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合一) (1)

漆全則敲了敲房門,裏面的人連忙把門打開問道:“怎麽樣了?”

漆全則把堂屋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看着漆媛道:“姐,你怎麽想的?”

漆媛眼睛裏全是掙紮,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紅嘆了一口氣,将漆媛的顧慮告訴了他。

“文昊是鄭家寶唯一的兒子,那邊不可能讓文昊跟着三妹的。”

漆全樂抱着胳膊倚在們框上,淡淡道:“我若是有辦法讓文昊留在漆家,你願不願意和離?”

漆媛眼睛一亮,答案不言而喻:“什麽辦法?”

漆全樂走進去把門關上,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一屋的人眼睛越來越亮,尤其是吳妞,眼睛裏火熱的恨不得撲到漆全樂身上,不過畢竟人多,她只能克制的握住了漆全樂的手。

漆媛有些遲疑:“小越……同意嗎?”

漆全樂:“我去找他說,你去堂屋,記住在我回來之前不要答應任何事。”

随後他又蹲在鄭文昊面前:“文昊,剛剛三舅說的你可願意?”

鄭文昊一臉茫然的看着他。

漆全樂繼續說道:“若是同意以後你就可以跟你娘一起生活在這裏,不用再回那個男人家了。”

鄭文昊點了點頭。

漆全樂伸出手:“那你跟我一起去你小越舅舅家。”

鄭文昊看了一眼漆媛,漆媛一臉鼓勵的看着他,鄭文昊緩緩的伸出手,放到了漆全樂的手上。

一群人去了堂屋,漆全樂則帶着鄭文昊去了漆越家。

漆越聽了漆全樂的計劃後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他可不覺得自己有那個能力把別人的兒子留在自己家。

漆越說出自己的擔心,漆全樂頓時像看個傻子一樣看着他。

漆越被他看得一臉莫名,把剛才說的話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幾遍,還是沒發現那裏有問題。

反而是漆全樂想起來了,他之前可不就是個傻子嗎?于是開始為他科普八歲小孩都知道的常識。

漆越:“……”

漆全樂一頓輸出,對漆越來說又是一次世界觀重塑的過程,不過比能懷孕的‘哥兒’沖擊力小多了,漆越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思,就跟他們來到了漆有豐家。

漆媛站在李小娥後面,看到他們來後松了口氣,實在是鄭家寶太過沒臉沒皮,竟然拿他們之前的事出來說,只是他不知道,現在他越是提起之前的事,越是讓她明白,自己以前是有多瞎。

就像被人弄暈了頭一樣,竟然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漆媛看向漆全樂,漆全樂朝她點了點頭,漆媛終于不再忍耐:“我要和離。”

正哭得動情的鄭家寶好似是被一下扼住了喉嚨的鴨子,嘎的一聲定在了那裏,嘴巴張着,配上他嘴邊的巴掌印,整個人十分的滑稽。

漆越看了一眼,從指痕的方向來看,應該是他自己打的。

漆媛話都說出來了,漆有豐也不想說別的了,他看着鄭晉洪道:“叔你也聽見了,孩子就是這個想法,我們做爹娘的也是這個想法,既然都這樣了,那就今天趁您在這就把這事定了吧,也算是有始有終。”

鄭晉洪看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鄭望順身上,眯着眼睛問:“順子,你是怎麽想的?”

鄭望順自然不同意,有漆媛在他手上才能讓漆家投鼠忌器,他看了鄭高義一眼。

鄭高義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我說漆老大哥啊,孩子還小那懂得這些,意氣用事,之後可不得吃苦,漆媛年紀輕輕的就和離你讓她以後怎麽做人,這對你們兩家的名聲也不好啊。”

鄭高義一臉我也是為了你好的樣子,好像漆媛要是和離了以後就活不下去了一樣,也不知道剛剛是誰說要問漆媛的意見的。

漆有豐心裏認定了就絕不會改口:“我們漆家不在意這點名聲。”

鄭高義一噎,呵,你們一群蠻子是不在意名聲。

但是這活他可不敢說出口,他望了望門外,故作驚訝道:“哎呀,這天都要黑了,不如先讓他們母子兩跟我們回去,和離的事,之後再談,之後再談,天黑了三叔回去不方便。”

漆有豐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我不同意,沒有人能從我家帶走我女兒。”

随後他看向鄭晉洪的說道:“晉洪叔要是不嫌棄,今晚就在我家住下,等這件事情處理完了,我在讓全民他們送你回去。”

鄭晉洪笑眯眯道:“怎好麻煩你?”

