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歲末将至,野鳥雜志除了當月月刊,額外增加一期特定年刊。各部門均已傳達,在此期間,任何人不許以任何事由請假,務必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宋編輯是十佳員工,身先士卒、争當表率。以雜志社為家,在辦公室搭了頂帳篷。

鋪上柔軟的被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晚鑽進帳篷,都伴随着‘诶呦,我的腰’、‘诶呦,我的腿’、‘诶呦,年紀大了頂不住’的吟嘆。

宋編輯起夜去廁所,見陳佳雀還在工作,“別傻幹活兒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快過來睡覺,睡醒了再做。”

陳佳雀伸了個懶腰,打呵欠道:“師傅你先睡,我把摘要翻譯做完。”

“诶呦,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充滿幹勁,對待工作……呼——、呼——”

話還沒說完,便打起了鼾。

陳佳雀捂着半邊臉,咯咯笑。

一個急剎車式的呼聲。

宋編輯猛然被自己驚醒,有些生氣道:“幾次三番的叫你,還不睡,想猝死啊。”

說着,往邊上挪了挪,騰出一條窄窄的空位,“過來睡。”

“哦,好。”陳佳雀将電腦鎖屏,乖乖貼邊躺下,抱着肩膀閉上眼睛。身上多了被子,回頭看,宋編輯眼睛都沒睜,在給她掖被角。

“謝謝師傅。”

“工作呢,是做不完的。”宋編輯轉過身背對她,“你要學會在有限的時間、無限的工作中裝忙,而不是在有限的時間裏幹無限的工作。身體是自己的,其他都是王八蛋。”

陳佳雀笑了笑,乖巧應道:“嗯!”

翌日天還沒亮,陳佳雀摸黑起來把摘要翻譯做了。

一個人總結出的經驗,取決于走過的路、遇到的人,還有自身性格。

時代不一樣,路會變,遇到的人也不同。受着前人的教誨,摸索還要靠本人。她覺得認真工作沒錯,但自己确實有點兒傻。

看着桌上的一摞文件,無奈地撇了撇嘴角。別的部門的活兒,都能輾轉到自己手裏。不怪姜初禾說,陳佳雀你就是個包子。

今天社裏提供的早餐,破天荒的不是硬得硌牙的吐司和甜得膩死人的果醬。

熱乎乎的醬肉包子、小米粥惹得衆人一陣歡呼。

陳佳雀邊啃包子,邊幹包子的活兒。

佘曉楠打電話過來。

“佳雀,房東今天一大早過來,說鄰居投訴到物業,陳皮夜裏在屋裏跑,擾民。我說這純屬瞎講嘛,皮皮過了十點半就進籠子了。”

陳佳雀嘆氣:“然後呢?”

“然後她轉了一圈,說茶幾有牙印,牆角掉牆皮。後悔把房子租給養狗的,讓你……”佘曉楠頓了頓,氣道:“讓你帶着陳皮馬上搬走,押金三倍退還給你。”

“可……”陳佳雀手足無措道:“馬上過年了,我去哪找房子呀?”

“是啊,馬上過年了,去哪找房子。”

兩人雙雙陷入沉默,陳佳雀問:“房東沒難為你吧?”

“沒有。”

“那就好。”

“過完年,我也不續租了。”佘曉楠說:“我要去和男朋友一起住,省一份房租,留着将來結婚用。”

“你們進展真快。”

“不是我們快,而是你們慢。估計我們孩子都出生了,你們才能親上嘴。”

“你……我……,這怎麽……哎呀!”陳佳雀咽下包子,猛吸一口小米粥。

美工組的同事敲門,見她在打電話,輕聲道:“小家雀。”

陳佳雀微笑擺手,示意她進來。同電話裏佘曉楠說:“不和你扯閑了,你要是有空,幫我在網上看看有沒有短租的。”

“好——~”佘曉楠挂斷電話。

陳佳雀問美工組的同事,“沂蒙,找我什麽事?”

“佳雀,我給你發了個壓縮包。”張沂蒙探過身,握住陳佳雀的鼠标,點擊雜志社內部交流軟件,“裏面是前期未過審的圖,我們排版缺兩張,恰巧是配你約的文稿。你找找看,有合适的就不用另約了。”

壓縮包解壓後三個G。

陳佳雀鼓起兩腮沉思片刻,“這好像是你們美編的工作。”

“是我們的工作沒錯,不過我們現在太忙了。”張沂蒙拍拍她的肩膀,“加油。”

“不是我不幫你,我手裏的活兒還沒做完。”

張沂蒙被拒,态度變得強硬,“紅姐讓我交給你的。你不做,自己去跟紅姐說。”

‘啪——!’宋編輯将手中的保溫杯往桌上一磕,吓得争執中的兩人一哆嗦。

“說!”宋編輯雄赳赳氣昂昂向外走,大聲嚷嚷道:“我去說!欺負人欺負到姥姥家了!美編缺人去招新,跟我們文編扯什麽大爺!”

