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元旦前, 官泓攢了個局,把夏夢介紹給自己的那幫朋友。來前季舜堯一個個打過招呼,見到夏夢一律要當初次見面。

所以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 雖然官泓這些朋友沒一個念過表演,可裝起糊塗來, 一個賽一個的出色。

季舜堯喜滋滋地擠到官泓身邊, 說:“怎麽樣, 哥們兒這次靠譜吧。”官泓不屑地撇下嘴,說:“你對她也客氣點。”

季舜堯一聽這個就不大高興, 端着碟薯片挪到沙發一頭看其他人鬥地主, 眼睛倒是很誠實地往夏夢身上飄。

今晚除了官泓的朋友,還有個特殊嘉賓魏姍姍。自從她上回在背後說了夏夢不少壞話後, 此番終于找到機會負荊請罪。

魏姍姍是個知錯能改的, 既然要承認錯誤, 就絕不遮着掩着。幸好夏夢也不是小氣的人, 居然能一邊聽她罵自己, 一邊嗑着瓜子笑。

夏夢說:“也不能怪你,說我有背景的人多了,被人指着鼻子說我靠金主的也有。我覺得很正常,人只能看到那些風光的表面,有幾個能看到背後的辛苦呢。”

魏姍姍嘆氣:“你這就是說我膚淺了啊。”

夏夢笑:“沒有的事,就連我自己都對人有偏見的。”她撓撓頭:“其實我之前見到你, 也在想你有什麽背景, 畢竟一個女人要做到時尚集團總裁, 很難的。”

所有人都在說男女要平等,可女人想要走得更遠,絕對是比男人更大的挑戰。壓力來自方方面面,歧視你的不僅僅是男人,更多的時候是同在煎煮的女人。

魏姍姍說:“我哪有什麽背景,一家都是普通人,我哥哥做醫生的,嫂子就是小職員,不過我侄女兒超聰明,又漂亮,算是半個童星,下次帶給你看看。”

夏夢連連點頭,魏姍姍接着道:“只有我一個人在時尚圈,算是運氣好吧,領導又信任,這才有了我今天。不過算時間,也摸爬滾打了快十年了。”

魏姍姍将話說得很謙虛,夏夢卻知道這輕描淡寫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掙紮。沒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她們可以站到今天的位置,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魏姍姍說:“聽說前幾天,你個人工作室成立了,恭喜啊。怎麽沒有開個派對慶祝下,我升主編那天,可是請所有人出去瘋了一整晚的。”

夏夢笑:“又不是什麽大事,還慶祝。說起來是個人工作室,其實還挂靠在東煌,就像單立出來一個部門一樣,跟你升主編這事不能同日而語。”

夏夢确實沒謙虛,她連辦公室都沒挪,只是臨時要人做了個牌子挂外面,晚上帶着江绾绾他們出去打牙祭,就算是把這一天度過了。

不過她在名片上下了不少心思,找了專業的設計公司操刀,又斥巨資用了最好的材質,今天往外掏的時候心裏特美,覺得沒給官泓丢臉。

魏姍姍說:“別謙虛了,現在不是流行商業互吹模式嗎,我們怎麽返璞歸真了?”兩人相視而笑,她道:“下次約個專訪吧,給你們工作室一個群封怎麽樣?”

夏夢聽得心直蹦,雖說歷史教訓告訴她,私交和公事要分開,可她這顆追名逐利的心啊,怎麽就這麽不受控制地要屈服于利益之下呢?

不過她也确實是能擔得起這份擡舉的,一線小花江绾绾,超級新人邱天,分外再加上其他幾個極具潛力的演員,可以預見她的工作室即将迎來豐收年。

夏夢說:“那我可就靜靜等着Miss Wei召喚了,我電話號碼你有存嗎,隔得時間太久,我可是會不請自來,主動給你打電話的哦。”

魏姍姍一挑眉:“歡迎啊,順便一道壓壓馬路。”她忽然看着一邊的官泓,說:“要是能請官先生給我們做開年封,就好了。”

夏夢佯裝愠怒:“原來是有附加條件的。”

魏姍姍笑着解釋道:“商人嘛,總是吃着碗裏瞧着鍋裏。”

夏夢說:“他從不出鏡,沒幾個人知道他吧,你就不怕雜志沒人買?”

