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攪得滿城風雨,不忘陪着書生◎
齊六爺的突來爆發, 讓茶室中頓時安靜下來。
本來正喝茶看戲的人,也不喝茶了,悄無聲息放下茶盞。
顏青棠眨了眨眼, 并沒有反駁說顏家沒有收絲。
“六爺這話就重了, 非是青棠不守規矩,實乃形勢所迫。”
她緩緩道:“要不這樣六爺,若您實在覺得顏家收絲礙着了大家, 我把顏家今年收上來的絲,都原價轉給大家,也免得傷了和氣?”
“你說的是真的?”齊六爺不禁道。
他身在局中不知,可其他人卻清楚沒這麽簡單, 肯定還有下文。
“自然是真的,不過有一點——”
顏青棠突然話音一轉:“顏家收絲是為了織造局今年攤派, 六爺若是想要顏家收上來的絲,那就把攤派任務也接過去, 不然顏家沒辦法和織造局交代。”
“不光如此, 我還把我顏家今年桑園裏産的絲,都按去年市價賣給六爺,一文錢都不漲, 但這今年這攤派任務, 齊家幫顏家給擔了,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是啊,誰願意頂着高價買生絲?
可東西就這麽多, 你搶多了, 他自然少, 他不想比你少, 只能加價收,其中又以顏家收得格外兇猛。
為何兇猛?
在座的誰不知道,顏家被攤派的任務最多。
Advertisement
為何最多?
還是那句,在座的誰心裏沒點兒數?
都有數,都心虛,顏家不頂上,就是他們頂,那自然是死貧道不如死道友。
顏青棠也清楚,從未有過的清楚。
以前是站在局裏看,總覺得顏家甚是悲慘,現在看來,誰都不清白。
她冷笑,站了起來。
“這話不光針對六爺,對在座各家都有效,只要能幫顏家擔下今年的任務,不光我手上高價收來的生絲,甚至今年自産的生絲,都按照去年的絲價賣給對方,一文錢都不漲。”
好大的手筆!
去年生絲不過一百六一擔,現在漲到了兩百八,翻了近一番,顏家若真如此,憑空就要賠一大筆銀子。
可有人敢接嗎?
沒人敢接!
誰不清楚這是一個大窟窿。
就算今年不虧,今年接了你明年接不接?顏家都不行了,那自然是你上,就是個大坑。
齊六爺不說話了。
見情況不對,趙三爺忙出來打圓場:“既然商量事,何必動氣?快坐下來,坐下喝茶。”
又呼喚仆人來換茶,算是把這茬事蓋過了。
可茶喝千遍,事情就在那兒,這就是個難解的局。
誰有辦法?誰都沒辦法?除非有人願意犧牲自家,不收絲了,讓給別人。
但是可能嗎?
不可能。
最終還是不歡而散,事情也沒商量個所以然來。
六人出了茶室,顏青棠率先走了。
後面葛大掌櫃對齊六爺使了個眼色,兩人溜溜達達就往一邊去了。
這邊劉四爺、趙三爺、柳五爺互相對了個眼色,也不動聲色繞去了另一邊。
顏青棠沒走大門,知曉出去定要被人圍住,而是去了後門。
後門這,李貴和銀屏正在馬車裏等她。
“交代下去,繼續收,加價收,把絲價擡到三百五十兩。”
銀屏詫異道:“可姑娘,絲價擡這麽高,擡得越高,我們不是虧得越多?”
