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母女(?)夜談

“瀾姐你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好嗎?”有沒有喜歡上什麽人?這才是文晴最感興趣的。

這些年過得好嗎?文瀾也這樣問自己。

談不上好吧?畢竟,人是社會動物,沒有誰喜歡孤孤單單一個人。

也談不上不好。八年來,她從沒斷過呂靖宸的消息。她曾經在阿爾卑斯山腳下的小木屋裏,對着窗外皚皚的雪山舉杯獨酌,因為靖宸的《巾帼宰相》成功出版了,靖宸成了炙手可熱的作家,她為她高興。

她也曾經呆立在倫敦街頭,心情亦像那纏纏綿綿的細雨一般沉郁難捱,因為她得知成功後的呂靖宸過得并不好,反倒是肆無忌憚地任意揮霍自己的生命,她替她難過,更恨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八年間,文瀾從沒舍得割斷對呂靖宸的思念。即使,這八年間,屢次去見她,即使屢次被她無情地拒絕,文瀾從沒舍得放下過。

甚至,她三十年的生命無不圍繞着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女人過活。

文瀾一度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就是為愛活着了,也算是彌補上輩子的缺憾。不成想,小半輩子過去了,直到今日,才驚覺曾經最最親近的人,原來從小到大都在她的身邊,竟然離得這樣近。今後的歲月,除了呂靖宸,她的生命或許會更熱鬧了吧?

文瀾心中柔軟,眸色也柔了幾分,意随心動,不禁拉過文晴的雙手,護在自己的掌心中。

看來老天待她還算不薄,沒斷了這份母女緣分。

文晴驚——

瀾姐你沒……沒事兒吧你?不回答我的問題不說,還用這種怪兮兮的眼神盯我,不光盯我,還抓着我的手,這是鬧哪樣呢?是誰從小不讓我沾她的床邊,沾點兒布星兒就拿衛生球眼睛chuachua我的?您霸占我的床鋪倒是麻溜利索沒商量,從小就這樣,從小就熊我,我說過啥?熊就熊吧,誰讓你是我姐?誰讓你是我媽嘴裏的“別人家的孩子”呢?

可您這會兒這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架勢是怎麽個意思?別告訴我您三十挂零不找對象,其實是在等我!我的世界會崩塌的!真的會崩塌的。連世界觀都會崩塌。

文晴扯了扯嘴角,想抽出手掌,又不敢。除了攝于她堂姐多年的淫|威,單細胞如文晴,也覺出哪裏不大對勁兒了。

話說最近真是邪了門了,一個兩個全和腦袋瓜子較勁。一個腦仁兒被摳走成失憶的,這又一個磕破腦袋磕得不正常的。要不要在門框上貼個“擡頭見喜”避避邪啊?

文晴五官糾結,臉上風雲變幻,一忽做恍然大悟狀,一忽又不知所措糾結得要死。文瀾的目光一刻都沒離開她的臉,自然将這些變化收入眼中。她此刻也意識到自己忘情了,過了。

可不能吓着她的“小寶貝兒”,雖然逗弄她一直是自己喜歡做的事。

文瀾輕咳一聲,松開了文晴的手,只是目光并沒有移開。

“先不說我的事兒,晴晴,你很喜歡上官橙嗎?”

怎麽又繞到我身上了?文晴一時鬧不清她堂姐的心思。

姐們兒,你不會是要和上官橙pk吧?還是……要讓我選擇愛我的人或者我愛的人?

想想瀾姐和上官撕逼的畫面,太美——

文晴一抖,狐疑地瞄文瀾。

“怎麽?”文瀾一挑眉。

“沒……”文晴趕緊大搖其頭,結結巴巴的,“我……我是很喜歡她。”

“喜歡還是愛?”

文晴要對手指了——瀾姐你不要再問這種讓我困惑的問題了好不?要殺要剮給個痛快話兒成不?

“愛……是愛吧?”文晴被她堂姐盯得不自在,嘴快瓢了。

“到底是愛上官橙,還是因為愛你夢中的那個女人,因而對上官橙愛屋及烏?”

太……太尖銳了吧?文晴暗暗叫苦,這麽犀利的問題,她從來不敢深想的。

她皺着眉頭,冥思苦想半天,又仰着頭看看天花板,仍舊不知該如何回答。

“很難回答嗎?”文瀾追問道。其實,此刻面對文晴,是很考驗自己的定力的。文晴的一舉一動,無不帶着曾經的影子,一皺眉一扭臉都招人疼得緊,讓文瀾的手指發癢,只能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揉她的腦袋,或者捏她的下巴。

這麽多年,怎麽到今天自己才發現?難道是“當局者迷”?

文晴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挫敗地垂下頭,恹恹的:“這有什麽區別嗎?”

