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催眠

韓濤分開堵在休息室門外的圍觀群衆,霍的推開房門。

“靖宸,你鬧什麽!”

他怒火難抑地質問屋中人,卻在看清屋內情形的時候愣住了。

呂靖宸漲紅着臉,面部猙獰,兩只手攥在腿側,一副恨不得咬死對方的表情,哪裏還有半分“美少女作家”的風致?

反觀另一人,則松散的很。

文瀾不急不惱地靠在小沙發上,仰着臉看着呂靖宸,臉上似笑非笑,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雙手扣在膝蓋上,狀似悠閑。

“姓文的你陰魂不散嗎?癞皮狗嗎?非要搞砸我的簽名會才高興嗎?”呂靖宸歇斯底裏地低吼出聲。

韓濤縮了縮脖子,到嘴邊的話又噎了回去。

這小祖宗是順毛驢,脾氣烈得很,如果不想被她掘得狗血噴頭,最好還是不要頂風上。

文瀾不急不慌,手指頭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垂在肩頭的發絲,依舊含笑凝着呂靖宸,仿佛在看一只暴躁的小動物。

“我可沒有那麽大能耐。”

呂靖宸被她悠然如閑庭信步的态度刺激到了,胸膛起伏着,怒指房門。

“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文瀾不買她的賬,撇着唇:“靖宸,這不是你家。”

所以,你沒有權利攆我走。

呂靖宸氣結:“你不走我走!”

說着,拽過自己的外套,扭身就要離開。

“靖宸!”韓濤眼見不好,一把抓住呂靖宸的胳膊,“你幹嗎去?”

“回家!”呂靖宸皺着眉甩開他的手。

“還嫌不夠亂嗎!”韓濤沉着聲音,“你不看看外面都亂成什麽樣了!好好的簽售會,你說走就走了,外面至少幾百號人,你讓我怎麽交代?出版社的人剛還質問我怎麽回事!”

“我看她煩!”呂靖宸背對着文瀾,憤憤的。

你就這麽煩我?

文瀾眼中的黯然一閃即逝,她施施然地起身,踱到呂靖宸身後。

“我來和你談合作的。”

呂靖宸聞言一愣,繼而冷着臉道:“文大博士想談什麽?談談怎麽催眠?還是談談怎麽窺人*?”

這回輪到文瀾訝然。不過她很快收拾情緒,正色道:“我代表世紀影視來和你談《巾帼宰相》的影視改編。”

呂靖宸掃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劃過不屑。

“和你沒得談!”

文瀾沒想到她拒絕得這麽幹脆,被噎了個實誠。

韓濤不清楚這兩個人的恩恩怨怨,出于職業敏感,他一聽到“談合作”三個字眼睛就是一亮,再一聽“世紀影視”心頭登時雀躍。他連忙輕咳一聲,主動向文瀾伸出右手。

“您好!我是靖宸的經紀人,我叫韓濤!不知道女士怎麽稱呼?”

文瀾公式化地微微一笑,也伸出手和韓濤虛虛握了握。

“文瀾。”

“文小姐您好!您在世紀影視是……”韓濤試探着問道。

“董事。”

“哦,哦,幸會幸會,”韓濤的臉上挂着職業化的笑容,“不過,一般來說,我們都是面向管理層來談合作的。您看……”

他公式化地笑着,言未盡,那意思不外乎“您要不是世紀影視的管理層人員拜托別在這兒添亂”。

文瀾豈會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韓先生大概是誤會了,”她臉上雖然笑着,眼中卻毫無笑意,“我今天,是來和靖宸談的。”

不是和你談的。

韓濤被她眼中的冷意激得心頭一涼,心道這眼神是要凍死我嗎?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這姐們兒了,似乎從來沒見過吧?世紀影視的老板薛沛霖他倒是知道的,還有幾位高層他也見過,甚至連薛沛霖的獨生女他也有所耳聞,不過眼前這位自稱是世紀影視董事的,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瞧着這氣度打扮,如果是山寨的,也山寨得太像了吧?

韓濤一時無措,他尴尬地笑了笑:“文小姐,您看,我是靖宸的經紀人,她的合作事宜一向都是我來負責的……”

文瀾聽到他口中再次說出“靖宸”兩個字的一瞬,瞳孔倏的一縮,轉眼間恢複正常。

韓濤忽覺脊背一涼,為什麽有種惹上殺身之禍的錯覺?對方明明不過就是個瘦瘦高高的漂亮女子。

呂靖宸不耐煩了:“文瀾你有完沒完?我還要簽售,你可以走了!”