“不麻煩,”漆有豐冷冷的看了一眼鄭高義道:“朋友來了自然招待,若是敵人,我漆家人也不是好欺負的。”

語氣裏的警告不言而喻,鄭高義不禁打了個哆嗦,突然有點後悔接這個差事了。

鄭家這棵莬絲草根本鬥不過大樹一般的漆家,可惜鄭望順根本認不請這個事實,十幾幾年來順風順水的日子,早就讓他忘了,他家之所以過的風生水起都是靠漆家,靠他兒子哄騙了漆媛。

鄭望順的表情瞬息變幻,一直跪在地上的鄭家寶踉跄的站了起來:“我同意跟她和離,但是他——”

鄭家寶手指指着鄭文昊,眼神陰測的盯着漆媛:“是我的種,我要帶走。”

鄭家寶太了解漆媛對鄭文昊的看重,和離又如何,只要這個小崽子捏在自己手上,就不信這個臭婆娘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漆媛眼神裏出現一絲慌亂,不過很快她就鎮定了下來,眼神輕蔑的看着鄭家寶,好像在嘲笑這個只知道用孩子來威脅她的男人。

鄭家寶一瞬間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但很快被他抛之腦後,畢竟這可是這幾年來一直都百試百靈的一招,他篤定漆媛在強撐,大聲喊道:“我要帶走他!”

漆全民嗤笑一聲:“文昊是三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拼什麽讓你帶走?就憑你一事無成,喝酒打婆娘嗎?”

鄭家寶一直都特別狠漆家這些人,自從他和漆媛成親這些人總是一副看不起他,從眼睛底下看他的樣子,這會兒聽到漆全民的諷刺更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了頭。

鄭家寶嘶吼道:“就憑他姓鄭!”

漆全民抱着胳膊,冷冷道:“他也可以姓漆。”

“放屁,他是我的種,憑什麽姓漆!”

漆全民拿輕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的種?”那意思很明白:你有種嗎?

鄭家寶臉色爆紅,嘴邊的手指印更加的顯眼,龇着牙瞪大的眼睛惡狠狠的盯着漆全民,下一刻就要沖了上去。

鄭望順一聲喝道:“夠了!”唯一的獨子當着自己的面被這樣羞辱,這根本就是把他臉按在地上摩擦。

鄭望順冷冷的盯着漆全民:“全民侄兒還是不要逞嘴上一時之快的好,別到時候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不好收場。”

漆全民發出一聲嗤笑,他還真不怕他們動手,鄭家父子兩個加起來都打不過他一個。

漆有豐看了他一眼,漆全民撇了撇嘴沒再出聲。

漆有豐道:“既然兩個人都同意和離了,那這個事就這麽定了吧。”

鄭望順自然不會讓這件事就這麽訂下來:“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不如先給些時間讓彼此冷靜下來,再談其他。”

漆有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以為已經給了很多時間讓彼此冷靜了,漆家事務繁多不像鄭家,這件事就今天解決了吧,沒得耽誤了大家時間。”

漆有豐意有所指的‘冷靜’兩個字,讓鄭望順瞬間就想到了這段時間漆家人對鋪子做的那些事,恨的牙牙癢。

眼看外面聚集的漆家人越來越多,鄭望順臉色愈發難看,他原本想着把鄭晉洪擡出來,漆有豐就算再不情願也得讓漆媛跟他們回去,所以根本就沒帶多少人來,沒想到現在被人堵在了這裏。

漆有豐直接道:“全則,去請村長來。”

漆全則嗯了一聲,轉身離開。

鄭望順冷下了臉,知道和離這件事是沒有回旋的餘地了,他沉默的靠在椅背上,思索怎麽才能從這件事情上得到最多的利益。

沿河村的村長漆彙信,是一位年近五十的長者,當了二十多年的村長了,他打算在他五十歲壽宴的那一天卸任,把村長的位置傳給他的長子,所以最近就一直把長子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做一村之長可不是個容易的事,首先就要耳聽八方,了解村裏的大小事情,你可以不管,但是找到你頭上了,就必須說得出一二來。

漆媛的事他自然也是聽說了的,他這幾天一直在等,這不就讓他等到了,他太了解漆家那群人了,一個個的都是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

哎,也不知道這家人最後會走到什麽地步,漆彙信雙手背着背後,搖頭晃腦的往漆有豐家走。

等他到的時候,堂屋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紙筆,磨好了墨,大家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漆彙信一進門就聲音洪亮跟鄭晉洪打起招呼:“洪叔也在啊,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呀?”

