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月底

有了變異植物的加持，海裂區的形式前所未有的好，鲛人們甚至有種錯覺，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征服海裂區，将鬼魅徹底解決，然後滿載着勝利回家。

尤其是新人遠征隊，這幾日更是信心爆棚，好在有了之前的諸多教訓，讓他們依舊還保持着警惕，每日的巡邏從未放松，防禦工事的陣法一再加強，陷阱越來越多。

新人遠征隊如今已有足夠的信心活過一個月，然後繼續向裏，征戰更艱難的戰場，那會讓他們收獲更多的肥料。以種植的經驗來看，越是強大的鬼魅滋養出的變異植物作用就越強，這讓他們充滿期待。

“這樣嚴密的防禦，怕是只有鬼王能挑戰一下了。”站在陣法裏，吳啓不禁感慨。

周圍刷刷刷立刻聚集來了數道目光。

吳啓撓頭，“我只是感慨一下，不用放在心上。”

衆鲛人，“……”很難不放在心上，顯然，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們對吳啓那神奇的能力也有所了解。

自信滿滿的鲛人們放下了驕傲，開始備戰月底的襲擊。并且更加瘋狂地增強陣法，用變異植物改造陷阱，找老兵咨詢經驗，內部模拟訓練，搶奪更多鬼魅屍體等等。

經過半個月的幫忙，圖澤的種植水平越來越好，尤其是種植海蘿蔔的水平，就連小七都望塵莫及，圖澤種下的海蘿蔔甚至不用七天就能收獲，也培育出了不同功能的變異海蘿蔔。這讓小七非常有壓力，每天除了講故事，其餘時間都用在了種菜上，勵志要在種植海蘿蔔上超越主人。

鲛人們怨聲載道，因為他們已經吃了半個多月的海蘿蔔，有些是小七種的，有些是自己種的，沒辦法，鲛人們在種植方面全然模仿着小七，小七種什麽他們就種什麽，于是紮營地周圍，到處都是海蘿蔔。

不過在這期間，巫陀遠征隊倒是維持着相當好的心情，因為他們身上的墨汁終于徹底褪色，成功從棕色鲛人恢複了本色。

一個月的時間看似漫長，其實悄然流逝毫無察覺，在最後一天的傍晚，營地裏異常安靜。鲛人們再次感受到了等待戰鬥的緊張，不止是新人遠征隊，整片海裂區都仿佛被迫禁聲，連海溝中時常咆哮嘶吼的鬼魅都沒了聲息，到處都是吓人的死寂。

日光漸暗，有按捺不住的躁動開始冒芽，一些鬼手開始在崖岸試探摸索，尋找最佳的上岸地點。

光芒消散，幾聲嘶吼自裂縫中傳來，那聲音與普通的鬼魅完全不同，更為嘶啞刺耳，甚至讓地面都發生了輕微顫抖。緊接着，一些明顯區別于普通鬼魅的身影自不同海裂深處湧了上來。

“我們這裏出現鬼王了！”新人遠征隊又緊張又興奮。他們已經得知每次月底，大概會有三到七只不等的鬼王随機出現在不同裂縫，雖然大部分鬼王都會出現在中部，但外部也有過鬼王現身的記錄，所以從未放松警惕。

鬼王從裂縫中擠了出來，是的，它龐大的身軀幾乎盛滿了裂縫，它的一只手掌就有一棟房子那麽大，這是一只佝偻的人形鬼王，黑紫色的皮肉緊貼骨骼，蓬亂的頭發低垂，偶爾露出陰恻恻的猩紅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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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華和吳啓心頭一跳，作為出生于西山的妖靈，對于不死族十分熟悉。面前的這個東西，不是鬼王！

“是鬼仙！小心！”翠華高聲提醒。

新人遠征隊一驚，就連大巫師和靈牙王也面露詫異，顯然，鬼仙的出現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話音剛落，鬼仙已經率領衆多鬼魅發起了攻擊，鬼仙顯然是有智慧的，它沒有一上來就攻擊鲛人，而是揮舞着巨大的手掌掃蕩着前面的陣法和陷阱。

“它要破壞防禦工事，阻止它！”一聲令下，鲛人們紛紛出動。一旦防禦工事被破壞，數量巨大的鬼魅就夠他們吃一壺的，哪裏還有餘力去管什麽鬼仙。然而鬼仙破壞力巨大，一掃過後，前排的陣法陷阱盡數被毀，只剩幾片殘破的牆壁搖搖欲墜，而陣法和陷阱對鬼仙幾乎沒造成什麽傷害。

