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9)

粗、更長也更寬闊。劍锷是黃銅的,擦得很亮,很有些陳舊了的劍鞘也還挂在他的腰間,竟然也是紋絲不晃。從馮丹躺倒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能見到那上面鑲嵌着的小小的八卦,早也已經被磨得發亮,幾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這八卦,正是峨眉掌門人佩劍的标記。

獨孤一鶴,“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的原創者,正是峨眉現任的掌門。

據說他投入峨眉門下之前已經在刀法上有了極深的功力,又過了三十年的苦心鑽研和修煉,才獨創了這套寓刀于劍、寓劍于刀、可刀可劍、刀劍雙殺的絕招出來。

這門絕招兼具了刀法的剛猛沉烈和劍法的靈秀清奇,委實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功夫。

不獨馮丹是第一次見,恐怕天下間很多人都沒有見過。

見過的,大約很多也已經成了死人。

那麽一瞬間,馮丹忽然有些後悔。她忽然想起了原著中,這門功夫那令人驚豔的第一次出場。那是由蘇少英在珠光寶氣閣的水閣宴會上,對戰西門吹雪的時候使出來的。

即使蘇少英的功力尚淺,所有人一見了他施展這套功夫,都似已無法呼吸。只因那竟是連牛叉哄哄的西門吹雪和陸小雞都沒見過的功夫,連他們那樣的牛人都驚嘆不已的、天下無雙的絕技。

然而馮丹的出現,卻無意間蝴蝶了那個場景,所以竟然讓大家都無緣得見了。

等到了今晚早些時候,馮丹自己同蘇少英的對決之時,她卻也因為太過于急着逼迫獨孤一鶴現身而全力以赴,導致一招便将蘇少英的劍打飛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了兵器,這“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再厲害,他自然也就沒有辦法施展了。

故而,馮丹竟兩次錯失了見識這門厲害功夫的機會。

更何況,獨孤一鶴不是蘇少英。五十多年功夫的沉澱,足以讓他的內力更加深厚,劍法也更沉穩雄渾,再加上他縱橫江湖數十年,交手經驗之豐富,也根本不是馮丹這種半瓶子水能夠比得上的。

初交手時,馮丹本想憑着自己的輕靈迅捷而占個先機,然而無論她的招式多麽迅捷、出手多麽鋒利,所有的攻擊卻如同泥牛入海,沒有任何效果。而獨孤一鶴微微一動,她便立刻覺得巨大的壓迫力排山倒海般地壓過來,如同汪洋大海,瞬間便能将她淹沒。

于是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同海浪搏鬥之上,情急之下,很多以前沒有用過的招式如同本、能一般地胡亂施展了出來。只是,即便她再死撐,人力又如何能同自然之力直接抗衡?很快地,她便陷入了苦戰,奮力支撐了還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經無力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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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終于深刻地明白,原來,一個人的武功不管多高,也一定要低調,因為這世上總還是有武功更高的人存在。

如果她早知道這一點,她還會不會拔劍?

她不知道,也許,根本也已經沒有機會再知道了。

可以表明身份的令牌就在懷中,馮丹卻似已經沒有力氣去拿。

如此生死一線的時刻,她的心中卻仍是不免在暗暗想着:像獨孤一鶴這樣的人,真的能被她說動,成為自己同霍休抗衡的戰将麽?

在她的眼中,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座山,沒有任何弱點和死角,如此絕對的強勢和剛硬,她忽然不知道怎麽開口。

或者來尋求此人援助的這整個想法都很愚蠢吧?愚蠢得讓人想哭。

可是她卻仍然沒有流淚。

她在等。

等着獨孤一鶴出手,或是發問。

她忽然想賭一把。

因為她已經發現他們交手的時候,他的殺氣雖然沉穩猛烈,但是卻不淩厲。

他似乎并沒有想要立刻置她于死地。

所以馮丹想賭一賭,看看獨孤一鶴是會出手一劍将自己弄死,還是會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