鄭晉洪眯着眼睛:“自然是你漆家這股東風。”

漆彙信哈哈大笑:“借您吉言了,看來我漆家這是要起了,東風大的都能把您從山那邊吹到山這邊了。”

沿河村和鄭家村雖然以水相連,但是中間隔着無數個起伏的山脈,若鄭晉洪真如漆村長所說的是被風吹過來的——

漆越腦子裏浮現了一個圓鼓鼓的上面長得像鄭晉洪的氣球,然後在空中被風吹着時上時下,一路從鄭家村吹到了這裏,漆越立刻伸手抵住嘴唇,阻止自己笑出聲。

漆彙信自己哈哈笑了一會兒,發現沒人接他的茬,咳了兩聲把笑聲一收:“那什麽寫和離書是吧,人老啦,眼神不好,讓正傑代寫吧。”

漆正傑,就是漆彙信的兒子,下一任村長。漆有豐自然沒有意見。

看他們都同意了,漆正傑就坐到桌邊,拿起筆,思索了片刻就下筆開始寫,寫完之後拿給他爹看。

漆彙信捏着薄紙抖了抖:“哎呀,人老了這點小字都看不清了,不如正傑你讀一下吧。”

漆正傑又從他爹手上拿回和離書,一字一句的開始讀:

“邑臺縣沿河村漆氏有女名媛,有夫邑臺縣鄭家村鄭家寶,自有親來,靡室勞矣,事其親長,恭謹小心,男子無德,二三其行,故此休之,此後各自婚嫁,永無争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鄭望順一雙手緊握着椅子扶手,吱咯作響,眼裏全是怒火,欺人太甚。

漆正傑讀完偷偷看了他爹一眼,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他爹要他寫這樣的和離書,這根本就是休書了,鄭家人根本不會同意簽,到時候還得再重寫一份,漆彙信笑眯眯的坐在那,不置一詞。

漆家人卻是滿意的,漆有豐直接說道:“那就勞正傑你再抄卷兩份。”

“啪!”

鄭望順一拍椅子站了起來,狠狠道:“漆有豐,你別太過分。”

漆全民呵呵道:“鄭叔這是說的什麽話,我爹哪裏過分了,這和離書上可是句句屬實。”

鄭望順眼神陰測側的看着他:“這和離書,我鄭家是不會簽的,既然漆家是這個态度,那這件事也沒有談的必要了。”說完,鄭望順就往屋外走。

“鄭叔好走,”漆有民提高聲音道:“到時候身無分文流落街頭的時候,可別回來哭着求着要簽這和離書。”

鄭望順臉上的表情瞬間多變,憤怒、緊張、痛苦、抱怨、悔恨、不安等等,所有的情緒在他臉上來回轉換,到最後只剩下恨意。

鄭家寶心驚膽戰的站在鄭望順身邊,甚至一絲風吹草動就吓的他後退了一步。實在是鄭望順現在的表情太過恐怖。

漆有民卻不在意,幽幽道:“若是簽了這和離書,我們兩家從此一刀兩斷,我們漆家自然也不會閑得去找一個跟我們毫無關系的人麻煩不是?”

鄭望順一言不發的盯着他,終究還是沒有走。

漆正傑看這情況,重新坐下開始抄另外兩份,心裏暗暗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自己還有得學。簽完和離書,一式三份,漆家,鄭家,衙門。

鄭家那份直接被鄭望順揉成了一團,然後帶着鄭家寶憤然離去,不過現在的漆家也沒有人會在意他們了,他們在慶祝漆媛恢複了自由身,脫離了苦海。

漆媛拿着和離書,直接撲到了李小娥懷裏放聲大哭,哭得在場的人心都快碎了。

鄭文昊直接跑了過去,抱着漆媛,撫摸着他的頭發,學着大人笨拙的安慰她。

漆有豐撇過頭去,偷偷抹了抹眼角,坐在一旁的鄭晉洪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自責道:“是老頭子對不起你們。”

