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怎麽可能

吃過晚飯已經接近八點。

周隽和談秦說晚上還得回杭市,兩位老人也就沒多留他們,把三人送到院門外目送他們出巷子。

孟疏雨還像來時那樣挽着周隽,心情卻多了一分沉重。

本來想着周隽剛為她光榮負傷,她總不能連舉手之勞都不幫,兩位老人反正也不是周隽血緣上的爺爺奶奶,再說這一趟有談秦在,當個社交局應付了就好。

當然實際上也确實是這樣,可能是周隽提前向爺爺奶奶打了招呼,兩位老人從頭到尾沒問起她和周隽交往的細節,飯桌上只是單純閑話家常,沒有給她任何壓力。

不對勁的是她自己。

從廚房裏周隽給她系圍裙起,她就沒對過勁。

出了巷子,身後沒了牽連的目光,孟疏雨一下松開了周隽的胳膊。

周隽低頭看了看她撒得飛快的手,再擡眼看她。

“……我都到南淮了還是順帶回趟家吧,晚上就不跟你們回杭市了。”孟疏雨解釋說。

周隽似乎也覺得合情合理,點了下頭:“嗯,送你過去。”

“不用了,這都還不到八點,我打個車去地鐵站就行了。”

“意思回頭我還得給你報銷?”周隽眉梢挑起。

孟疏雨看了看周隽不贊同的臉色:“好吧,那就麻煩周總了。”

談秦瞅瞅兩人,拉開了副駕的車門。

孟疏雨上前攔了一把:“談部,我坐前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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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可不是這麽沒眼力見的人啊。”

“您說笑了,什麽眼力見不眼力見的,您不都知道是假的。”孟疏雨呵呵笑着看了眼周隽。

周隽眼睛一眯。

“一會兒我就下車了,”孟疏雨替談秦拉開後座車門,“您和周總得坐長途,後邊舒服。”

談秦看看周隽,對孟疏雨“哦”了一聲:“那行。”

孟疏雨坐上副駕駛,從後視鏡瞄了眼周隽,見他眼神不太友善地落在她背脊,糾結地低下頭去。

後座談秦瞥了瞥周隽,朝他比了個嘴型:怎麽回事?

八點半,孟疏雨在陳杏家附近下了車,跟周隽和談秦道了別。

剛才任煦問她到哪裏,她直接報了個地址,也沒解釋自己不是回家,而是想去陳杏家過夜。

敲開陳杏的公寓門,孟疏雨一見着人就撲了上去:“杏啊——你姐妹有難了!”

陳杏莫名其妙地把人拉開,上下打量着她:“怎麽了這是?在人家爺爺奶奶那兒翻車了?”

“不是,是車速太快了!”孟疏雨熟門熟路地換好拖鞋,帶上門進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壓驚。

“誰開的車?”

孟疏雨摸了摸還殘留着癢意的腰:“周隽他……”

“他?”

孟疏雨擱下水杯,把陳杏轉過去,從背後色裏色氣地摟住她的腰,聲音越說越輕:“他這麽,這麽着我了……”

陳杏一愣之下扭過頭,笑得花枝亂顫,把人拉到全身鏡前:“孟疏雨,你看看自己現在少女懷春的表情,像不像你以前每次跟我說你淪陷了的樣子。”

孟疏雨對着鏡子捧了捧臉:“我剛才在他那兒不會也這樣吧?”

“我幫你問問去?”

“……”

孟疏雨苦着臉離開鏡子,拉過客廳那張懶人沙發,鴕鳥似的窩了進去:“我怎麽這麽明顯啊……”

“那我可早看出你對他那苗頭了,之前還跟我嘴硬不承認呢。”

“我現在承認還不行嗎?”孟疏雨撇撇嘴,“你幫我想想怎麽辦吧。”

“什麽怎麽辦,兩情相悅你說怎麽辦?”

“你又不是不知道‘兩情相悅’在我這兒保質期多短!”

“哦,這就是你剛才說的‘有難’了?”

“不就是有難了嗎?這可是我頂頭上司,要是之後和他處不下去了……”

“停停停,”陳杏比了個打住的手勢,“你們這才剛有點兩情相悅的意思,你都已經想到怎麽甩人家了?”

“你忘了一個多月前我倆研究那性單戀了嗎?”孟疏雨今天為這事愁得晚飯都沒吃好,“我得多大的心,才能什麽都不想一頭栽進去啊,總要考慮長遠一點。”

“那後來我們不也查到資料說這性單戀只是網絡傳言,醫學上暫時還沒科學論斷嗎?你這又不一定就是。”陳杏輕輕拍了自己一嘴巴子,“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多這嘴。”

“對了,”陳杏想起什麽,“那性單戀不是說一兩情相悅就犯惡心嗎,你回憶下,他抱你的時候你惡心了嗎?”

“你這不提還好,一回憶吧我還想起來,他不光抱我,還說要‘陪女朋友’了,後來就一直在廚房陪我……”孟疏雨嘴角慢慢翹起來,又驀地收回去,“哦,扯遠了,你問惡不惡心是吧,你看緊張到頭暈目眩算惡心嗎?”