魏姍姍說:“那你就小看你這位男朋友了,雖然他在路人裏知名度幾乎為零,在其他領域可都是響當當的人物。雜志永遠是虧本的,但只要他往那一站,不愁沒有其他資本往我這兒湧。”

聽人誇獎自己男朋友的心情,總是十分暗爽的,夏夢扔了手裏的瓜子,揀了塊蜜餞扔嘴裏,甜滋滋的:“那你去跟他說說?”

“請不到的,不做掙紮了。”魏姍姍說:“不過等你們結婚,說不定有機會蹭一蹭熱度,到時候也不用他出鏡,你讓我拍一個就行。”

夏夢眉頭皺了下,結婚?她不敢想的。只是為了跟他好好走下去,她已經大費周章了,至于能走到哪一步,要看老天了。

魏姍姍湊到她面前,說:“William跟你求婚了嗎?還沒有?這家夥動作夠慢的,這種事也不抓抓緊,上次我明明聽舜堯說——”

季舜堯一把捂住魏姍姍嘴巴,往她手上塞了一杯酒,說:“還不趕緊去給William敬一杯,夏夢原諒你了,不代表他眼睛裏能揉沙子。”

魏姍姍這才意識到自己多話了,從善如流地站起身,朝夏夢揮揮手,道:“一會兒聊,我要去給資本家當牛做馬了。”

夏夢笑得不行,直到被季舜堯目光鎖定,她不耐煩地側過身。

季舜堯又陰魂不散地擠到她面前:“我警告你啊,好好對William,要不然哼哼。”他舉起手:“看我這沙包大的拳頭饒得了誰!”

夏夢沖他吐舌頭,餘光瞥到官泓朝他們這邊看。她一時間江绾绾上身了,撅起嘴,一只手抻着衣袖假模假樣地擦眼睛。

“季舜堯!”官泓喊了一嗓子。

季舜堯頭大:“喊你爹幹嘛!”

他看回夏夢,咬牙:“算你狠!”

夜裏回去,官泓歪在汽車後座上,向外看夜景。夏夢兩條細長腿搭座椅,拿他大腿做枕頭,擡頭看他。

車外燈火璀璨,在彼此臉上留下流光飛舞。官泓指尖微涼,輕輕撫摸過她眼睛至面頰,最後落在唇上來回厮磨。

“快元旦了,想去哪兒玩?”官泓突然問。

夏夢撥着手指:“這問題不是該問你?看你能抽出多少空來陪我。”

官泓一怔,不禁低頭看她,如果說以前總覺得理所當然,忽然覺醒後,這一次是真切感受到她為他妥協。

官泓說:“你定吧,我讓他們幫忙壓縮日程。事情雖然多,空出一兩天陪女朋友還是可以的。”

夏夢原本想說去看海,聽到他後半句話又硬生生憋回去,一兩天的話只夠在五環內活動吧:“那就去看人民廣場看燈光秀吧。”

前幾年興起的跨年節目,一直挺受情侶歡迎的,夏夢在電視上看見過直播,十分震撼,覺得現場效果一定會更好。

官泓微微蹙眉:“就這麽簡單?”

夏夢聳腰,兩手勾下他脖子,跟他鼻子蹭鼻子,說:“你女朋友我也是很忙的,工作室裏那麽多事,這一晚上也是抽空留給你的。”

官泓笑:“要不要我感激涕零?”