說着,擺了個“你自便”的手勢。

文瀾挑眉。她忍不住細細打量呂靖宸,比幾年前張開了許多,以前是美少女,現在則越發地往傾城妖姬上發展了。這樣精致的五官,這樣不由自主散發出的魅惑氣息,再過幾年,那還了得?難怪這個叫韓濤的一口一個“靖宸”叫得親熱。

文瀾絕不承認她在吃醋,她只是不喜歡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被別人惦記。

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稱呼罷了。韓濤也算冤枉。

文瀾不理會呂靖宸的小脾氣,只看向韓濤,幽幽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韓先生曾經是盧周的經紀人吧?”

韓濤被她驚出一身冷汗。

盧周是當年的暢銷書作家,卻被人一紙訴狀告上法庭,稱他的作品大量情節系抄襲,還羅列了近百處雷同,引起文學界一片嘩然。後來,這事兒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韓濤其實就是盧周當初的經紀人,而且是盧周抄襲事件的幕後推手。實際情況是,盧周一心想成名,其父是個有背景的,于是責成韓濤搜羅了一批人,專門替盧周捉刀執筆搞宣傳,打造盧周“金牌作家”的形象。

後來東窗事發,韓濤正經躲了幾年,直到盧周其人其事淡出公衆的視線,他才敢重出江湖,幸好靠上了呂靖宸這棵大樹,才不至于被餓死。

只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六七年,居然還有人惦記着自己這點兒歷史,這讓韓濤不緊張都難。

“文小姐大概記錯了吧?盧周……”韓濤刻意擰着眉頭做思考狀,“似乎聽過這個名字,不過我真的不認識。”

文瀾淡笑,不置可否,也不戳穿他的不安。

“我想和靖宸單獨談談,韓先生,有問題嗎?”

“沒問題!沒問題!”韓濤趕緊大搖其手,恨不得趕緊遠離這祖宗,他可不想再被揭開當年的舊瘡疤。盧周和他老爹都已經落敗了,現下沒有人能護得了他了。

文瀾滿意地颔首,“那麽,韓先生,您請便吧?”

“好說!好說!”韓濤識趣兒地退到門口,“文小姐,你們談。我去和主辦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簽售推遲或者改天。”

“受累了!”

“不敢當!不敢當!”韓濤恨不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退出去,随手關上了門。

“你還是這麽狡詐。”呂靖宸抱着雙肩,冷冷的。

在心理學上,這個動作的潛臺詞是“拒絕”。

文瀾有一瞬失落。這句話可沒有“阿武好生聰慧”聽起來舒服。雖然“狡詐”和“聰慧”同是形容心眼兒多的,不過明顯前者是貶義詞。

“這種貨色你也敢找來當經紀人?”

“和你有關嗎?”呂靖宸挑釁地頂回去,“我本來就不是高貴人,用不起什麽高貴的經紀人,讓文家大小姐笑話了!”

文瀾心裏一疼,眉頭擰成個疙瘩:“靖宸,你這樣有意思嗎?”

“我覺得挺好。”呂靖宸一臉的無所謂。

文瀾一把扣住她雙肩,急切道:“靖宸,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我怎麽了?”呂靖宸秀眉緊蹙,不耐煩地躲開,“我什麽樣跟你有什麽關系?”

“酗酒,熬夜碼字,成宿成宿地不睡覺,私生活混亂……”

文瀾不待說完,就被呂靖宸猛然推開。

“你監視我!”

文瀾被推了個趔趄,卻毫不示弱:“你問問你自己,你一天喝多少酒?喝多少咖啡?一個月換幾次床|伴……”

呂靖宸惱羞成怒:“你他媽……”揚起手掌直沖文瀾的臉掄了過來。

文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細瘦的胳膊,沉着聲音:“靖宸,你不要命了?要是不想活了就早說,省得別人替你擔心!”

“你……”呂靖宸忽的失笑,冷冷地笑,“文大小姐別把自己标榜得像個聖母似的。當年是哪個王八蛋哄騙我做什麽特麽的測試?是哪個王八蛋給我催眠把我那點兒*扒得連條內褲都不剩?”

文瀾一時怔住。

“我那會兒真天真,還拿你當真愛來着……”呂靖宸自嘲一笑,“後來我算是明白了,真愛就是特麽這麽坑我的!”