鄭晉洪說的是他給鄭家寶和漆媛保媒的事,但是漆有豐知道,就算沒有他保這個媒,當初深陷其中的漆媛也還是會選擇嫁給鄭家寶,是他們把女兒養的太單純,被人哄騙了幾句就覺得遇到的命中人,這一切只能說是造化弄人。

鄭晉洪撐着拐杖慢悠悠的站了起來:“時間不早啦,老頭子應該回去了。”

漆全樂一聽連忙上前道:“三爺爺稍等,還有個事需要麻煩一下您。”

鄭晉洪眯着眼睛,根本看不清人:“何事?”

漆全樂:“我四叔家小弟漆越,想收文昊為徒傳授木匠手藝,請您做個見證。”

漆全樂說出這話時,漆有豐不由暗暗點頭,這确實是将文昊就在漆家最好的方法,拜師之後衣食住行皆在師家,天地君師親,若是文昊拜了小越為師,以後就不必擔心鄭家拿文昊要挾媛兒了。

這就是這個世界跟之前的世界最大的區別,之前的世界血緣最大,這個世界師父最大。

因為這是一個文化無價、知識無價的時代。

有很多的人一輩子都是渾渾噩噩的,從出生到死亡一輩子都在地裏,他們認為這樣的人愚昧不開化,是下等民,即使投胎轉世也只會是下等民。

但是一旦有人點撥,就可以掙脫枷鎖晉升為人上人,這個晉升的途徑就是學習。

這個世界的文化掌握在極少數的人手裏,就像漆有壯的武藝,彭鐵匠的打鐵技能以及漆越的木工手藝。

這些就是他們最大的財富,和受人尊敬的根本,而別的人若是想要學到這些,要麽是這些人的親人,要麽就拜他們為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不是随便說說的,師父将他一身的本事就給徒弟,就相當于把徒弟從愚昧的下層拉到了上層,給了他一個通天梯,從此變成人上人。

所以對于徒弟來說,師父就是他的再生父母,甚至比生身父母更重要,因為生身父母只是給了他一個皮囊,但是生生世世都是下等人,而師父卻給這個皮囊注入了靈魂,這輩子變成上等人,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都是上等人。

因此這個地方拜師極為苛刻,行拜師禮,需要一位推薦者,兩位及以上的有名望的長者見證,辦拜師宴,去衙門留檔,記錄師徒關系,徒弟犯罪不連累師父,師父犯罪徒弟連坐。

今後若是徒弟做了對不起師父的事,可能會被除名,一身所學不可再用,甚至會被判死刑。

若是師父做了對不起徒弟的事情,對不起,沒有這樣的事情,師父永遠是對的。

漆越對此無力吐槽,讓他想到了在以前的世界曾今廣為流傳的一句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到這裏換成了天下無不是的師父。

他覺得這一套,就是那些上位者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忽悠人的一套,就跟以前世界的歷史上有幾個以孝治國的朝代,最後極端到殺妻樂母的地步。

都是在權者為了保住自己手中權利的老把戲,給百姓洗腦,只是兩個世界不同的是洗腦的方向不一樣而已。

以師為大,減弱了親人之間的血緣聯系,藝不輕傳,阻緩了百姓的開化,洗腦就更容易了。

即使再不喜歡這種封建洗腦,但是在一個地方就适應一個地方的規則,漆越可不覺得就他能以一己之力颠覆整個世界花了幾百年建立起來的世界觀。

只能慶幸自己沒有一個壓在頭上的師父。

鄭晉洪也知道拜師的嚴重性,所以他把漆越叫到面前來,眯着眼再三打量,可是漆越太過年輕了,名聲不顯,至少外人看來根本不具備收徒弟的資格。

漆全樂明白他的顧慮,所以他讓人把漆越在家做的那些東西全都搬了過來,除了紡織機是秘密武器,搖床,澡盆,折疊桌,滑梯,還有漆越閑來無事時刻的孫大聖和鄭文昊收到的祥雲。

鄭晉洪拄着拐杖,左手哆哆嗦嗦的在這些東西上面劃過。

漆全樂在一旁與有榮焉的介紹道:“這些都是小越的随手之作,我家鋪子裏又不少小越的作品,縣城的孫老爺之前還說要請小越去為他家未出嫁的哥兒打嫁妝。”

漆彙信聽了面露驚訝:“可是孫玉山孫老爺?”

