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月白風清，王府裏很安靜，只有巡邏的侍衛在來回走動。
“王府中的衛士，實際只有六百二十多個，值夜時分成三班。”
“每班兩百人，又分成六隊。”
“這六隊衛士，有的在四下巡邏，有的守在王爺的寝室外，也有的埋伏在庭院裏。”
“寶庫外的一隊衛士，一共有五十四個人，每九人一組，從戌時起，就沿着寶庫四周交錯巡邏，其間最多只有兩盞茶時候的空檔。”
這些事，蛇王都已打聽得很清楚，王府中顯然也有他的兄弟。要混進王府，只有一條路——從西北邊的一個小院子裏進去。那裏是衛士們的住宿處，也正是王府中守衛最疏忽的地方。交了班的衛士回去後，大多數都已筋疲力盡，一倒在床上就睡得很沉。
花弄影輕巧靈動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隐匿于黑暗中，似乎已經與黑暗融為一體，來來往往的侍衛竟沒有一個能夠發現她的蹤跡。
寶庫的面積很大，左面是片桃花林，現在花已謝了。花弄影躲在樹林裏，等一隊巡邏的衛士走過時，就輕輕掠出來，如影随形地跟在最後面一個人的身後。
她的行動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迎面而來的衛士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隊衛士後面竟還跟了一個人，她的身影仿若幽靈，飄忽不定，詭異莫測。
這隊衛士正是沿着寶庫四周巡邏的，花弄影就也跟在後面巡邏了一遍。
這寶庫四壁都是用巨大的石塊砌成的，竟連個窗戶都沒有，看來的确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趁着前面的衛士轉過屋角時，花弄影突然飛身掠上了屋頂。屋頂上也許有氣窗，屋頂上蓋着的瓦，也不難掀起來。花弄影掀起了幾塊屋瓦，屋瓦下竟還有三層鐵網，就算有寶刀利刃，也未必能削斷。這寶庫就像是個密不通氣的鐵匣子，莫說是蒼蠅，看來就連風都吹不進去。
那繡花大盜究竟是怎麽進去的？花弄影秀眉蹙起，顯然是在深思，如果繡花大盜不是從外面進去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事實已經很明顯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陸小鳳啊陸小鳳，你怎麽老是摻進這些要命的麻煩裏呢？喜歡招惹麻煩也就算了，但是好歹注意一下分寸嘛。江湖人就該混江湖，怎麽老是跟朝廷攪和在一起呢？朝廷的麻煩是那麽好插手的麽？也不怕哪天就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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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庫旁邊有間比較矮的平房，裏面黑黝黝的，不見燈火。
花弄影的身子輕巧地掠過，她準備離開了，線索已經找到，沒有必要再停留。
驀然間，黑夜中劍光一閃，從平房屋頂上匹練般刺了過來。
花弄影心裏一驚，這樣迅疾的劍光，她只在西門吹雪的身上見到過，這個人用劍的功力，竟然絲毫不遜色于西門吹雪！
在她震驚的時候，她的整個人已經籠罩在了劍光裏，一股可以令人的骨髓都冷透的劍氣襲來。那一劍的鋒芒，仿若劃破夜空的閃電，劍光如驚虹掣電般追擊過來，令人無處可逃。
花弄影的輕功運行到了極致，在千鈞一發之際如幽靈般詭異地避了開去，躲過了那淩厲的驚天一劍。
身子靈巧地落在了地上，花弄影還有些驚魂未定，她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平凡的王府裏，竟然還隐藏了一個不下于西門吹雪的絕頂高手！若非她的輕功卓絕，只要差了那麽一點，恐怕她今日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不過，今天的事情也給她提了個醒，這些年她是有些懈怠了，總以為憑她的實力足以橫行天下，沒想到大意失荊州，差點就被人在身上開了個洞，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來，回去之後她要努力點恢複力量才行，否則，若是真的被人所傷，回去之後絕對會被那些沒有同情心的家夥取笑至少一百年的！