張沂蒙追在她身後勸:“別別別,宋姐你別喊,有事好商量。”

“商量什麽?你不是只管派活,別的什麽都不管麽?有異議,我不得找陳紅麽?”宋編輯大力甩開張沂蒙的手,“才來幾年,就對同事指手畫腳了。再放任不管,還不得欺負到我頭上。我老太太,受不了這氣!”

看熱鬧、勸架的圍成一團,陳佳雀被擋在外邊,像跳跳虎一樣,跳着高勸慰宋編輯,然而聲音沒傳出十厘米便被淹沒了。

宋編輯有如一架坦克,拖着一群人,向美工組緩慢卻堅定的前行,“姜初禾我都能忍兩三年,我多好的修養。你憑什麽?!”

美工組組長陳紅慌裏慌張跑出來,宋編輯氣勢太盛,她不敢靠近,隔着老遠喊話:“宋姐,誤會!誤會!大家散了吧。”

“你給我們孩子派活的時候,想什麽呢?!這會兒和我說誤會了。”宋編輯掐着腰,緩了口氣,繼續吼:“張沂蒙說紅姐讓做就得做。怎麽?就你們美編金貴,我們文編是牛馬。”

張沂蒙漲紅臉,哭道:“我沒說。”

“現在裝可憐,剛才那頤指氣使的勁兒呢?!”宋編輯咽口水、潤喉嚨,陰陽怪氣學話:“還講雜志社最不容易的就是美工組,既要考慮美感,又要技術和編輯,我們都得大力配合。”

吃瓜群衆們頓時不幹了,“這個時候,誰容易呀?!”

張沂蒙嚎啕大哭:“我沒說!”

一嗓子把主編從神壇喊下來了。

主編踩着恨天高氣場強大,“看什麽呢?散了!”對為了加入戰場而站在桌子上的陳佳雀,翻了個白眼,低聲呵道:“下來!”

衆人作鳥獸散,陳佳雀爬下桌子,陳紅也過來了。

主編指着宋編輯、陳紅、陳佳雀,“你們……”發現地上落了個哭的快背過氣的張沂蒙,“還有你,都跟我上樓。”

到了主編辦公室,宋編輯添油加醋、加八角大料以猛火颠勺,将事情說了一遍。

陳佳雀聽傻了,張沂蒙則是哭傻了,陳紅幾次想和張沂蒙撇清關系。

宋編輯最後輕描淡寫承認了自己的沖動,做了并不深刻的檢讨,以一句‘一切聽主編安排’作為結束語。

主編不愧是見過風浪的,依舊淡定,分別聽取了剩下三人極其遜色于宋編輯的陳述。

“我相信陳紅的為人,肯定不會說出那樣的話。當然了,宋編輯也不可能憑空捏造。張沂蒙,我說你點兒什麽好呢!”

張沂蒙知道自己被主編祭天平事兒了,不再做無謂的争辯。

主編扔掉手中的筆,雙手環胸:“張沂蒙,跟宋編輯和小家雀道個歉,也給你們領導說聲對不起,惹了麻煩。”

張沂蒙:“宋姐、佳雀、陳姐,對不起。”

陳佳雀張嘴想接受道歉,被宋編輯掐了一把,噎回去了。她和宋編輯不回應,陳紅也不好說什麽。

沒人講話,主編開口:“行了,年輕時誰沒犯過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明天開始,小家雀的工作我另有安排,她得出差幾天。文編缺人,張沂蒙去幫宋編輯,要聽宋編輯的話啊。陳紅,你有意見麽?”

陳紅連忙搖頭,“沒有。”

看似不經意的安排,實則內涵深意。

張沂蒙去幫宋編輯,肯定會受氣,她受氣了,宋編輯也就消氣了,對張沂蒙也算是一種懲罰。陳紅被主編摘了出來,卻也告訴她,不是對外宣稱工作多、缺人麽?我讓你們的人再少一個,滅了你的氣焰。

“小家雀留下,其他人出去工作。”

主編等人都走了,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快遞文件袋,“喏,姜初禾寄來的控訴。”

陳佳雀抽出文件,不敢相信道:“親!子!鑒!定?!”怪不得他那天拔了陳皮屁股上一撮毛,還叫自己等着,原來如此。

“你家狗行啊,把姜初禾家狗給睡了。”主編緊繃的皮膚笑出了波紋,“白紙黑字證據擺在那兒,認了吧。”

“認。”陳佳雀捂臉。

“你親家說他本想一人抗下所有,不影響你工作。但他要去外地一個星期,希望你去照顧你的兒媳和孫兒們。”

“可是主編。”陳佳雀不好意思臨陣脫逃,“我還要工作啊。”

“工作?”主編攤手:“我說了,你的工作張沂蒙做。”

從辦公桌下的小冰箱裏拿出一罐無糖飲料,遞給陳佳雀,“他肯開口拜托我是好事,我賣個人情給姜初禾,你一心一意的去照顧狗。放心,姜初禾囑咐過,我不會讓社裏其他同事議論的,對外就說你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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