陳杏一把抓了個抱枕丢過去。

孟疏雨敏捷地一躲。

“你這都星星眼上了,我看你沒病,有病的是上趕着吃狗糧的我!”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孟疏雨坐直身體,“說認真的,我覺得我這次得吸取教訓,不能随便行動,要不先觀察自己一陣子,看會不會又跟以前一樣再說……”

“你可就差把‘此人已淪陷’五個字寫臉上了,怎麽觀察?”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孟疏雨捏了捏拳頭,“我這樣一撩就倒的,他肯定覺得吃定我了,回頭我要是忽然不對勁了,不就一整個完蛋?”

“所以你決定?”

“我決定——”孟疏雨沉吟片刻,“努力保持冷靜,先矜持他一會兒。”

第二天晚上,孟疏雨自己坐高鐵回了杭市。

睡前收到任煦的消息,聽說周隽明天一早去醫院拆線,上午不去公司。

孟疏雨一句“那我陪他去”打到一半,手指一頓。

前腳剛想好要冷靜矜持,這麽着也表現得太上心了。

但是完全不聞不問吧,又顯得很可疑。

孟疏雨來來回回輸入半天,最後發送了這麽一條消息:「好的,我會安排好明天的工作,你讓周總放心去。我這邊查到一篇外傷拆線後的注意事項,你記得看看,好好照顧周總。」

——進退有度,分寸得當,只恨微信聊天沒有點贊功能,不能為自己的話術點個贊。

孟疏雨回完消息,滿意地躺進了被窩,放下手機。

五分鐘後,又從床頭櫃拿來手機,打開搜索引擎,輸入——

拆線需不需要打麻藥?

拆線會很痛嗎?

拆線和縫針比哪個更痛?

次日周一上午。

因為周隽不在,孟疏雨也沒坐去他辦公室隔間,就在總經辦工位上忙着。

本來一早還惦記周隽那兒不知順不順利——畢竟昨晚她查到資料,說不一定到了時間就能拆線,得等醫生确認過傷口恢複情況。

只是後來事情一多,電腦屏幕上十幾個消息框同時在閃,她也就沒了東想西想的閑心。

忙起來一上午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到了中午飯點,唐萱萱和馮一鳴過來叫她一起去吃飯。

孟疏雨從一堆資料裏擡起頭來,擺擺手讓他們先去:“我晚點吧,忙完再說。”

“那一會兒就沒菜了,要不我和一鳴給你打包一份留食堂那兒。”

孟疏雨點點頭道了聲謝,又低下頭去。

唐萱萱跟馮一鳴走出幾步,重新折回來:“哎對了疏雨姐,要給周總留菜嗎?”

孟疏雨這才從頭昏腦漲中醒過點神:“你們先過去食堂,我問問。”

“好嘞。”

唐萱萱和馮一鳴這一出總經辦,八樓整層都沒了人。

四下靜得能聽到電腦主機風扇運轉的輕微噪聲。

孟疏雨給任煦打了個電話問周隽的情況,聽說周隽拆線早就結束了,沒回公司是因為和談部約了人在談事吃飯,不過這會兒也快到公司了。

孟疏雨放了心,給唐萱萱發了條消息傳話,繼續忙手頭的事。

一刻鐘後處理得差不多,孟疏雨直起身活動了下頸椎,慢慢伸了個懶腰。

伸到一半,忽然聽到走廊傳來談秦的聲音:“你這也不是長久的辦法,不然假戲真做嘛,森代又不禁止辦公室戀愛。”

孟疏雨耳朵一動,懶腰硬生生卡了殼。

周隽的聲音緊接着響起:“你要知道她和簡丞什麽關系就不會出這種馊主意了。”

“簡丞?哦你那高中同學啊,什麽關系,前任?”

“差不多。”

“那你那天在夜店救人這麽上心?”

“之前在醫院欠她一次。”

腳步聲漸近,孟疏雨下意識一彎腰,躲到了辦公桌後。

“那人家這回又幫你一次,你不是又多一筆債得還。”

周隽輕輕啧了一聲:“誰說不是。”

兩人路過孟疏雨門前,進了對面辦公室。

門關上,對話也戛然而止。

孟疏雨鑽在辦公桌底下,帶着沒回過神的怔愣緩緩眨了兩次眼,消化着剛剛無意聽到的話。

馊主意。

欠她一次。

誰說不是。

要不是聽到這話,孟疏雨都快忘了,之前在醫院和周隽做戲被簡丞看到,她怪周隽害她倒黴的時候,周隽确實說過一句“欠你一次”。

所以,什麽英雄救美只不過是他遵守承諾,順手還了她那一次?

他也沒有像陳杏說的那樣因為她男女通殺的一身而上頭,只是在投桃報李地理性選擇?

而現在,他在為又欠了她一次,又得還一次債感到麻煩。

孟疏雨蹲在地上,想着想着氣笑了。

意思是,這些天的粉紅泡泡全是她自作多情,全是她一個人的顱內高潮。

她還發愁呢,想着自己要是又很快變心了該怎麽辦。

結果人家根本不會給她甩他的機會。

因為他根本就不喜歡她,他腦子裏只有欠一次還一次的賬!

她孟疏雨差他還這一筆債?

她孟疏雨對他怎麽就是那個“馊主意”了?!

腳下傳來鑽心的麻意,孟疏雨小聲嘶着氣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看了眼斜對面,深吸一口氣。

周隽,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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