夏夢說:“不要,你哭起來沒我好看。”

官泓環着她腰,索性來個高難度擁抱,她柔軟的頭發蹭着自己耳邊,聲音也是低低柔柔的:“狗蛋寶寶,你朋友們都好好啊。”

官泓隔着頭發吻了吻她,說:“那當然了。”

跨年當天城市剛剛下起大雨,原本以為會因為天氣取消這場約會,沒想到到了傍晚雨停了不說,連刮臉的大風也熄了。

夏夢特高興地換衣服,加絨打底褲,羽絨小馬甲,能派上用場的保暖裝備一律往身上堆,外表還要露出妖嬈秀麗範兒,好像穿得特少一樣。

官泓也脫了西裝,難得穿一身休閑服,寬大的棒球服遮住屁股,下面是收腳的運動褲。看起來年輕又有活力,說是還在校園的大學生也不過分。

官泓對這話嗤之以鼻,酸溜溜地問:“你到現在還沒放棄潛小鮮肉?”

夏夢笑嘻嘻地往羊絨大衣外別一個鑽石胸針,鏡子裏的人越發成熟,她纏着頭發道:“那可不,老阿姨就喜歡采陽補陰。”

出發前,官泓接了個電話,恭敬喊出媽的時候,夏夢連忙吐了舌頭想要溜。官泓将她一把抓回來,按着她頭貼懷裏。

林儀說:“聽說你這段日子都窩在中國?我耳朵沒出錯吧。”

官泓說:“你耳朵出沒出錯,應該首先問你的腦子。”

林儀砸吧嘴:“……你這算不算是當代版的從此君王不早朝?”

官泓沖着懷裏的人吻了下:“對不起,我聽不懂中國詩詞。”

林儀的手是真的很想打人了:“別跟你媽沒大沒小的,你大約什麽時候回來,今年農歷新年會很早,我和你爸爸要早點确認你行程。”

懷裏的人立馬瑟縮了一下,擡頭露出滿是疑惑的一雙眼,可憐巴巴地看着官泓。官泓又吻她眼睛,摟着她,兩人同手同腳地往一邊走。

官泓看了眼日歷,說:“我還不能答複你,這個要問我助理。”

林儀嘆氣:“OK,下次有事我直接打給他就好。”

官泓說:“我覺得這是個比較省事的方案,可以落實。”

林儀捂上胸口:“兒子,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媽媽嗎,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我們之間的母子親情就冷淡到這種地步?”

官泓說:“大約是從我五歲那年,你留我一個人在家,跟我爸爸兩個人去海島過聖誕開始的吧。”

林儀:“哦,其實那是個意外,那個海島經常有鯊魚,而且你說你很讨厭陽光,比較想在家等聖誕老公公。”

夏夢頭一次聽見這麽清麗脫俗的母子間對話,也頭一次聽見一個比孩子都調皮的母親。三言兩語的情誼,便勝過她和夏美娟多年的相處。

在她的那個家裏,充滿了酒精和腐臭氣味的家裏,能夠對話的永遠是拳頭和反抗,除此之外,真正的溫情少得可憐。

夏夢幾乎是貪婪地聽着官泓打電話,好像借助別人的陽光,自己也能頂破頭頂的泥土那般,蓬勃生長。

摟着他腰的兩只手抱得更緊,她踮着腳,盡量讓耳朵離話筒近一點,甚至還催促着,說:“你跟你媽媽多說兩句話嗎。”

林儀問:“我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William,她是不是在你旁邊?”

夏夢吓得一抖,“嗷”的一聲跑開,官泓甚至來不及抓住她手。

林儀納悶:“額,你那是不是還養了一只貓?”

官泓搖頭笑,看着躲在一邊的夏夢,說:“是啊,淘氣又黏人。”

林儀忍不住抖,被肉麻的:“這次回來你要帶這只貓一起嗎?”

官泓很想,可是他不能保證:“聽她的吧,強迫的話會被撓的。”

挂過電話夏夢才跑過來,問:“什麽會被撓,誰要撓你,是我嗎,是嗎?”她跟他笑着打鬧,片刻後停下來,又過分正經:“過完元旦就要走?”