只要他對自己的身份有一絲的懷疑,她就有機會。

有的時候,征服一座高山,其實只需要一顆小小的種子。

馮丹在極度的恐懼中,懷揣着微弱的希望,靜靜地凝視着站在對面的獨孤一鶴。

明明他只要随便出一招,她便會必死無疑。她卻仍似沒有分毫懼意一般地盯住他的雙眼,臉上甚至還帶着幾分若有似無的笑意。

雙方對峙良久。

馮丹仍是咬着牙沒有動,獨孤一鶴卻終于動了。

他緩慢而沉重地,向着馮丹走來。

他的臉上仍是那麽一副嚴肅的表情,與出手之前、交手之中和停手之後相比,都沒有任何變化。馮丹的心髒卻似乎已經快要停止了跳動,然而她卻可以确信,她現在的臉上定然還是帶着淡淡的微笑,她的眼中也定然還是一片清明,一切都天衣無縫,就仿若她壓根兒就沒有半絲的恐懼一般自然。

然後,她便見到獨孤一鶴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擡起頭,用盡所有的氣力壓制住自己想當場逃走的沖動,靜靜凝視着他,仍然一動不動。

半刻鐘之後,獨孤一鶴卻忽然雙膝着地,如同山岳傾側,竟就那麽着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馮丹還來不及吃驚,已經聽見他沉聲道:“罪臣平獨鶴,參見公主殿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原本是那麽微弱的希望,竟忽然變成了現實,而且是大大超越了想象的現實,馮丹表示,她的小心髒,有點兒受不了。

不過幸好她的臉皮早已練得愈發厚了。

無論驚恐也好,狂喜也罷,她竟然仍是半分都沒有表現出來。

不但沒有當場驚倒在地,竟然還可以撐着那麽一副淑女架子沒有失态,這大約是她這數月來裝傻充愣、多姿多彩的日子,實在是太過功不可沒了。

馮丹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獨孤一鶴,仍是沒有開口說話。

從這麽近的距離看,她才發現,這位威震天下,功高名顯的峨眉掌門,雖然發須仍如黑色的鋼針一般飛揚直立,但皺紋卻也已爬上了眼角和面容,即便再怎麽叱咤風雲,他實在也已經是個老人了。

被這樣的一個老人行如此的大禮,她頓覺如坐針氈。

但是,她現在還不能攙扶他起身。

不是她心思刻薄毒辣,對他故意為難。

只是因為,這一跪,事關他們雙方的榮譽。

因為這一刻,她不是馮丹,不是默默無名的吊絲女,而是上官丹鳳,大金鵬王朝最後的帝裔。

這一刻,他自然也不是峨眉掌門,不是那讓人滿懷敬意的老人,而只是個背主叛國的罪臣。

所以,這一跪,她應該受,他也應該跪。

至此為止,前塵盡消。

然後,才能有以後。

故而這一跪,馮丹受的人雖然難過,那跪的人卻竟似很輕松。獨孤一鶴雖然一直垂着頭,但是馮丹卻能感覺到他周身那冰冷堅硬的壓迫之力竟已似春雪一般快速消融,輕松和釋然正油然而生。

看着情況已經差不多,她也已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馮丹終于嘆了口氣,柔聲道:“将軍請起。”

獨孤一鶴聞言,渾身一顫,卻仍是低着頭,不肯起身。

馮丹無奈,只得伸手扶了他起來。觸到他的手臂之時,她竟發覺他的身體顫抖得十分厲害。再看他的眼中竟似有些濕潤,馮丹心中也不由得湧上一陣酸楚。

當年的事,尚在丹鳳出生之前很多年,她這個半路來的就更不知道內情了。所以,金鵬王朝這整件事到底是誰負了誰,她也無法分辨得出來。

她甚至連丹鳳的老爹,真正大金鵬王的面都沒有見過,此種曲折,如何能夠說的清楚?不過,見了獨孤一鶴這個樣子,她卻忽然想起了原著中霍休哄陸小雞的話。

最高明的謊言,從來都是假中帶着三分真的。

更何況,這謊言是對着聰明得像條小狐貍一樣的陸小雞?

所以她覺得,那一段話,倒是真有那麽幾分的可信度的。

據那老狐貍說,這一代的大金鵬王,也就是丹鳳的老爹,是號稱“詩書畫”三絕的才子。既然是個類似李後主一般的人物,想必“複國”這件事,在他看來,确實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罷?