從小到大,文瀾就瘋狂地涉獵和初唐歷史有關的一切,書籍、報紙、雜志,包括後來的網絡,幾乎所有相關的都被她搜羅個遍,直到八年前無意中讀到年僅十六歲的“美少女寫手”呂靖宸的《傾城殇》。整夜不眠不休地讀完了整部小說,文瀾第二天顧不得酸澀的雙眼以及混沌沌的腦袋,瘋狂地動用所有人脈去查這個作者,卻發現其人竟然是世紀影視的簽約藝人明睿泓同父異母的妹妹。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之後的一切,頗有些設計的意味。

文瀾找機會接近尚在高中就讀的呂靖宸,僞裝成個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總是在呂靖宸陷入“危機”之時及時出現,救其于水火之中。當然,這中間的真真假假只有文瀾自己清楚。

當年的呂靖宸,雖然也叛逆,但着實沒什麽社會閱歷,自然也就看不清大姐姐背後的“陰謀”。她年少喪母,母親在彌留之際無奈地把她托付給她那花心而嗜賭的親生父親。這樣的身世,讓她對世态炎涼看得清楚,也對人間溫情相較同齡的孩子更加渴望。于是,又美麗又博學且家底殷實善能呼風喚雨的“瀾姐姐”出現了,攪亂了少女呂靖宸的心波。

除了語文成績出衆,呂靖宸當年的各科可以用“慘淡”來形容,因而,在她的心中,就讀于著名醫學院的瀾姐姐就成了神一樣的存在。

相處中,文瀾愈發覺得這個女孩子像當年那個人,怎麽看怎麽像,包括種種小動作小表情。于是在呂靖宸十六歲生日過後的某個暧昧的夜晚,叛逆又好奇的呂靖宸,和迷亂了心神的文瀾,一時把持不住,半推半就地就把床上了。兩個人各自得到了對方的第一次,只不過不同的是,文瀾還記得曾經的技巧,讓呂靖宸經過了最初的難受之後就開始了純純的享受;而呂靖宸則像只莽撞的小獸,害得文瀾第二天差點兒爬不起來。

經過了最親密的接觸,文瀾更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不過她一向是個謹慎的人,她為了探知呂靖宸靈魂深處的真實自我,轉而改學心理學,并且在連哄帶騙中,對呂靖宸進行了一次深度催眠。

結果,文瀾什麽都知道了。

結果,呂靖宸離她而去。究其原因,呂靖宸覺得自己的*被文瀾以“無恥”的方式獲取,她始終無法面對自己“私生女”的身份,也就無法原諒自己一向信任的人在自己非自願的情況下獲取自己的*。她覺得自己被騙了。

文瀾清楚記得呂靖宸當年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歇斯底裏地對自己吼着:“文瀾!你混蛋!咱倆完了!結束了!”

然後,呂靖宸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文瀾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結局。她蠻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當年的那個人,可是卻也因為“找的方法”而失去了這個人。也許,這種“找的方法”壓根就是錯誤的。可是除此之外,文瀾實在想不出現在的科學技術水平下還有什麽更好的方法。

之後,呂靖宸其人就像和她再無交集,兩個人就這麽斷了聯系。但是,文瀾從沒放棄過對呂靖宸的關注。

她思索了很久,思索該如何解開呂靖宸的心結,思索該如何再次走進呂靖宸的內心,甚至思索能不能讓呂靖宸憶起前世的一切。想了幾天幾夜,以致夜不能寐,最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她覺得還得求助于科學,于是毅然奔赴歐洲,奔赴現代心理學的誕生地,渴盼着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如今,誠然她學有所成,卻再也無法安心地投入研究。因為,根據“線報”,呂靖宸這些年來已經把自己的身體糟蹋得不成樣子,就像,就像根本不拿這副身子當自己的一般。文瀾開始害怕,她怕重蹈前世的覆轍。

看着這樣的呂靖宸,思及往事,文瀾更覺心疼。她不想再計較誰對誰錯,不想計較種種過往,她現在只想呂靖宸能夠健健康康地活在陽光下,怎樣都可以,只要不再堕落,不再糟蹋自己的身體。

心中激蕩,文瀾情難自禁,她忘了呂靖宸此刻的憤怒,忘了呂靖宸就在半分鐘之前還要抽自己的嘴巴,她緊上一步,擁其入懷。

瘦。

這是文瀾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不待她再有第二個念頭,呂靖宸已然暴怒,狠命地推搡開她——

文瀾你這個騙子,還敢來抱我!

文瀾你神經病嗎!你個要門第有門第要樣貌有樣貌要學識有學識的,跟我這兒玩什麽生死不渝?好好過你的日子去不好嗎!

她猛然推開文瀾,不想再看哪怕一眼,扭頭就走。

文瀾不防她突然發難,被推搡在地,腦中電光火石,一眼瞥到了離自己兩寸遠的玻璃茶幾,一咬牙,狠狠朝上面撞了過去。

“靖宸……”呼喊中夾雜着抽氣聲。

呂靖宸背對着她,腳步一滞,聽出了文瀾聲音中的異樣,擰過身子,驚住了。

文瀾仰靠在地,右手捂着額角,從手指縫中,幾縷鮮紅的血緩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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