本身這些絲最後都要織成絲綢,交給織造局,而織造局那兒才不管你年景好不好,絲價漲不漲,漲成什麽樣,本錢價都不會給,還要往死裏挑刺克扣壓價。
這也是為何顏家幾年往裏頭虧了這麽多,就是在填坑。
顏青棠卻笑道:“傻。等擡到三百五十兩一擔時,我們就往外賣。”
銀屏先是不解,細細想了一會兒,倒抽一口氣。
“姑娘是說動用老爺留下的那批絲?”她壓低嗓音道。
顏青棠點點頭。
“那如果是這樣,确實不會虧,說不定還能大賺一筆。”
傻丫頭,又想簡單了。
她可不止這一招,還有後手,早說了要讓織造局和葛家付出代價,這只是第一步。
連着多日,顏青棠都很忙。
她先去了一趟司馬府,沒走漏風聲,從後門進的。
回來後,就忙上了。
景似乎也很忙,反正自那天後,再未出現過。
這也讓顏青棠松了口氣,忙正事時,她可不想有人分她的心。
她看似坐在顏宅,實則私下早已讓顏家各地分號火力全開,在顏家的大肆收刮下,市面上的絲價節節攀升,不過短短幾日,絲價又漲了二十兩。
外面一片罵聲,不知道內情的是罵這狗老天、狗世道,知道內情的都在罵顏家。
可罵也沒用,你敢把顏家的攤派接下來嗎?
不敢,那就閉嘴。
這般情況下,葛家也有些坐不住了。
本來外面都在收生絲,葛家也做樣子跟着收了一些,葛家沒有攤派任務,産出的絲綢只管自銷,自然沒什麽壓力。
可顏家現在卻搞出這種陣勢。
要知道百姓可不傻,那些家中有桑園的産絲大戶更不傻,生絲都賣這麽高的價,那我還織什麽絲綢,直接賣生絲不好嗎?
本來有些行事謹慎,習慣手裏會攢些生絲的大戶,一見外面生絲漲這副樣子,一個個都坐不住了,跟瘋了似的,紛紛把生絲拿出來賣。
這幾天蘇州各大牙行甚是熱火,葛家還真怕就這麽搞下去,顏家把市面上所有生絲都收刮幹淨了。
現在是五月,看這天氣,今年的夏蠶是不用指望了,秋蠶也夠嗆。如果市面上的生絲真一點剩餘都沒了,今年的生意就算提前結束,明年開春的生意恐怕也難。
反正有洋商兜底,只要不超出之前和洋商定下的價格,外面絲價再高,葛家也不懼,反正倒個手就能從那些洋商身上幾倍賺回來。
基于這點,葛大掌櫃和葛四爺商量了一下,開始加入争搶生絲的行列。
三百兩一擔的生絲,別人買的咬牙切齒,葛家眼睛眨都不眨。有多少買進多少,搞得現在其他人都不罵顏家了,而是改為罵葛家。
還有人一見葛家都下場了,也都坐不住了。
葛家和顏家都在搶,他們還有不搶之理?
搶,都搶回來。
顏青棠本打算把絲價擡到三百五十兩就收手,誰曾想一石激起千層浪。
表面上她還在讓人收絲,但也只是表面,每天只買進一點,其他時間就坐看這些人能把絲價哄擡到何等地步。
三百七,三百八,三百九……
蘇州各大牙行都瘋了,每天都有許多人在牙行裏蹲點看‘今日絲價’。
一般這個價格是牙行根據昨日落點絲價來的,幾乎幾天都不會動一下,如今倒好,一天變幾次。
中間,有人受不了退場,這時顏家就會加入進去,和葛家搶。
兩家商行的掌櫃夥計,平時若是照面,總要笑臉打個招呼,現在也不打招呼了,改為看到後就扭頭吐口水。
所有人都覺得這兩家是瘋了。
可顏家瘋了還能理解,畢竟顏家擔了那麽多的攤派任務,葛家也瘋了,就讓人尤為不解。
這天,欽差突然讓人傳信給顏青棠,說要與她見面。
還是在澄湖,船上。
顏青棠再度見到‘欽差’。
對方還是沒有露面,隐在屏風後。
屏風後,男人穿着銀灰色繡銀線暗紋大袖長袍,他似乎有些疲累,坐在椅子上,絢麗的袍擺逶迤而下,落在地面上。
以往顏青棠頂多能看見有個男人坐在屏風後,今日可能是椅子擺得方位不對,或是對方疏忽沒有注意細節,竟讓她從屏風下看到了對方的袍擺。
那銀灰色的布料,星星點點,随着光線閃動,其上暗紋折射出不同的光彩。
顏家做絲綢生意,顏青棠自然不可能不懂布料。
此乃雲錦中的庫錦,又叫庫金,其織物上的花紋都是夾雜着金銀線織成,光彩奪目,珍貴非常,乃雲錦中最難得一種。
所謂一寸雲錦一寸金,可想而知這庫錦更難得。
這位欽差大人,到底是何等身份,竟能穿上這種只能作為貢品的庫錦?