那麽如今年近六十仍寶刀未老的獨孤一鶴,或者說是大将軍平獨鶴,當年正值盛年,想來定是滿腔熱血的,可惜遇到這麽個王,所以終究還是壯志未酬了罷。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所以如今她這個借了人家殼子的僞公主,即便是僞裝了份堅強和硬氣出來,竟然就能令他折服了麽?這位昔日的鐵血将軍,果真是此身尚在,雄心不已呀。

任由獨孤一鶴自己穩定情緒,馮丹卻仍是沒有急着開口說話。雖然她這一次僥幸賭贏了,但是怎麽籌劃之後的行動,才是真正的困難。畢竟,霍休那老狐貍還躲在幕後穩坐釣魚臺,若想安全地活下來,一定要扳倒他才行。

她正想着,卻忽然見到獨孤一鶴已經站起了身,不過這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面色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嚴肅。

他理了理衣冠,忽然又鄭重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巨劍雙手捧上,肅然道:“罪臣,請殿下賜死。”

馮丹吓了一跳,正想着撲上去拉他起身,順便罵他一頓是不是瘋了。

在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卻忽然明白了什麽。

她頓時停住了腳步,沉吟了片刻之後,忽然微笑着道:“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将軍的心願罷。”

話音方落,她便忽然舉步,朝着獨孤一鶴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之,歡快地爬走,兩天雙飛啥的,實在是累shi了 ,趕腳好像還是木有歇過來呢_

☆、34最新更新

落日最後一絲餘晖還殘留在天空之時,馮丹離開了珠光寶氣閣的後山。

她不是一個人離開的,她竟然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一匹馬,陪着她一起慢慢走着。

馬是匹好馬,不過她卻沒有騎,因為馬背上已馱了一個人。

準确的說,是一個死人。

更準确點兒來說,是一個就算還沒有死,也差不多了的男人。

紅日西沉,夜色慢慢籠罩了大地,這偏僻的後山,已經絕沒有了人煙。

但,如果這時候有人往這條小路上一看,一定會被眼前的事實所驚呆。因為,像馮丹這樣一個看上去又溫柔又害羞的年輕女孩子,她身後那匹馬上馱着的人,竟是現任峨眉山的掌門——獨孤一鶴。

而這位名動天下,威震四海的武學泰鬥,此時竟是靜靜伏在馬背之上,面色死灰、身體僵直、竟似早已沒有了呼吸。

然而他的身上卻沒有絲毫傷痕,衣服鬓發也絲毫未亂。只有唇角隐約有一絲血色,暗暗揭示了他的死因,定然是中了極厲害的毒物。

馮丹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着,似乎生怕将這老人颠簸壞了一般地小心翼翼。

她的表情也很平靜,似乎身後的馬匹馱着的不是峨眉掌門的遺體,而只是一車白菜。

幾只老鴉飛過,給愈發昏暗的山腳小路籠罩上一層詭異的氣氛。

馮丹停了下來,看了眼身後的馬匹,和馬背上的獨孤一鶴,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微微調整了下步伐,走入緊靠着後山的一片密林。密林中有些陰暗、似乎潛藏着無盡的未知兇險,然而馮丹卻仍是沒有什麽表情,平靜地如同走進了自家後院一般地自然。

話雖如此,其實她的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充滿了驚濤駭浪般地不平靜。她真的沒有想到,獨孤一鶴居然肯為了她犧牲到這個地步。

或者說,他為的不是她馮丹,而是身為大金鵬王朝的丹鳳公主所代表着的整個王朝罷。

只是他縱然能夠從容赴死,馮丹卻仍是下不了手。

而且要他以死謝罪神馬的,這也壓根兒就不是馮丹的本意。她的本意是要來結盟的,所以她本想着上前說明來着的。

可是人家壓根兒就沒有給她機會。

這一切的糾結,直到她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他目光中的暗示之後,才總算暫時平靜了下來。

原來這位昔日運籌帷幄的大将軍,竟已經制定好同霍休作戰的計劃。

這計劃最重要的一環,便是“峨眉掌門之死”。

馮丹看着他的眼神,已經能大概猜到,等見了藏在他佩劍中的遺書,便已經明白。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她心理上接不接受是一回事,能不能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卻是另外一件事了。