漆全樂點頭。

漆彙信得到漆全樂肯定的回答,感嘆了一句,後生可畏啊。

孫玉山他是知道了,愛女如命,孫家小哥兒的嫁妝,可是請的豐安郡有名的木匠師傅,現在卻要請漆越去打,那不就說明漆越的手藝比郡裏師傅的手藝還要厲害?

鄭晉洪自然也知道縣城裏鼎鼎有名的孫老爺,但是他不如漆彙信這個村長消息靈通,不知道關于孫家小哥兒嫁妝裏的彎彎繞繞。

他原本想着就算舍了這一身做這個保人又有何難,也算是他這把老骨頭還有點用。

可是看了這些東西後,他發現是自己想茬了,原本他以為漆家為了留下鄭文昊假意拜師,現在看來人家說不定早就有了這個想法,要不然那麽精致的一個祥雲木雕也不會随便送人,是他以貌取人了。

最終鄭晉洪點頭道:“老頭子願意做這個見證人。”

漆全樂展顏一笑:“那就勞三爺爺在村裏住一宿,明天上午來為此事做個見證。”

聽到這話鄭晉洪更覺得自己之前想錯了,畢竟拜師禮不可能一晚上就準備好。

漆全民安排鄭晉洪住下,鄭家村的村長鄭高義卻想走,漆全樂直接把人攔住了:“鄭村長既然都來了,不如一起留下來觀禮吧。”

鄭高義看向他,漆全樂的一雙桃花眼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小心思,鄭高義讪讪的笑:“那是我的榮幸,我的榮幸。”

漆全樂對他笑了笑,等人走後立刻冷下臉來對漆全則道:“把人看好了,禮成之前絕對不允許他出去通風報信。”

漆全則沉默點頭,擡腳跟了上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鄭高義。

鄭高義偶然回頭跟他對上,尴尬的移開了眼睛,随後暗自啐了一聲,自己心虛個什麽勁,然後他轉過頭緊緊的盯着漆全則。

但是無奈漆全絲毫不覺得尴尬,依舊死死的盯着他,最後還是鄭高義自己敗下陣來,默默移開了視線,一邊心裏暗罵漆全則白癡憨貨,一邊努力忽略來自他的視線。

一旁漆越終于有機會和漆全樂說上話,他一臉疑惑的問道:“三哥你剛剛說什麽孫老爺?”

漆全樂道:“那可是縣城的大人物,在郡裏也有些勢力。”

漆越擔心道:“那你亂用他的名頭,不怕他來找麻煩?”

漆全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以為我說他找你給他哥兒打嫁妝是騙你的?”

漆越一臉懵,難道不是?

然而漆全樂直接了當的告訴了他:“是真的,不過我替你拒絕了。”

漆越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就聽見漆全樂繼續說道:“等下次他親自上門再答應。”

漆越:“……什麽?”

“請人幫忙自然要拿出點誠意出來,行了,”漆全樂不耐煩的說道:“你沒事回去準備一下明天的拜師禮,我還有一堆事要忙。”說完就離開了。

漆越:“……”這個三哥真的是飄了,人家大人物找他幫忙打嫁妝還有親自上門,他又不是牛氣沖天的大神。

不過,正如漆全樂說的,因為拜師決定比較匆忙,拜師禮和拜師宴就在眼前,不光漆全樂整個漆家人都有一堆事要忙,包括漆越自己,關于孫老爺的事,只好暫且放下。

——————————

鄭文昊的拜師禮,也就是漆越的收徒禮,是在漆家老屋的祠堂舉行的。

來這這麽長時間,漆越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家在村子的東邊還有一個老屋,是他們家祖輩生活的地方,也是漆家四兄弟小時候住的地方。

只是後來為了方便搬到了河邊,老屋就空閑下來了,但是因為祠堂在這,裏面放着他們家祖宗的牌位,所以還是會經常打掃修繕,這次正好用得上。

老屋裏現在住的房子還挺遠的,一大早漆家人就前去準備,收拾的差不多的時候,臨時得到通知的親朋好友也都陸續趕來。

這次的拜師,幾乎是漆全樂一手包辦的,見證人除了鄭晉洪,他請的另一位正是沿河村的村長漆彙信,昨天剛好在場的人,漆全樂表示不用白不用,不過請漆彙信來做這個見證人也不算将就。

