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野鳥雜志創刊五周年,社裏計劃出一本合訂刊。全體員工工作量陡然增多,實習生更是加班加點熬通宵。

陳佳雀不僅做自己那份,還要幫宋編輯做。沒時間回家,陳皮托付給了佘曉楠,自己在雜志社會客廳的軟沙發上連睡了幾天。

這裏不分晝夜,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工作。陳佳雀穿着家居服,睡眼惺忪地叼着牙刷去洗手間,另一位同事也在洗漱。

互相打過招呼,陳佳雀問:“才起?”

同事轉動充滿紅血絲的眼球,有氣無力道:“不,剛準備睡。”

“……”陳佳雀張了張嘴,微微額首,“辛苦了。”

漂亮的羊毛卷被她随手紮了個低馬尾,涼水洗臉清醒了一些。戳了戳黑眼圈,施施然向外走,冷不丁和來人打了個照面。

姜初禾身穿藍白拼接短袖,五分運動褲,限量版跑鞋,黑色棒球帽。斜跨胸包,牽着淺棕色哈士奇,清爽幹淨伫立在那兒。

揚起下巴、歪過頭,長久打量陳佳雀。眉骨微微聳動,嘴角似有若無上挑,有嘲諷、有不屑,還有興致盎然。

姜湯仰起脖子:“嗷嗚——”

陳佳雀才反應過味兒,窘迫地捂住臉。

“行。”姜初禾放松表情管理,露出淺淺兩個梨渦,“起碼還知道遮醜。”

“姜先生。”陳佳雀放下手,無所畏懼地仰起頭,試圖用憔悴的素顏吓死他,“這麽早,拖家帶口來做什麽?”

“雜志拍攝。”

“拍攝?”陳佳雀通宵達旦的忘了日程,“今天麽?”

“責編不記得對作者的工作安排?”

陳佳雀自覺理虧,小聲辯解:“拍攝不歸我,采訪才歸我。”姜初禾嫌采訪麻煩,叫陳佳雀把問題發到郵箱,他自己填。這樣下來,陳佳雀省了不少事兒,虛構一下采訪時場景,再寫個前言就好。

來往有人經過,姜初禾挽了一圈牽引繩在手腕上,将上蹿下跳的姜湯收得更近些,“吃飯了麽?我沒吃。”

“寫字樓後面有家包子鋪,小籠包做的還不錯。”

“嗯。”姜初禾轉身走了幾步,見陳佳雀沒跟上來,回眸看她。

“我要工作了,你和姜湯去吃吧。”陳佳雀說:“社裏最近忙,會為加班的員工提供早餐。”

姜初禾面沉如水,直勾勾盯着她。

五秒鐘後,陳佳雀投降,“等我換件衣服。”

“大可不必。”姜初禾冷笑道:“好像我非要你陪我吃飯似的。”說完牽着姜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陳佳雀掐腰感嘆:哇——,這破脾氣,絕了!

換好衣服匆匆下樓,也不曉得姜初禾在不在寫字樓後面的包子鋪。

幸好,一拐彎便看到他和姜湯,坐在包子鋪外的臺階。

打包袋裏一籠包子,是十二個。

姜初禾胳肢窩夾着姜湯蠢蠢欲動的狗頭,一邊望着大馬路發呆,一邊将手中的包子吹涼。

好不容易涼了,喂給姜湯,自己拿了一個剛要吃,姜湯已經渾淪吞棗地咽下了,長舌頭舔舔嘴,眼巴巴望着他。

“……”姜初禾只好繼續吹包子。

昨天半夜,姜湯把私房菜館贈送的茅臺打碎喝了,耍半宿的酒瘋。姜初禾早上出門,不放心它一宿醉狗子在家(主要擔心家具),也給牽來了。

結果特意提前兩個小時到,人家還不願意出來和他吃早餐。

陳佳雀默默走過去,挨着他坐下。

姜初禾側過頭,看了看陳佳雀,将打包袋放到兩人中間。

陳佳雀拿出包子,咬了一口,燙的換了一個手拿:“怎麽不去店裏吃?”

姜初禾撥動姜湯的耳朵,輕飄飄道:“老板不讓它進。”

“可以吃別的呀!”陳佳雀指着不遠處,“你不是愛吃面麽,那家面館很好吃的。”

姜初禾打了個哈欠,順便翻了個白眼。不是你說包子不錯,讓我來吃麽?

十二個包子,姜湯以一狗之力解決了十個,陳佳雀和姜初禾各一個。擦擦手,去吃面。

“你好,狗能進麽?”

老板從櫃臺探出頭看姜湯,“坐角落那一桌,讓狗待在裏面,不要露頭。”考慮到品種,又補充一條,“看住了,別讓它拆桌椅。”

陳佳雀點了香糯蹄花面,姜初禾點了川味紅燒牛肉面。兩人又加了一份紅糖糍粑、一份爽口裙帶菜。

面還沒上,吃工作餐吃到厭食的陳佳雀,對着牆上的圖片直咽口水。

姜初禾用濕紙巾擦拭冒着油光的桌子,“彩票中獎了麽?”