然而,獨孤一鶴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人,他甚至還沒有等到馮丹發出“同意”的信號,就自己動了手。

大金鵬王朝秘制的毒藥果然厲害,見血封喉,他剛一服下,就已經毒發。

看着他堅毅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最後重重摔倒在地,馮丹很想上前将這一切結束。

然而她不能沖動,因為這裏是珠光寶氣閣的後山,正是霍休的地盤。獨孤一鶴選擇在這裏速戰速決地把他自己解決掉,為的也就是讓那老狐貍看清楚,他這個昔日同僚是怎麽謝罪的。

無論什麽人,做錯了事,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獨孤一鶴,或是說大将軍平獨鶴,繼閻鐵珊之後,終于也倒下了,死于服毒自盡。

他臨終前留下一紙遺書,還有一些秘密。這些東西牽涉過大,馮丹不免有些心亂如麻,偏偏她也已經答應了他,無論如何不能露出破綻。

所以她要繼續端着這麽一張冷冰冰的死人臉,面對着一個馬上就要變成真正死人的峨眉掌門。

她感覺自己已經要瘋掉了。

不過她更清楚,這個時候她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因為這本就是一招險棋。

是她方才無意中散發出來的、半真半假的王八之氣給了獨孤一鶴豪賭一場的勇氣。

其實對付霍休這種人,完全是可以從長計議的,但是,這位大将軍顯然不是個喜歡拖延的人。

他下手從來都是幹淨利落的,不論是對別人,還是自己,都是一樣。

于是在馮丹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中毒倒地。

她唯一來得及做的,不過是封住他周身幾個大脈。

以她的經驗和速度,對上這種極珍貴的秘制毒藥,顯然如同螳臂當車,根本沒辦法控制住毒素的蔓延。

這老人的臉上很快地便顯出一種死灰的顏色,氣息也已經停頓,顯然已經回天乏術。

于是,馮丹只有自旁邊尋了他的座騎,馱着他回去,從長計議。

然而,這一條返家的路,卻并不好走。

她還沒有忘記,這裏是霍休的地盤。

獨孤一鶴的遺書裏寫的很清楚。這裏,就是青衣第一樓,霍休老頭的根據地。

在這樣的地方,若是說她能夠自由地來去,不受幹擾,那簡直如同天方夜譚一般。

所以說,獨孤老師他,其實是想繼續考驗她吧?

說不了,密林的深處已經有殺氣彌漫。馮丹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放開手裏的缰繩,拔劍出鞘。

來得是幾個一流的殺手。馮丹分毫都不敢大意,很快地便同他們纏鬥到了一處。同獨孤一鶴這樣的高手傾力一戰之後,她感覺她的功力又有所提升,加上之前已經休息了一會兒,體力也早恢複。故而對戰這幾個小喽啰的殺手,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很快地,殺手們便一敗塗地,馮丹的神色卻更凝重了。

這批殺手讓她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果然曾經在來晉陽城的路上遇到過這一型的。

她現在已經基本可以肯定他們是青衣樓的人。

一刻鐘之後,她已經能夠确定,這就是青衣樓的人。因為她又讓五個圍上來的人都失去了戰鬥力之後,終于有人微笑着鼓掌,翩然落下。

新月已經初上,照在那人的青衫上,很是柔和。

但是他的眼睛卻一點兒也不柔和,裏面甚至有一種刀鋒一般地光芒。

只有內力極其純厚、武功極高的人才能擁有這樣的光芒。而且看他這樣一個樣子,他應該也已經殺了不少人了。他本人,就已經像是一把殺人的尖刀一般滲人,他出現在這兒,用意也再明顯不過。

不過馮丹還是想問個清楚:“閣下驟然攔路,不知所為何事?”

