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久以後,拂櫻随部隊繼續北上。
北伐戰争已經進入尾聲,年底他自北平歸來,告之楓岫舉家南遷,在使館區附近買了處宅子,邀
他來吃飯。
宅子是袁世凱執政時期,一個日本資本家修了地皮蓋好的,他們回國後便空置下來。房地産商看
拂櫻一副軍官打扮,二話沒說就拟了合約。
搬遷後的第三天,楓岫拿了瓶新買的葡萄酒和一盒奶油小方出現在門口。
這是一個清雅秀氣的日式庭院,後面有幾顆櫻花樹,雖是冬季,卻亦能想象出來年花事,染紅入
雲。
冬日的陽光将院子烘的極暖。午飯過後,小免央着楓岫在樹下下了幾盤跳棋,後被管家帶下去午
睡。
拂櫻只于一旁坐着,他今天換下了慣常穿的軍裝,一件純白襯衫,一條格紋呢料的長褲,普通的
像是在銀行做事的青年。
奶油小方被小免吃去三分之二,剩下的裝在盤子裏,被下人端了出來擱在石桌上。
“前幾年一直在西南,這兩年北伐才往北去,小免與我都很少能吃到這種點心。”
楓岫看他一口一塊蛋糕,微感訝異,
“我以為你是黃埔軍校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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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櫻露出了一個被噎住的表情,
“陸官學校方才成立沒幾年,我怎麽會在那裏畢業?”
“那你是哪裏畢業的?”
“我父親本是把我送去南洋,我瞞着他跑到了雲南。”
“雲南陸軍講武堂?”
拂櫻點點頭,
“那你父親沒有生氣?”
“生氣也沒有用,老頭子也老了,前幾年就去了。”
倆人分着吃了蛋糕,又把紅酒打開,拂櫻見到了酒,把袖子向上挽了幾寸,
“你呢,講講你的事。”
“家道中落,出國留洋,自辦報社,曲線救國。”
話落,自己就先笑了出來,馬甲上的扣子一亮一亮。
拂櫻亦覺好笑,卻又倍感心酸,在這個今天相交,明日各奔天涯的年月,情誼都是徒勞。鼓舞也
好,共情也罷,話到嘴邊又覺得實在粉飾。
“辦報館是理想?”
“當兵是理想?”
沒有料到楓岫會反問他,遽然怔住,手裏得酒杯晃了一晃,
“某些方面而言,你與我都是一路人。”
“這次回來會住多久?”
“我也不清楚,決策是上面的事情,我們軍人只有服從。”
道理是該如此,楓岫卻還是抓住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是忠誠,是死板,還是有違民主共和的初
衷。
“所以,即便作戰對象是共産黨,是自己的同胞,你也會開槍。”
“服從長官命令是每一個軍人的天職。”
話音剛落,楓岫站起身,抓起外套,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事後記起自己确實失禮,活了近三十年也從未失去分寸,冷靜。只一瞬間受情緒控制,氣憤,失
望齊齊湧上心頭。
看來是不曾了解過他。
自己與他從來也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