推薦人是鄭高義,雖然他品行不端,懦弱貪財,但是他村長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而且推薦人牽個頭而已,又不重要,不要費盡心思找些德高望重的。

即使漆全樂很不喜歡這個人,但是不妨礙他把鄭高義綁到他們船上,

除了在外走商的,漆全樂把所有能召集回來的漆家人全部叫了回來,還連夜托人給漆越和鄭文昊準備了玄黑禮服,純黑色的布料難得,也不知道漆全樂動用了多大的關系。

午時将進,三聲鐘響之後,歲月斑斓的老屋陷入一片寂靜,在衆人的注視下,漆越身穿廣袖玄黑禮服,頭戴鑲玉額帶,走進祠堂,在供奉的祖宗牌位之前磕頭上香,繼而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待他坐定之後,又是三聲鐘響,同樣一身禮服的鄭文昊出現在祠堂門口,叩拜過祖宗牌位之後,來到漆越面前行三叩禮,随後跪直。

漆越拿起一旁的鑲金戒尺,在他頭上,肩上和身上輕輕敲了三下。

随後鄭文昊遞上拜師帖,十三歲大的孩子,臉上還有未長開的痕跡,此刻肅着一張小臉,按照步驟執行的一絲不茍。

漆越始終注視着鄭文昊,今天之前他可以為了堂姐骨肉不分離,輕易的答應收徒,因為他之前所在的世界的師生之間關系薄弱到只要畢業可能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在街上遇見都不一定打招呼一個人一生可以有很多老師,一個老師也可以有很多學生。

可是直到這一刻他突然發現,不一樣了,從今往後鄭文昊的老師只會是自己,只有自己,還是一個比父母都要重要的老師,漆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這個角色,鄭文昊長大以後會不會後悔。

不過此刻箭都已經在弦上了,漆越伸手拿過拜師帖,語氣認真:“今日在列祖列宗和好友親朋的見證下,收你為徒。望你今後為子,孝敬父母,尊師重道;為徒,勤學苦練,不圖虛名;為匠,博采衆長,融會貫通;為友,謙恭禮讓,坦誠和善;

需牢記清白做人,明白做事,不失初心,不忘初衷。最後,這個世界再不好的事也有好的一面,只願你敞開心扉,莫要将自己锢于一處。”

漆越說完,鄭文昊擡頭看了他一眼。在漆越的眼神注視下,開口說了一句:“是,師父。”随後深深拜了下去。

聲音很小,甚至還帶着久不開嗓的氣音,但是在他面前的漆越還是聽見了,漆越欣慰的勾起了嘴角,起身雙手将鄭文昊扶了起來,不論如何,這孩子開口說話就是一件好事。

随後漆有豐拿出族譜,在漆越的名字下面加上了“徒鄭文昊”四個大字,自此鄭文昊就算是入了漆越門下了。

哦,其實還沒有,漆越從祠堂出來的時候,漆全樂直接過來拿走了他手上的拜師帖,連接下來的拜師宴都來不及吃,直接拿着拜師帖去衙門蓋官章,只要在衙門蓋章登記,這件事就真的塵埃落定,成了定局了。

等漆全樂從衙門回來的時候,拜師宴都已經接近尾聲了,好在媳婦吳妞給他留了飯菜,只是他幾口扒拉完,就得幫漆越搬家。

倒也不是漆越要搬到哪去,而是漆越收了鄭文昊為徒之後,鄭文昊就得跟着他住了,而漆越家的之前空置的房子,現在一個做了木工房,兩個做了羊毛工坊,根本就沒有空閑的屋子了。

所以決定把羊毛工坊全部搬到老屋來,然後把其中的一間屋子收拾出來給鄭文昊住。

之前說老屋離新房遠,也不是說說的,純走山路大概需要走二三十分鐘,而且山路狹窄不方便搬東西。

走水上就容易多了,一段水路一段土路,漆家的老屋在正對着慶烏河,走過岩石灘塗,就是稻田,然後是山上的梯地,再跨過一條的溪澗,再往上有一棵兩人環抱的榕樹,高大茂密,榕樹再往上走十來米,就是老屋。

