對他們就說因公傷亡,其他人也都給我閉緊嘴。”

小吏點頭應是,又道:“事後其他人的屍首都找到了,唯獨侯三的屍首……”

“讓人暗中留意着,要是實在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真要是哪天事發了,反正老子是聽命行事,該去找誰找誰去。”

顯然這兩天呂勝已被折磨得焦頭爛額,有些口不擇言了。

小吏吓得也不敢再多問,只能連連稱是。

“姑娘,這是那位馮爺命人送來的。”

看到畫像,顏青棠先是一愣,很快明悟。

之前她問過宋叔,那些賊子他們倒也打死打傷了幾個,但那群人逃走時把受傷的人和屍體都帶走了。

有幾人落了水,生死不知,由于當時形勢危急,他們也沒顧上去打撈,等事後再去,已是杳然無蹤。

僅留下了一具屍首,就是她殺死的那個人,被遺留在了馮爺他們的船上。

當時事雜人亂,就把這事給遺漏了,等馮爺走後,宋叔來找她說起此事,心中很是不安,覺得人家救了他們,臨到頭還要幫着處理屍體。

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有了動作,且看這行舉,顯然明白她之前的暗示。

顏青棠讓人找來張管事,将畫像給了他。

“你讓人拿着畫像暗中打聽其身份,着重在平望、震澤兩地。另外,把上次備給馮爺卻沒帶走的禮交給來人,讓他帶回去,最好能打聽到馮爺他們的下榻之處。”

“姑娘是懷疑賊子是這兩地巡檢司的人?”待張管事走後,素雲好奇問道,“怪不得姑娘不回盛澤。”

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位于蘆墟鎮外顏家的一座桑園,桑園的莊頭長工都是自己人,安全上沒有擔憂。

那日顏青棠送走馮爺後,并沒有歇着,而是手書一封,讓人悄悄回了盛澤。

一來是調人,如今她身邊的人大多都有傷,顏家養着那麽多家丁護院,先調人來充作人手。

二來也是和陳伯通氣,讓他在家裏主持大局,順便配合她。

素雲就是那時來的。她來後,銀屏總算願意去休養幾天,不再強行要跟在顏青棠身邊侍候。

顏青棠手指輕點桌面:“從震澤到盛澤,中間有兩處訊防,統歸平望巡檢司所管。一般巡檢司的水兵都是當地人,只要人是有名有姓,就不難查出身份。”

“那些賊子就該千刀殪崋萬剮!”素雲罵道,又攆她上榻躺着:“不過姑娘還是趕緊去歇着吧,你這身子還沒養好,卻忙得顧不上休息,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顏青棠失笑,倒也聽從了,腦子裏卻一直沒停下。

盛澤鎮,顏氏祖宅。

“怎麽說?”

顏忠面色黯淡:“小的到了地方,就被大人從後門招了進去,大人說平望那受阻,不光傷了人,還死了幾個水兵,事情不好收拾。又說最近有某位大官可能會到蘇州,讓我們暫時都消停些,待人走後,再說下文。”

方先生灰眉緊縮,臉色不太好看。

“你就沒與他說,此事不是替老爺所辦,而是為閣老的大事?”

顏忠臉色也不太好:“當然說了,可小的一個下人,大人根本不願跟小的多說,只讓小的回去。”

“到底什麽大官,竟把人吓成這樣?”方先生捏着胡子吸氣。

這個顏忠怎麽知道?

說白了,他就是個跑腿的。

靜默半晌。

顏忠沒忍住道:“先生,你說接下來這事該怎麽辦?老爺可是叮囑過讓我們辦完了事,就趕緊回京的。”

那位大人能等,他們可不能等。

這次出京之前,大人就吩咐過,辦完速歸。

為何速歸?

顏忠只知道只鱗片甲,方先生身為幕僚,卻知道實情。

此事與大人前程有關,萬萬不能有失。

“那顏青棠可回盛澤了?”

顏忠搖搖頭:“不知她音訊,也打聽不到任何消息,顏家的下人嘴都很緊,只知道顏家那邊沒有任何異常。”

“此女倒是沉得住氣,她既被人所救,現在卻不露面,估計是想引蛇出洞。”

方先生來回踱步了一會兒,捏着胡子道:“那我們就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即使難堪有損顏面,也得把事情辦成了。你去把二老爺請來。”

“是。”

消息來得很快,也不過兩天就有信了。

也是顏家在平望當地本就有分號和桑園,拿着畫像找幾個當地人略微一打聽,就打聽到對方的身份。

“此人是平望巡檢司下水兵,名叫侯三。打聽到時,侯家正在辦喪事,據其鄰居說,侯三是因公身亡。除了侯三外,同屬的水兵還有兩個也是因公身亡,這幾家人都有一個特點,對家人的死,很是諱莫如深,若不是平望分號的掌櫃頗費一番力氣,恐怕是打聽不到。”

果然跟平望巡檢司有關!

顏青棠心裏并不意外。

張管事又道:“平望巡檢司的巡檢姓呂,本身并無特點,但姑娘也知道,水道巡檢上屬不清,即可歸當地州縣管,也可歸府城管,按察使司也可插手一二,恐是難以追究個明白。”

蘇州府下水道巡檢上屬不清,其實也和當地形勢有關。

所謂江南富,最富不過蘇州、松江和揚州。蘇松稅賦半天下,這兩地不光盛産絲綢布匹,也是産糧之地。

蘇松熟,天下足。

也因此江南重稅,最重的不過蘇松兩地。

這裏的商業極其發達,每天經過運河水路運出的絲綢布匹糧食不知幾許,巡檢司有‘扼關津之要道要塞’之責。平時不光油水很大,還有設卡抽檢之權。因此本該歸屬當地州縣管轄的,出現了多級官衙争相想将其握在手中之态。

顏青棠斟酌道:“讓人盯着這個姓呂的巡檢,看他與誰交往得多,最好能從他家人那打聽到消息,不用怕浪費銀子。”

“是。”

“把消息給那位馮爺也送一份。”

那日通過來送畫像的下人,才知道‘馮爺’如今暫居在蘆墟鎮,顏青棠猜測對方留下恐與此事有關,自然不吝多送一道消息。

這時,素雲從外面走進來,步履急促。

“姑娘,家裏來信,說吳江縣衙給家裏傳了信,吳知縣招姑娘前去說話。”

吳江縣衙,夏和洲?

本身顏青棠會留在蘆墟鎮,一是為了休養,二來也是為了引蛇出洞。

難道夏和洲就是那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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