那青衣人冷笑道:“要你的命。”

他話未說完,已經揮動寶劍沖了上來,轉瞬間便同馮丹接了幾招。然而他的功夫卻同馮丹相差并不多,所以他沒能要了馮丹的命。

馮丹卻也已經笑了。自然也是冷笑,她冷笑着道:“恐怕沒那麽容易。而且你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我,恐怕是他。”

那人面色微微一變,語氣卻仍是很客氣:“姑娘既然知道,便莫要讓我等為難。”

馮丹嘆了口氣,旋即冷然道:“只是,我此刻,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們對他的遺體不敬的。”

青衣人看了看她,似乎感覺十分頭痛。但是馮丹卻已經發現,他的眼中,殺氣已經更重了。

她心中未免有些焦急。既然這一個都如此厲害,那若是再來幾個一起上呢?

此地已不宜久留。

她決定先下手為強,拔劍出鞘,劍光閃過,竟以淩厲的攻勢攻向青衣人。兩人重新站成一團,一時間卻也難分勝負。

兩人纏鬥得正酣,馮丹卻忽然覺得一股勁風從身後襲來,她擰身側避,那勁風竟似如影随形一般,迫得她不得不往旁邊撤了數步。

還來不及氣憤有人胡亂暗算,馮丹卻猛然發現,這人竟不是針對她來的。他們竟然是為了她身後獨孤一鶴而來。

可惜等到馮丹發現的時候,似乎已經有些晚了。

那載着獨孤一鶴屍體的馬匹竟已經不在她的左右了

這微微一分神的功夫,對面青衣人刺出來的劍,她便幾乎沒能避開。好不容易險險擦着衣服角劃開,她便再也不敢戀戰,直追着那馬匹消失的方向而去。

青衣人自然不肯放棄。他們此番出動為的是什麽,上面已經交代得很清楚。青衣樓做事從不半途而廢。

然而馮丹的身法卻也實在太快。

她如同個兔子一般地竄進了密林深處,很快就找到了馬匹,而那幾個人,正準備翻他的東西。

馮丹當即冷笑了一聲,沒有任何猶豫地沖過去,想給每人一劍,讓他們集體躺倒,沒料到他們竟不躲不避,只是沒人端了個不大的小瓶子,想要往獨孤一鶴的身上倒。

本、能地感覺到那東西有問題,馮丹連忙奮力沖過去。身後的寶劍卻已又到,而身前的幾人也一齊拔出來劍,對準了她。

眼看着她一着不慎就要被這五六把劍穿一身窟窿,馮丹索性把心一橫,竟不管背後那一劍,揮劍徑直往獨孤一鶴那邊沖去。

正準備迎接鮮血橫流的下場,她卻忽然覺得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極輕的叮當聲,然後,那柄偷襲的劍就直接飛上了天空。

能如此使出這樣一劍的,馮丹至今還沒見到過第二個人。

順手将剩下喽啰打飛,馮丹終于緩緩轉過了頭。出現在眼前的,果然是那個長身玉立,俊逸無雙的白雲城主。

作者有話要說:困shi了,爬走睡。

☆、35最新更新

風吹過山林,帶來耳語般的低低聲響。馮丹站在林間的空地上,呼吸沉重,手腳冰涼,周圍躺滿了死人。

經過剛才的拼死纏鬥,她現在已經同個剛剛耕完了十八畝田的老牛一般,汗流浃背,上氣不接下氣了。

而對面站着的那個随便一出手就廢了這群殺手中武功最高的青衣頭領的人,卻仍是連頭發絲兒都沒亂,表情也是淡淡的,還是那副一絲不茍的模樣。

不過,他這樣的一個人,即使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兒,便也自然而然地有着一種王者的風範。

他的白衣在黑夜中分外紮眼,他的面容卻比雪白的衣裳更瑩潤光潔。

淩駕于這一切之上的,是他的眼睛。即便在如此的夜裏,他的眼神仍然如同天邊那顆最亮的星一般,鋒利明亮。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兒,似乎在等着馮丹開口。然而馮丹卻忽然發現,到了這個時候,她竟偏偏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要同他說些什麽才好了。

同他分別,不過才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情。然而此時此刻,重逢于此,她竟覺得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雖然明明已在眼前,卻仍是遙遠得似乎在天邊。明明該是高興,不知道為何卻有些心酸……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往愈發詭異的方向變化,馮丹對自己竟然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就瞬間地切換入了文藝女青年的模式,感到十分地蛋痛。

而沒有話題,完全冷場的感覺,也實在是太差。

半刻鐘之後,馮丹終于忍不住,到底還是輕咳了一聲,率先道:“城主大人別來無恙。”

反正說神馬都是尴尬,索性就随意吧……她原本是這麽想的。

然後,她便發現自己錯了。

原來,比随意寒暄更讓人覺得尴尬的,是連這種客套的寒暄都根本沒有人接話。

城主大人一言未發,繼續亭亭玉立在晚風中,讓夜風吹起他的長發,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讓人炫目的光彩。

馮丹只看了一眼,就默默地低下了頭。

第二次了,城主大人您老這次該不會又是半夜不睡,來樹林裏逮兔子吃的吧?