官泓點頭:“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處理,我在這兒呆得太久了,夢夢,那邊已經都快要亂套了。”

夏夢的情緒一下低落起來,原本以為他說的跨年是農歷新年,誰能想到只是小小的元旦。如此一來,豈不是過完今晚,就又要開始兩地分居了嗎?

這感覺不亞于跟死刑犯人說推遲兩年執行,要麽現在動手要麽立刻赦免,等死的滋味不比行刑輕松。

夏夢的臉色由晴轉陰只用了不到一秒鐘,官泓心內抱歉,可沒有別的辦法。他重新去抱自己的女人,說:“我不在,但你可以飛去找我。”

夏夢搖頭:“我自己也是有很多事的,誰有空千裏迢迢飛去陪你。”

官泓知道她生氣了,扳過她臉親她撅起的嘴,說:“講點道理好不好,總是我飛回來看你,偶爾,你是不是也該為我付出一點?”

這話倒是不假,夏夢想了想:“那看情況吧,我最近事情也多。”

官泓給予諒解:“如果真的忙不過來,就再找一兩個助理,沒必要大包大攬,把什麽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

夏夢否決:“以前在公司,助理是公司配的,多一兩個當然無所謂。現在所有開支要從工作室走,我不舍得。”

“那怎麽辦?”官泓笑起來:“我不想我女朋友這麽累,可她一心要省錢。剛剛林女士邀請你去過年,你是不是也抽不出時間?”

夏夢心一提,跳得忽快忽慢的:“她邀請我?”官泓朝她點頭,夏夢不好意思地鑽進他懷裏,忍不住笑。

“到底怎麽說啊?”官泓催促。

夏夢就只是笑,怎麽也不肯說話。

有過小小插曲,兩個人出門的時間被推遲。原本就擁堵的交通更加嚴重,車子卡在車流裏半天沒法動彈。

兩人于是臨時改變方案,坐地鐵出行。

可惜這城市裏的其他人也跟他們有相同選擇,夏夢和官泓一連等過三撥人潮,還是沒能擠上地鐵。

想要出站也已是不能,所有人是擠在罐頭裏的沙丁魚,從此沒有回頭的路,只能随着大潮往前。

一個浪湧過來,他們被迫上了車廂。

身邊哀嚎無數,“我鞋子掉了”,“我手機掉了”,“別再擠了,我都快懷孕了”,車廂裏一通哄然大笑。

官泓被夏夢壓到車廂門附近,旁邊是座位的透明擋板,天然形成了一個二面不靠人的狹小空間,夏夢再往前一擋,他獨占雅間。

夏夢窮苦出身,小時候趕上春運,甚至擠進過大巴的行李艙,這種水平的地鐵于她而言僅僅是小菜一碟。

官泓則不一樣,兩腳落地起便有專車接送,跟人握手都要回去洗半天,這樣擁擠肮髒的車廂無異于晴天霹靂。

夏夢本能地就想保護他。

官泓靜靜看着她,靜靜享受着她為自己留下的一方清靜,胸口忽然如被重擊,豁開的口子需要将她擁在懷裏才能填滿。

他用寬大的棒球服将她鎖死,夏夢将臉貼在他的羊絨衫上,來回地蹭,心滿意足地說:“給你拿這件毛衣的時候,我就在想,臉靠上來不知道有多舒服。”

官泓輕聲地笑,手勾着她下巴往上擡,神色迷蒙地看着她,說:“是嗎,比我親你的時候,還覺得舒服嗎?”

夏夢的心漏跳了一拍,溺死在他的溫柔裏,然而理智畢竟站上高峰,迫使她舔舔幹幹的嘴唇,提醒他車廂裏會有很多人圍觀。

官泓雙眼一垂,盯着她粉色的小舌,随即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鼎沸的人聲,呼嘯的列車,瞬時間化為須有。夏夢只聽得到自己心髒的跳動,他喘息的節奏,除此之外,萬籁已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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