穩住了心神，花弄影擡眸望去，待看清楚對方時，卻是微微一愣。
對面的人一襲白衣勝雪，容貌英挺俊朗，神色冷冷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寒星，在黑夜中冷冷地看着她，身上帶着逼人的寒氣。
白衣勝雪，劍術高絕可比西門吹雪，看似冷漠無情，這世上這樣的人可不多，至少就她所知，只有兩個。
她今天的運氣真是好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嘆氣。
花弄影當真嘆了口氣，帶着幾分無奈幾分認命，“白雲城主葉孤城？”
白衣人神色不變，冷冷道，“你看得出？”
“如此淩厲高絕又寒氣逼人的劍術，這世界上除了阿雪，恐怕就只有一個白雲城主了。畢竟，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天外飛仙亦是舉世無雙的。”
白衣人神色似乎有些動容，“阿雪？”
花弄影這時候已經恢複了笑容，笑意盈盈道，“就是西門吹雪啊。”
“醫仙谷主花弄影？”
花弄影微微一愣，有幾分驚奇，“白雲城主居然也知道我？”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這個白雲城主怎麽看都是跟西門吹雪一樣的脾氣，除了劍術其他的東西在他們眼裏那就是天邊的浮雲，飄過了就忘了，事實上，她一直認為，若非她跟西門吹雪那段巧遇，估計西門吹雪也不會注意到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花弄影吧，哪怕她是醫術獨步天下的醫仙谷主。
“這世界上能夠叫西門吹雪阿雪的，恐怕就只有一個醫仙谷主了。”白衣人淡淡道，“醫仙谷主花弄影跟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是至交好友也是人盡皆知的。”
什麽時候她跟阿雪交情好是人盡皆知的了？花弄影難得有幾分疑惑，話說跟西門吹雪交情好得人盡皆知的不是陸小鳳麽？
葉孤城也許看出了花弄影的疑惑，也許并沒有，只是，他沒有興致為花弄影解惑。
“你的輕功很好。”葉孤城寒星般的眼睛有些發亮，“從未有人能夠只用輕功就躲過我的劍。”這不是自誇，也不是自大，葉孤城的天外飛仙，至今能夠活着躲過的，或許花弄影稱得上是第一人。
看着葉孤城跟剛才完全不同的神色，花弄影愣了一下，忽然嘆了口氣，“你們真的很像。”葉孤城跟西門吹雪，這兩個人真的很相似啊，一樣的冰冷得好像遠山上的冰雪，一樣的孤獨得好像冬夜裏的流星，一樣的愛劍如癡，一樣的對人命看得不在乎，一樣的一旦出手就絕不留情，一樣的喜歡穿着白色的衣服。難道只有像他們那樣心裏除了劍再也心無旁骛的人才能練得出那樣的劍法麽？
不是，花弄影心裏否決了這個想法，劍道有很多種，在她看來大致可分為三類，無情道，有情道，還有自然道。西門吹雪跟葉孤城，只是一樣都是練了無情道罷了。這樣的劍道，最容易有所成，卻也是最容易被破的，一旦練劍的人動了心動了情，修為就會不再有所寸進，也許還可能一落千丈，因為劍心不再穩固，所以很容易出現破綻。因此，修習無情劍道的人最忌諱的就是有所羁絆。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無情道其實并不适合人類修行。
而有情道卻是以情為主，先是極于情，然後極于劍。但是情卻是最危險的，因為它來源于人類的心，而心卻是最難以掌控，或者應該說是無法掌控的。修行有情道，很容易會被情所惑，因此也最容易走火入魔。
在她看來，最适合修行的當屬自然道。順其自然，随心而行。不求俯仰無愧于天地，只要問心無愧，凡事都遵從自己的心，修行的人成仙成魔只在一念之間。然而，若是活得肆意潇灑，便是成仙成魔又有何妨？
她的那些夥伴，修行的都是自然道，性格各有特點，卻一樣都是自私任性桀骜不馴的家夥。他們也許受人敬仰，也許為人所懼，可是那又如何？我自行我道，他們活得很開心。