即使是自嘲的話,但是卻也引得馮丹暗自深思,為啥每次她最需要援手的時候,出現的都是城主呢?

馮丹的心中一陣茫然,忽然間有些福至心靈,于是,其實這就是本次穿越隐藏的感情線麽?

看着城主俊逸的面容和出塵的風采,馮丹心中難免有些蕩漾。然而她很快卻又已經清醒了過來。可是真要是這樣的話,實在是有點兒出人意料呀。城主不是應該走制霸天下的路線麽?跟她這個折騰了半天也還一直處于劣勢的廢柴不同,他可應該是同原著豬腳陸小雞同學直接叫板PK的隐藏守關大BOSS之一啊。

怎麽會跟她一個誤入劇情的小NPC來一場風花雪月嫩?

這實在不科學。

可是誰來解釋下城主他半夜不睡,卻跑來幫她打架是神馬意思?

戀愛經驗為零的資深宅女馮丹表示她深深地困惑了。

但是顯然,她的這種表現也有點兒出乎城主的預料。估計城主甚少跟女人打交道,但是即使如此,像馮丹這樣常常公然無視他,自己走神兒沉思的,大約也是實在太少見了。

稀有程度五顆星,加上她這一個月來的折騰,已經直接觸發了“再次引起白雲城主注意”的劇情。

以上這就是馮丹自己腦補出來的,白雲城主為何會出現在這兒的原因。

然而很快的,她便發現自己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因為葉孤城的目光已經從她身上移開,轉向了她身後那匹馬上馱着的獨孤一鶴。

馮丹的心跳立刻加速了半拍,但是她卻仍是撐着沒有後退。

不管是誰,在這個時候都不能把獨孤一鶴奪走。

因為他雖然不懼怕真正的死亡,馮丹卻還不想讓他真的去死。

他若是死了,靠她一個人,要贏過霍休和上官飛燕,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現在還活着。

雖然跟死了也差不了多少,但是,馮丹現在已經知道,那秘藥雖然沒有解藥,但是若是能熬過這個晚上,獨孤一鶴卻也能活下來。

因為他的內力本就已臻化境,那毒素縱然厲害,只要在一個對時之內以秘法助他打通經脈,他卻仍可撐得過。

只是在未打通經脈之前,他便如同個死人無異,即使是霍休親來,也只能得出個這老冤家終究已經沒氣兒了的結論。

因為那種秘藥本就是他昔日同上官謹共同研制,它的厲害,他最知道。就連他自己甚至都可能還留有一顆,因為這本就是他們準備,用來到了最後、最不得已的時刻,自我了斷用的。

獨孤一鶴原本就是行伍出身,雖然對藥物沒有神馬很深的研究,但是因着他擅長用兵,又涉獵了許多靈活戰術,漫長的等待新的大金鵬王召喚的時間裏,竟給他無意間研究出了一種反其道而行之的奇妙解毒法子。

只要功夫深,百毒自不侵。

勇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才是真英雄。

獨孤一鶴這法子兇險而巧妙,尋常人就算知道也沒有勇氣嘗試。而他也已經明确同馮丹說了,即使真的用了這種法子,解毒成功的幾率也只有一半。而且醒來之後,有何後遺症,他也未曾試過。

只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一點是,毒發的時候,他卻是真的沒有任何自我保護能力的。一直到十二個時辰之後,才可以慢慢複原。所以,這段期間,不但必須得有可靠的人守在左右保護他的身體安全,到了一天一夜期滿之後,這個人還要有足夠的內力可以幫他打通經脈。