文瀾聞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晴晴,這個問題,還需要我給你答案嗎?”

文晴更覺挫敗。這個問題着實不需要別人給答案,禿子腦袋上的虱子——明擺着的。

如果沒有那個夢,她會被上官橙吸引嗎?她會容忍上官橙那麽多年嗎?

可是,若說她對上官橙全無愛意,也不盡然。上官橙亦有她的好,雖然她有那麽多缺點。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習慣了一個人的存在,那個人就是空氣、水和陽光。這與愛不愛無關。

難道自己對上官橙只是習慣?那些情不自禁又算什麽?

文晴很沮喪,她驚惶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僅僅是腦回路短智商不夠用想不明白事兒的問題了,而是她對上官橙用情将近十年,可能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很感沮喪。

可憐的文晴,全然沒有意識到,單細胞的自己已經被文瀾的思路帶得越跑越遠。

她的種種反應,無不在文瀾的意料之中。

文瀾靜靜地看着她糾結來糾結去,暗自好笑的同時,也隐隐心疼。然而,有些事,即使最最親近的人也是代替不了的,她心疼文晴,所以更要引導她看得清楚。只有看得清楚,才會想得明白;只有想得明白,無論做怎樣的決定,将來才不會後悔。

“晴晴,讓你想這些,我無意讓你為難。”文瀾語重心長,終究還是忍不住輕輕拍了拍文晴的小臉。

文晴傻呆呆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讓你看清自己真實的想法。”

“那樣好累……”文晴疲憊,“瀾姐,難道戀愛就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性來嗎?我喜歡靠近上官橙的感覺,喜歡和她在一起,這還不夠嗎?”

文瀾暗自喟嘆,這孩子還是這樣的性子,無論做什麽,但憑己意,極少去思索個中緣由。

真性情,固然好,少去許多煩惱。然而,亦是一把雙刃劍。思慮得少,将來可能面對的傷害就會多。

出于一腔母性情懷,文瀾實不願自己的孩子再受哪怕一點點傷害、一點點委屈。

她耐着性子緩緩道:“如果上官橙只是上官橙,不是你前世的那個人呢?”

文晴沉吟許久,突然問:“瀾姐,假如真有前世,前世很重要嗎?”

這回換做文瀾被她問住了。

前世,很重要嗎?

怎麽不重要?那些追随的日子,那些心心念念那人,憑着那份思念熬過明争暗鬥的日子……

兩世為人,件件樁樁均都是支撐自己在今生找到那個人、得到那個人的動力,如何不重要?

“你說的有道理,”文晴掃了一眼漸漸黑如濃墨的夜空,若有所思,“可能是我太笨了吧,或者太懶,我不願意去想那麽多。上官橙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小十年。她開心我的心情也會好,她不高興我的心情也會糟。她病了我會心疼,她被人欺負我恨不得捏死那人,她關注別人的時候我會不好受,她失憶了我願意放棄一切照顧她。”

文晴說着,輕笑:“她在你們眼中,肯定不是個合格的戀人。她利用我,很多次,我都清楚。你們說我不争氣也好,沒出息也好,替我打抱不平也好,我也都知道是對我好。可我就是想對她好,一想到她沒了雙親唯一的哥哥還不着調,我就忍不住心疼。瀾姐,你知道嗎,她沒有你我這樣優越的出身,她走的每一步都特別不容易。上官很有表演天賦,我相信她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演員。我真的,真的特別樂意幫她實現那些夢想。”

文晴長舒一口氣,傾吐出最真實的想法,她覺得心裏好受了一些。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可能不算吧?比心疼、憐憫什麽的多一些?我也說不清楚。我想,我習慣了對她好,也很想一直對她好。”

一番長篇大論,文晴說得口幹舌燥,剖白自己的內心世界,又讓她難為情。羞于面對文瀾,她癡癡地凝着窗外的夜色,雙目放空。

文瀾聽得動容,無論以何種身份,她都沒想到看似大大咧咧的文晴有着這樣細膩的想法。

感慨的同時,她也糾結。

晴晴是何等身份?

前世的尊貴自不必說,就是今生,也是要家世有家世,要樣貌有樣貌,憑什麽,要這樣做小伏低地伺候那個女人?簡直就是丢她文瀾的臉!

自家的孩子自家疼。這事兒,就算是薛沛霖不管,她也管定了!

晴晴喜歡那個女人,是晴晴的事,但是,她也要讓那個女人知道,甭管前世今生,被晴晴喜歡都是她的福分。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惜福。

晴晴付出,那是晴晴自己樂意,不過那個女人可不能讓晴晴受委屈。

誰讓她的寶貝兒受委屈,她跟誰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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