難道是什麽王公勳貴家的子弟?
滿身疲憊的紀景行,哪知曉自己露了端倪。
他這幾日不在蘇州,之前為了掩人耳目,他擇了一隊人馬折道去了安徽,誰知道安徽那有人好大本事,硬是做了場面,逼着‘太子’不得不露面。
為了不露餡,他連夜奔赴安徽,在安徽盤旋兩日,特意在大庭廣衆之下露面,讓人們都知道太子是去了安徽。
本來他還想再留幾日,處理一些事,誰知疾風司傳信過來,說顏少東家弄出大事了。
陳越白不懂商,但顏家擺出這架勢,明顯是打算搞大事,主子臨行前再三叮囑,這邊若有異,定要與他傳信,他自然趕緊傳信。
所以紀景行是日夜兼程趕回來的,短短幾日內,來回奔波數千裏,不怪以他的非人體力也累得不輕。
“本官聽說你和司馬長庚見了一面,還在市面上大肆收購生絲?”
屏風後,一雙深邃眼眸不錯地盯着屏風外的人。
此刻靜下來,他才發覺自己有多麽想她,忍住想出去抱住她的沖動,紀景行站了起來。
從屏風外,顏青棠只能看見‘欽差’站了起來,逶迤的袍擺随着他的步子,漸漸抽離。
她眨了眨眼,這欽差倒是挺關注她,竟知道她在大肆收購生絲。
“回大人的話,之前通過景護衛轉述,您應該知曉民女為何與司馬都司見面。至于收購生絲,确有此事。”
“是為了報複葛家?”
見她不言,他又道:“你弄出如此大場面,不怕是時收不了場?”
“不怕。”
“但本官并沒有看出你此舉是為何意。”若是看懂,他也不會這麽急匆匆就跑回來。
“大人等等再看就知了。”
見她不願多說,紀景行被堵得不輕。
心想自己擔心她,日夜兼程趕回來,她倒好,天塌了她估計還紋絲不動。
但也知道她性格,她若是不想說的話,逼着是沒用的。且他如今是‘欽差’,也不适宜逼她做什麽,只能閑話兩句,就讓她走了。
顏青棠坐船離開了澄湖,心想如今該做的都做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便打算回青陽巷一趟。
權當讓自己放放松,且馬上院試要開了,她曾答應過季書生,到那天要親自送他去貢院。
于是便大包小包,又讓人去酒樓打包了一桌飯菜,帶回了小院。
“你這是怎麽了?”
看眼前的書生,雖強撐着精神,但肉眼可見十分疲憊,眼圈也有些泛青,顏青棠十分詫異。
同喜在一旁插嘴:“最近公子醒來就坐在桌前看書,一看就是一天,有時半夜也不閑下。”
他心中正在慶幸,幸虧公子回得早,不然又要像之前那回,他奔命似的出去找。
同時又有點疑惑,怎麽每次兩人都趕這麽巧,顏太太回來了,公子必然也回來了?難道說公子暗地裏讓人盯着顏太太?一看她回來了,就馬上回了?
顏青棠皺起眉:“讀書也要顧念身體,把身體弄垮了,你還怎麽進貢院?”