鬼仙嘴裏發出怪異刺耳的尖笑，随着笑聲擴散，鬼魅猶如被加了buff一般開始了瘋狂進攻。很快，鬼仙又是一爪子揮舞過來，眼見又要破壞一層防禦，鲛人們卻毫無辦法。

然而就在它巨大的鬼爪即将碰觸到陣法之際，一顆巨型蘿蔔淩空飛來，重重砸在地上，擋住了它揮動手臂的去路。

鬼仙的笑聲一頓，擡眼望去，卻見一道殘影迎面而來，快到它來不及躲避，迎面吃了重重一擊，鬼仙禁不住倒退了兩步。

這一交手，雙方都心生詫異。鬼仙的智慧讓它懂得衡量彼此實力的強弱。而剛剛這一擊，讓它感受到了威脅。燭陰臉上維持着一貫的面無表情，內心卻起了波瀾。

他雖然在萬年前闖蕩過世界，卻也沒接觸過鬼仙，這種陰森又不好吃的東西向來不受待見，他自然也沒關注過。但是面前這個鬼仙，實力确實配得上仙這一字。

山海世界不存在真正的仙，沒有人能成功飛升，最多也就是像桑林那個土地精成為半仙之體。

而面前這個鬼仙，實力竟然隐隐在半仙之上，棘手了。

靈牙王和大巫師此時也穿過衆多鬼怪，來到了鬼仙身前，二人心中駭然，這是海裂區第一次出現鬼仙，光是那種威壓就與鬼王存在天壤之別。心中權衡一番，自覺沒有能力與之抗衡。

鬼仙陰恻恻的眼睛掃過面前的三人，知道自己不能越過這三人去破壞防禦工事，短暫衡量之後，迅速對着大巫師所在的位置發出一聲嘶吼。

刺耳的尖嘯讓大巫師神情恍惚了一瞬，回神之際，只見一條長長的猩紅舌頭直向面門而來。劍光閃爍，靈牙王的寶劍劈砍而下，在那條舌頭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割痕，差點将舌頭斬斷。

鬼仙吃痛收回舌頭，憤怒嘶吼，顯然它沒料到靈牙王的寶劍竟然能破開它的防禦傷到它。

大巫師頭上沁出冷汗，因為她知道，剛剛那一攻擊，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開的，而一旦被擊中，怕是會瞬間死亡。

接連兩次攻擊受挫，鬼仙十分暴躁，它抓碎崖岸岩石，揮手将碎石砸向燭陰。緊接着動作飛快，向前猛撲，以爪子同時攻擊靈牙王和大巫師，誓死要先弄死一個。

爪子拍下，靈牙王勉強躲開，而另一只爪子下，大巫師被小七的眼睛飛快卷走，逃過一劫。鬼仙如果會說話，此時大概要罵街了，然而不等它發動下一次攻擊，燭陰的攻擊就先一步到來。

放棄巨型蘿蔔，燭陰直接以爪攻擊，寒光所過，必留下深深的傷口。靈牙王見狀也配合進行攻擊，兩人力量相比較鬼仙稍遜一籌，但勝在速度和靈敏。在小山一樣的鬼仙身上靈活跳躍，讓鬼仙十分抓狂。

大巫師驚訝不已，一邊施法念咒，一邊思索燭陰可能的身份。王手中的寶劍傳承于上古，傳說由神族打造，後贈予鲛人國，是鲛人國至寶，能破開鬼仙防禦并不意外。而燭陰，竟然什麽武器都沒用，單純靠自身攻擊就讓鬼仙受傷。

鬼仙很暴躁，它感覺得出這些人中最具威脅的是燭陰，但那把寶劍也不能小觑，就連一巴掌能拍死的那個巫師都再三逃脫。積累的怒氣最終讓它仰天嘶吼，身型再次暴漲，鬼仙陷入狂暴狀态。

小七本用眼睛卷着大巫師東躲西藏，見此情景，立刻将大巫師卷了回來，脫離那邊的戰場，那已經不是它們這樣的實力能參與的戰鬥了。

大巫師雖然擔心，卻也明白海蝸牛的意思，去了也只會添亂，于是專心應對起鬼怪群。

圖澤與小六啃了兩顆變異果子，然後走出防禦陣幫忙，圖澤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面臨這種情況，和平時期的兔子被老鼠夾夾斷腿就是受過最大的傷了，而現在，只要不死，就是安全。

圖澤扛着巨型蘿蔔，再三催眠自己是一只大兔子了，打幾只餓死鬼還是小意思。小六呀呀呀叫着，葉子卷着石塊亂舞，緊跟在圖澤身邊。

戰鬥持續了很久，伴随一聲充滿怨恨的慘叫，鬼仙應聲倒地，此時它的身上遍布傷口，寶劍刺在喉嚨，只餘劍柄露在外面。顯然是靈牙王與燭陰配合，将寶劍打入鬼仙的死穴。這是一只吊死鬼，死後長長的舌頭如一條巨大海蛇，還在水中飄蕩。

伴随鬼仙的死亡，海溝上的鬼魅紛紛逃回裂縫，肅殺聲漸漸散去，世界重歸平靜。

圖澤遲鈍的停下手中的動作，才發覺陽光早已鋪灑在海底底床，擡頭看向海面，判斷此時至少已經是正午了。

如之前所說，鬼王以上的鬼可以號令鬼魅大軍，只要鬼王不死，鬼魅就不畏懼陽光。

這一場戰鬥格外慘烈，防禦工事基本全毀，後期全靠雙方交鋒。這一次遍地屍骸，卻不再單單只是鬼魅的，還有鲛人的。

那華麗的魚尾掩埋于屍骸之中，每一個死去的鲛人身邊都堆積着小山一樣的鬼魅屍骸。他們手中握着武器，死也不曾放下。

圖澤眨了眨眼，眼前還是淺淺的紅色，好似在蒙了一層紅紗，但随後他意識到，那是海水的顏色。

無聲的勝利過後，是沉重的悲傷，環顧四周，圖澤在不遠處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巫陀鎮的一個鲛人，他倒在了一堆骸骨之上，身上遍布傷痕。

鲛人們沉默地打掃着戰場，此時已經是中午，沒有太多時間讓他們悲傷，他們将同伴的屍體掩埋，甚至留不下一座墓碑，擦洗幹淨他們身上的血跡，是唯一的祭奠方式。

大巫師低低吟唱着聖歌，曲調婉轉悲傷，如同大海的哭泣。

圖澤在這一天看到了這輩子最多的鲛人珠，那些鲛人珠一顆一顆砸在海底，被海沙淹沒。

都說鲛人珠難得，但其實在這裏，埋藏着很多，只是不會有人去挖掘，因為那些鲛人珠太過悲傷，太過沉重。

那些沉甸甸的重量讓人喘不過氣，看不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