也許需要找個時間跟阿雪說一下了，雖說就目前情況看來阿雪修行無情道是得心應手，只是他總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動情吧？神仙還有動凡心的時候呢，不會動情的那是石頭不是人！問題是，依那家夥的性格，她真的很擔心哪天他動了情然後因為有礙修為而幹出斷情絕愛的事情來，不需要懷疑，涉及到劍，凡事皆有可能，好歹朋友一場，總不能看着他孤老一生，雖然那家夥可能樂在其中就是了。
“西門吹雪？”葉孤城眼神一閃，出口打斷了花弄影無意間越跑越遠的思緒，他跟西門吹雪很像？他想，他有些好奇那個跟他一樣以劍出名的萬梅山莊莊主了。
“是。”
“你的輕功，可能躲得過西門吹雪的劍？”
“不知道。”花弄影很誠實地搖頭，“阿雪從未對我出劍。”事實上，在面對她的時候，西門吹雪那身凜冽的寒氣都減輕了許多，仿佛從未存在一般，所以她才從未覺得西門吹雪有多可怕。她知道西門吹雪修為很高，可是，若不是這一次遇到了葉孤城，也許她永遠無法體會到西門吹雪的修為究竟有多高，“你好奇阿雪的劍嗎？”
“西門吹雪是個值得一戰的對手。”葉孤城清冷的眼睛裏有着絲絲戰意，冷漠的臉上露出了絲絲興奮之色。
花弄影卻苦惱地皺起了眉，“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兩個永遠不要見面。”
“為什麽？”
“因為你們都是一樣的人，你們這樣的人，敗了便是死。”花弄影仰頭望天，“如果阿雪敗了，我會很難過，因為他是我的好友，我不希望他死；如果你敗了，我也會很難過的。”
葉孤城心神一動，“為什麽？”不要說是因為他，他沒那麽自戀，而花弄影，也不是花滿樓那麽熱愛生命的人，會為了別人的死而難過，哪怕那個人只是個陌生人。
“因為你們這樣的人，都是很寂寞的，可以一戰的對手很難求，知己更是難求，你若敗了，阿雪沒有了對手會覺得孤獨，他若覺得孤獨了，我也會不開心的。”
原來如此麽？葉孤城看着沐浴在銀白色的月光下顯得分外柔和清麗的少年，忽然道，“西門吹雪很幸運。”他即使失去了對手也不會有多孤單吧，至少，他還有你這麽一個為他喜為他憂的朋友。
“那是當然的，”少年得意地揚起了小臉，一副得瑟的模樣不僅不會令人生厭反而令人想要會心一笑，“有我這麽一個好朋友絕對是阿雪積了八輩子的德！”
葉孤城愣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要不要也當我的朋友啊？”
少年眨着靈動的眼眸，流光回轉，絢麗奪目。
葉孤城微微一愣，俊朗的面容竟是染上了柔和的弧度，“我可不會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就放棄跟西門吹雪對戰的打算。”
“我也不會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就随便幹涉你的決定。”少年狡黠地笑，“只不過，你們做了決定是你們的事，要怎麽做可就是我的自由了。”
葉孤城有些怔愣地看着少年明麗的笑容，他想，也許他有些明白西門吹雪為什麽會允許這個少年叫他阿雪，對他那麽特別了。
這樣一個清麗絕俗，靈動狡黠，卻又細致體貼的少年，本就是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裏護着寵着的。
“哪，阿葉，我要先走了，有緣再見咯。”花弄影擺擺手，“歡迎你到百花樓來做客。”
少年輕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幕中，獨留下葉孤城因為少年那句‘阿葉’而有些發愣地站在原地。
阿葉？
該怎麽說呢，那個少年還真是……
葉孤城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也許他并不知道，此刻他的神色裏，竟然多了幾分跟花滿樓相似的縱容。
他想，也許今生今世，他都會記得，在一個月白風清的夜晚，他遇見了一個有着狡黠明麗的笑容的少年，巧笑嫣然地對他說，要做他的朋友，歡快地喚着他‘阿葉’。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覺得葉孤城好有愛啊……好想把葉孤城配給花弄影……可是花弄影已經有主了，腫麽辦……【打滾中】好舍不得哇……如此帥氣逼人的城主大人……城主大人乃為毛要這麽帥氣……乃腫麽能這麽帥氣……【咬手帕】既生雪何生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