書生好脾氣道:“太太說的是。”
見此,顏青棠自然不忍斥責,讓素雲擺了晚飯,一同吃。
飯罷,各自回房。
顏青棠見書生沒有糾纏自己,也松了口氣。說實話,她這幾天也累得不輕,倒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
洗漱後,她換上寝衣上了榻。
正是五月天,天氣炎熱,床上的褥子已經換了輕薄的,上面鋪着藕荷色蘇綢的被單。因其紋理平整細密,入手生涼,所以并不悶熱。
怕姑娘生躁,素雲還在床外側鋪了一張約有一米寬的象牙簟。
此物甚是珍貴,還是早先年顏世川心疼女兒怕暑,特意命人花大價錢收羅來的。
每到夏日,一張床半邊鋪着牙簟,半邊鋪最上等的蘇綢被單,顏青棠想睡哪邊睡哪邊,也不會因為竹簟太涼而傷了身子。
反正此刻顏青棠躺得十分舒服,懶洋洋的,正靠在軟枕上想她設的局裏可有疏漏,帳子外突然多出個人。
還不及她說什麽,那人已經熟練地掀開帳子,爬了上來。
“太太。”
“你又要做什麽,你不累?”她警惕道。
書生紅白不說鑽了過來,把腦袋鑽進她懷裏,在她胸前蹭了蹭。
她紅着臉,想斥他不正經,可看着他緊閉的雙眼,泛青的眼圈,又有些不忍心。
說來說去,還是這張臉賞心悅目,讓人不忍斥責。
“讓你熬,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太太這幾日在外,可有想小生?”
這個——
“自然是有的,要不我能這時候回來?”
“那照太太這麽說,明日應該不出去了?”
後天是院試開考,明天……
“自然不出去了,我不是說好了要送你去貢院。”
嘴裏說着應承的話,心裏卻在想還有什麽事要做,想來想去不過是些零碎之事,遂下決定明天不出去了,就在這陪他一天。
“太太真好。”
他閉着眼咕哝了一句,換了個姿勢,轉為将她攬在懷裏。
下巴擱在她頸窩裏,他小聲道:“太太別慌,小生什麽也不做,就抱着太太睡一會兒。”
顏青棠才不慌,盯着他的臉盯了好幾眼,用指尖推了他額頭一下,啐道‘讓你不愛惜自己’,便也跟着躺了下來。
一夜無話,次日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起來時,磬兒不在,說是去潘大娘家裏了。
今天潘大娘沒過來,只是做好了飯,讓磬兒提了回來。
素雲說潘大娘今日家中有客,反正她也沒事,就去幫幫忙,臨走時把同喜也領走了,于是整整一天,小院裏就顏青棠和書生兩人。
兩人吃罷飯,又去房中歇息。
期間書生有些不老實,被她拒了,斥他不老實,明天就要進貢院,今天還在想壞事。
書生遂作罷,但中間還是找到了機會,顏青棠糊裏糊塗就被他從軟榻上,抱到了窗子邊,他還說那書裏就有這麽一回,要不他們也試試看。
顏青棠快被吓死了。
正值下午,大抵是街坊鄰裏都在午休,因此四周顯得格外安靜。
有風,拂過院中的大樹,時不時發出沙沙聲。
明明天熱,她的脊背卻寒毛直豎,非但感覺不到熱,反而只感到陣陣涼意。
正面卻極為火熱。
他微微低喘,額上頸上的青筋若隐若現。
襯着極致的白,和他俊美如畫的臉,讓顏青棠也不禁有些恍神。
“你好熱……”
她差點叫出聲,纖細的頸子緊繃,一只手摳着窗沿,一手忍不在他肩上捶了兩下,玉腿克制不住打着顫。
“……你快放我下來……”
“……要掉下去了……”
似乎察覺到她有些站不穩,他将她托抱了起來。
每每都讓顏青棠懷疑,明明是個柔弱書生的他,怎生如此有力。
“你就折騰吧,明天還進不進貢院了?”她低聲罵。
他額頭抵着她額頭說:“就一回,太太容我……”
東廂,暗鋒從床榻上又轉到了梁上。
睡房梁睡習慣了,榻上竟然睡不着。
他估摸主子至少要鬧一個時辰,遂将耳朵裏的棉花又塞了塞,腦中想着時間,緩緩閉上眼睛,呼吸幾不可聞。
顏青棠臉紅似火,渾身泛着粉,像熟了的蝦。
扶着他肩,捶了他好幾下。
書生也不說話,像只餍足的大貓,抱着她要去浴間。
關鍵是衣裳也不給她裹一件,又是青天白日,她哪裏經歷過這種場面,吓得又嚷又罵,生怕有人突然推開院門進來了。
“你就不怕有人進來!”
進了浴間後,她狠狠在他腰間擰了一把。
要知道院門雖關着,但沒從裏面拴上,要是有人一推就進來了。
書生吃疼,道:“哪有這麽巧。”
那若是就這麽巧怎麽辦?