這計劃太過瘋狂和冒險,所以,最初的時候,馮丹是有些遲疑的。她骨子裏其實并不是個很喜歡冒險的人。但是,既然獨孤一鶴執意如此,她來不及阻止,便也只有配合了。

而他全心全意的信任,更是讓馮丹感動不已,甚至有些熱血沸騰。

這才是鐵铮铮的漢子啊!假若連命都能豁得出去的話,那這世上真的就幾乎沒有神馬東西,可以阻擋得了他了。

只是,那老狐貍霍休卻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即便他已經是“已經死了”的狀态也一樣。

馮丹已經讀過了獨孤一鶴留下的遺書,知道了他将如何處理後續的事宜。整個過程中,需要她做的,無非就是保護他的身體,将他護送到一個他事先已經選好的地方去而已。

然而在霍休的地盤裏要做到這一點,卻顯然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雖然堪堪逃脫了青衣樓殺手團的追殺,但是馮丹不認為那執拗的老頭兒會就此罷手。還沒等她琢磨出來他接下來會出什麽招,自己又該如何應對的時刻,誰想到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雲城主竟然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呢?

于是,這位大人他到底為何而來,立刻便成為了馮丹關注的重點。

偏偏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為何而來。

而即使她再焦急,葉孤城卻仍是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良久,就在馮丹準備放棄的時候,白雲城主終于動了。

他往前了一步,盯着獨孤一鶴的屍體,淡淡地問道:“你預備把他帶往何處?”

他一面說着話,一面将目光轉回馮丹的臉上。他的眼中,光芒更甚,整個人已經如同一把出鞘的劍一般,蓄勢待發。

馮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瞬間涼了下去。

她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運起了內力護體,旋即語氣便也是帶了幾分冷淡地,緩緩答道:“此事似乎與城主無關。”

聽了這話,葉孤城的瞳孔瞬間收縮。

馮丹嘆了口氣,暗道,自己這算是終于到了與白雲城主拔刀相向的時候了麽?但是可不可以不打呢?

她還不想死啊啊啊!

不過,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的時候,即便再是不行,也沒有後退的機會。

比如現在。

明明馮丹已經感覺自己在葉孤城的殺氣中馬上就要窒息,但是她卻仍是咬着牙死撐着,一步都不肯後退。

雖然她常常表現得膽小而又廢柴,但是其實她也有她的堅持。如果一件事情她已經認定了要完成,那麽無論發生了什麽,她都不會動搖的。

獨孤一鶴以赤膽忠心事她,她又怎可不以國士之禮待之?

好女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橫豎就是個死,能死在白雲城主的手裏也不錯……

這個念頭怎麽這麽熟悉?好像她早已曾想過了一次了。

那次的情況好像跟這次也挺像。

後來,後來她是怎馬活下來的來着?

馮丹忽然有些想不起來了……但是她還記得他徒手捏上自己脈門時候帶來的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還記得那冰冷而灼燒的疼痛。

就是那種感覺,喚醒了丹鳳潛藏的內力,救了一回她的小命,并且幫着她一直戰鬥到了現在。

所以,跟城主PK,重點就在于拼眼神麽?

馮丹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自我解嘲的能力略微感到了些許無奈,卻也仍是采用了一貫地沉默攻勢。

對付一個冷傲的人,最為有效的方式,豈不也是同樣地冷傲以對?

馮丹冷冷地同葉孤城注視,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一次獲得了勝利。

葉孤城如同上次一樣放棄了堅持,默默移開了目光。

馮丹剛剛略微松了一口氣,便聽得他緩緩開口道:“你,很好。”

聽到他冷不丁說出這麽句話來,馮丹登時有些震驚。

蝦米?

這是蝦米意思?

神馬叫“我,很好”啊,雖然我确實還行,但是,這種話從白雲城主的口中說出來,怎麽感覺就這麽奇怪呢?

正在那裏忐忑不已的時候,一擡頭卻忽然見到了他重新轉回來的臉。看着那雙眼睛,馮丹忽然覺得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于是她只有繼續沉默。

葉孤城靜靜看了她片刻,竟也沒有說話,繼而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轉身離開。

風中隐約傳來他輕輕的嘆息,如同一陣清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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