“沒有。”

“一夜暴富的夢,破碎了。”

“唉……”陳佳雀攤開手,“時也命也。”聽到老板叫‘十號桌,餐齊了’,麻溜起身,老氣橫秋地留下一句“我就是個搬磚的命。”

蹄花面裏半個大豬蹄子,鹵的紅亮誘人,輕輕一夾便骨肉分離。陳佳雀掐下豬腳尖,很自然地夾到姜初禾碗裏。

姜初禾挑起面,對從天而降的豬腳發愣。眼皮微擡,迷茫的審視陳佳雀。

陳佳雀手握筷子也僵住了,習慣和佘曉楠在一起吃早餐。面對面坐在小館子,恍惚間,把姜初禾當佘曉楠了。

“筷子沒用,面也沒動。”陳佳雀對面碗悶聲道:“幹淨的。”

姜初禾撓了撓山根,夾起紅燒牛肉面中的牛肉,用扔給姜湯的姿勢,極其不自然地丢進陳佳雀碗裏。

陳佳雀吃着牛肉,抱歉地笑笑,“總和曉楠吃早餐,剛以為你是她。”

“……”姜初禾慢慢擡起頭,頗想讓對方把吃進去的牛肉吐出來。喂姜湯,也不給她。

陳佳雀的注意力被紅糖糍粑吸引,沒能收到姜初禾的深淵凝視。

糍粑條表面焦焦的,內裏軟軟的,裹了一層紅糖,真是太好吃了,“姜先生,你說紅糖糍粑算不算中式甜品?”

姜初禾眼底微微露出下三白,沒好氣道:“你說算就算。”

這時,陳佳雀的手機響了,管理實習生的主管吼道:“人呢?”

陳佳雀吓得一激靈,“在……在外面吃早飯。”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閑心出去吃早飯,陳佳雀你怎麽想的?公司的早飯不能吃?推薦軟廣寫了麽?下午選題會資料複印了麽?”

實習主管給的考核分比重最大,陳佳雀拿眼偷瞄姜初禾,決計拉他堵槍口,“姜先生來拍攝,沒吃早飯,我領他……”

“姜先生?誰是姜先生?”

陳佳雀看着對面專心吃東西、不為所動的人,“姜初禾。”

“姜……”主管沖天的怒火瞬間滅了,甚至表示了理解:“慢慢吃,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謝謝主管。”陳佳雀乖巧道:“我馬上回去,不會耽誤軟廣提交和選題會。”

主管壓低聲音,柔中帶狠道:“我說慢慢吃,不着急,聽不懂麽?”

“聽懂了,慢慢吃。”陳佳雀重複了一遍,主管挂斷電話。

姜初禾:“你還負責複印文件?”

陳佳雀點點頭。快速吃完面,抽張紙巾擦擦嘴,“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電話裏那位說不着急。”姜初禾将紅糖糍粑朝她推了推。

陳佳雀沒法告訴他,宋編輯的大部分工作也推給了自己,笑盈盈道:“工作多嘛~”

“再吃一點兒,一會兒我幫你複印。”姜初禾擡腕看表,“距離約定的拍攝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很充裕。”

陳佳雀說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但姜初禾自我意識強烈。跟着她到辦公室,把狗拴在桌腿上,一定要幫她複印。陳佳雀拗不過,搬來資料,交代他如何複印,在哪裏标記,然後怎麽裝訂。

姜初禾哼了個“嗯”,站在打印、複印一體機前,機械式工作。手機進來電話,戴上耳機,也不停下手中的活兒。

姜初禾的朋友大體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在學校、工作中認識的,一類是家裏關系從小相識的。費正屬于第二類,“小姜姜,你在做什麽?”

姜初禾沒得感情道:“複印文件。”

“複印文件?”費正頓了頓,并不打算深究他為什麽在複印文件,“聽說你的作品,沖上圖書銷量榜前十了。”

“不知道,沒關注。”

“我姜為何如此優秀?”費正嘻嘻哈哈、自問自答道:“因為旁系富三代如果不努力,就只有被拉去和親的價值。”

“滾。”

“說正事兒,哥們晚上組了個局。缺個有文化的人将我們總體的氣質往上拉一拉,不然銅臭味兒太過濃郁,你來不來?”

“不去。”

“再考慮考慮,孔大美人也在。”

電話那頭,另一個聲音吼道:“費正,你是不是二?!姜初禾躲孔靜雅還來不及呢,你提她,他更不會來了。”

費正樂呵道:“是哈~”忽而一轉,嚴肅地說:“小姜姜,沒有孔靜雅!”

“你當我和你一樣傻?”姜初禾單方面結束通話。在費正第二次撥來時,将他拉進黑名單。

門外傳來宋編輯由遠及近的笑聲,大有紅樓中鳳姐‘人未到聲先到’的氣勢。進門放下包,親切道:“小家雀吃早飯了麽?”

陳佳雀:“吃過了。”

“公司那早飯我看了呀,面包上抹點兒果醬,瞧着洋氣,硬的都硌牙。跟姜初禾似的,徒有其表、華而不實。”宋編輯要是哪天不夾槍帶棒損損姜初禾、過過嘴瘾,內心就會很空虛,“師傅給你熬了皮蛋瘦肉粥,趁熱喝。”

“謝謝師傅。”陳佳雀向宋編輯使眼色,沖姜初禾的方向努努嘴。

姜初禾正有條不紊地複印、标記、裝訂,給她們一個認真工作的背影。

“咦?佳雀,這是從哪個部門借調來的小孩兒,個子蠻高的。”宋編輯握着保溫杯,笑眯眯走過來,随和道:“小孩兒,你吃早飯了麽?”

姜初禾摘下棒球帽,轉過頭,懶聲說:“吃過了。”

“哎!呀!媽!呀!,姜初禾!”保溫杯脫手,在地上彈了兩三下。跟了宋編輯多年的保溫杯,就這麽碎了內膽。

驚到趴在桌下的姜湯,“嗷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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