老屋成品字型坐落在山頂上,視野開闊,下面的梯地,稻田,灘塗,河水一覽無餘。

品字型的老屋分成四塊,前院,後院和左右兩個院,中間走廊相連,關上門又是獨立的院落。

後院如今用來堆放雜物,還有一個大竈臺,現在還殘留在着中午宴席的煙火氣息,祠堂在前院,左右兩個院如今都是空置的,而且大部分空的房間都落了灰。

把右邊的院子,收拾出來兩間,新的羊毛工坊就落到了這裏。

等把一切東西都收拾完,時候也不早了,然後一群人又轉到了漆越家,因為拜師後還有一步沒有完成,那就是敬茶。

鄭文昊給師父師姆敬完茶,就該師父師姆送見面禮了,漆越給了他一把自制的魯班尺,吳小溪送了他一個荷包裏面放着兩顆金花生,願他長生長有,長命富貴。

然後一大家子人一起在漆越家吃了個晚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小孩子們就都下桌瘋玩去了,漆越幾兄弟還坐在桌上說話,鄭文昊就乖乖的在漆越身邊坐着。

漆越看着他道:“你不用太過拘束,去跟他們玩吧。”

鄭文昊看了一圈,最後點點頭下了桌,卻沒有去找表兄弟們玩,而是去了漆媛身邊。

幾個媳婦原本都陪着漆媛說話,這會見他過來,就識趣的離開把地方讓給了他們母子。

漆媛把鄭文昊拉到自己的身邊坐下,雙手合攏把鄭文昊的小手裹在中間,低頭看着兩個人相握的手,鄭文昊側頭看着她。

良久,漆媛擡起頭,拍了拍鄭文昊的手。

鄭文昊擡起另一只手,抹掉了她臉上的淚珠。

漆媛破涕為笑:“娘高興。”

鄭文昊點了點頭,張口一字一字的說道:“娘高興,我就高興。”

漆媛張開手,将他抱進了懷裏緊緊抱住。

鄭文昊輕輕得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漆越家。

昨天忙了一天,整個人都累的不行,漆越又是個懶散慣了的,一覺睡到大上午,看到院子裏坐了個孩子,才想起來自己昨天收了個徒弟。

漆越尴尬的放下伸懶腰的胳膊:“文昊,早啊,昨晚睡的怎麽樣?”

鄭文昊點頭,跑進廚房,不一會兒端出了一盆洗臉水。

漆越尴尬接過:“謝謝啊,以後這種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鄭文昊聞言偏頭,不知道到底該聽誰的。

漆越搓着臉,心裏想着該怎麽處理這個全天制學生,他之前沒招過木匠學徒,不過想想也不應該像學徒一樣教他,按照以前的習慣來說,鄭文昊這個年齡應該先學文化課。

想到這,漆越手上的動作一頓,随後他抹掉臉上的水珠,問鄭文昊:“吃過早飯了嗎?”

鄭文昊點頭,有指着廚房道:“師奶留了、飯。”

漆越吃完早飯,鄭文昊搶着洗碗,漆越就随他去了,正好在他有事要找人問的時候,漆有根從外面回來。

漆越直接找他老爹問了。

漆有根蹲在溪邊洗着手,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你問去哪學識字?”

其實漆越想問哪裏有私塾,但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應該沒有私塾這種東西,但是那幾個哥哥又都是識字的,漆越就比較好奇他們是從哪學的。

“我們都是自己學的。”漆有根站起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陷入了回憶:“當年我們四兄弟出去跑商,因為不識字吃了不少苦頭,不過我們又不知道該去哪學,當時二哥最聰明,他找到縣城的公告榜示,那裏每次官府張貼榜示都有人讀,我們就先記住他們讀了什麽,再把榜示原原本本的抄下來,抄的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後來幾個小子跟我們出去跑商,路上空閑的時候,就教他們識字,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了。”

漆越問:“那平時不教嗎?”

“平時誰有時間學這個?”漆有根笑着搖頭:“學了幾個夠用了就行,我們又不學那些世家人吟詩作曲的。”

“那他們呢?”漆越指着一群在他眼前跑過的小蘿蔔頭。

漆有根遲疑:“他們還小。”

“不小了,”漆越道,六歲就應該上一年級了,幼兒園都應該上了三年了,何況他們最小的都已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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