說個話的功夫,水已經燒好了。
竈房裏也有個竈,上面是專門燒熱水的大鍋,天熱添把柴水就熱了。
顏青棠本來想攆他出去,可這人臉皮太厚,就是不走,還要幫她洗,她推着不讓,可惜手軟腳軟沒推開。
洗到一半,他又開始不老實起來。
“你說好就一回的。”
他的手死死地握着她的腰,拽都拽不開,從後面湊到她耳邊道:“就一回……”
男人的嘴,都是騙人的鬼。
顏青棠在小院裏陪着書生胡天胡地,并不知曉這兩天外面各大牙行因為她的舉動都快炸了。
所有人都要瘋魔了。
這絲價還能漲?
還能漲到什麽地步?
眼見絲價漲到四百二十兩,無數人站在牙行外跺腳加扇臉,深恨自己當初為何沒多囤點生絲。
又或者沒趁之前低價時買進一些來,現在倒賣出去,那都是銀子。
哭的有,笑的有,瘋魔的也有,一個個或失魂落魄,或歇斯底裏,或哈哈大笑,惹來路上行人各種側目。
葛家,葛宏慎葛四爺正在用早食。
他是個日子過得精細的,精細到早食廚房要給他準備了二十八樣面點,六樣粥食,另有十個熱菜,八個冷碟兒,供他享用。
估計連宮裏的皇帝,大抵也不過如此。
管事剛從外頭回來,為他報上今日絲價。
聽說今天的絲價比昨天又漲了十兩,饒是葛四爺素來是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也不禁皺起眉。
“四爺,那還收嗎?”
葛四爺沒說話,挨着碗邊吸溜了一口粥,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直到吞下去後,才慢悠悠道:“沒出息的,才四百三就讓你慌了?”
怎麽不慌?
要知道管事還是懂點門道的,這些生絲哪怕出海運到倭國,也不過只能買五百兩白銀。這中間還要刨去勞力、物力、出海航行等一系列費用。
也就是說,這個價錢把生絲收回來,哪怕出海賣給那些倭人,也賺不到錢了,只能織成絲綢,賣給那些洋商,才能回本,并小賺一些。
“慌什麽,繼續收,我不信顏家還有現銀繼續跟葛家争。”
葛家的消息一直靈通,從顏家開始收絲,葛家就給顏家記着數。
按照葛家對顏家的估算,估計顏家能流動的銀子差不多快砸進去幹淨了,他不信顏家還能堅持多久。
這時,從門外快步走進來一個人。
正是葛大掌櫃。
“四爺。”
“何事?”
葛大掌櫃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此事可牢靠?”葛四爺皺眉道。
“對方說,東西如今就在蘇州,博買後就可交貨,只是這博買……”
博買就是競價,價高者得。
葛家不怕與人競價,但競價的東西是生絲,是顏家勢在必得之物,就不得不讓葛家顧慮了。
畢竟這可不是小數目,而是兩千擔。
別看他們大商交易,總是以擔為基數,似乎好像不多。實則一擔是一百斤,只有大宗交易才會用擔,普通商人都是以斤為計數。
至于那些小絲戶織戶,能動用的絲則是以兩為計算。
合一擔生絲四百兩紋銀,兩千擔就是八十萬兩白銀。
八十萬兩白銀,頂的上一個大商的全部身家了,要動用如此多的流動現銀,哪怕是葛家也不得不謹慎。
“這兩千擔若是能拿下,今年海上面不用愁了。”葛四爺喃喃道。
“所以小的才會急匆匆來禀報您。”
葛四爺沒有說話,繼續把那一碗金絲小米粥喝完,方放下筷子道:“拿下,顏家現在沒這麽多現銀跟葛家搶。”
“若是顏家故意跟我們頂價?”
顏家是沒錢,但若顏家故意叫價,哄擡價格怎麽辦?
葛四爺接過下人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着手。
“給牙行打招呼,讓他們驗過各家錢物,才能參與博買。”
“四爺英明,那小的這就去辦了?”
“去吧。”
葛大掌櫃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