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怎麽可能

話音落下,車廂裏陷入寂靜。

昏暗中,四周的空氣像被火車碾過,每個分子都死透了。

孟疏雨屏住呼吸盯着周隽,看他的手掌紋絲不動地撐在她耳邊,目光也一寸不挪地落在她臉上,感覺自己在等待一場嚴酷的審判。

漫長的沉默過去,停車場忽然到時亮燈。

孟疏雨垂在身側的手一蜷,看到周隽的眼睫也扇動了一下。

車廂被照得大亮,一晃眼也分不清變化的到底是周隽的眼神還是光影。

“以前也這樣撩人?”周隽壓低聲問。

孟疏雨一懵,思忖着該回答“是”還是“不是”,片刻後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麽拙劣的方法,竟然——”周隽皺皺眉頭,一字一頓地說,“讓你成功了。”

“……”

周隽說完,松了手往後撤去,回到駕駛座推開車門下了車。

孟疏雨保持着半躺的姿勢僵在座椅上,緩緩眨了兩次眼。

什麽意思?

他是在質疑這麽拙劣的方法竟然讓以前的她成功撩到了人,還是竟然讓今天的她成功撩到了他?

剛才安靜的那一陣裏,孟疏雨在心裏默默想了想周隽可能會有的回答。

她想最壞的可能就是周隽拿上下級關系說事,結結實實地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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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原則性問題面前她肯定識趣打消念頭,從此以後只當他的助理。

第二壞的可能就是周隽拿簡丞說事,那她就算不完全放棄,至少也得等時間沖淡這層顧慮。

結果他既沒有提職場,也沒有提兄弟。

可明明排除了最壞的兩種結果吧,又不像聽到了讓人高興的話。

這窗戶紙一捅捅了個寂寞,她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什麽也沒得到。

孟疏雨一顆心被吊得不上不下,調高了座椅回過頭去。

看周隽從後座拿來兩瓶蘇打水,回到駕駛座問她:“哪瓶?”

“這個吧。”孟疏雨選了青檸味的,接過了水。

新的一問一答結束,再想接上剛才的話題,卻感覺已經錯過了氣氛和時機。

車子開出地庫,朝望江府駛去。

孟疏雨坐在副駕駛座,時不時擰開瓶蓋喝一口蘇打水解悶。

臨近小區,她空癟的肚子突然咕嚕嚕一陣叫。

孟疏雨尴尬地捂了捂胃。

恨周隽車裏為什麽每次都這麽安靜。

周隽偏頭看過來一眼。

孟疏雨清清嗓子:“這可不是裝的。”

“諒你也裝不了。”

孟疏雨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好晚了,你都不餓的嗎?”

“不餓為什麽下班?”

“那既然這麽巧大家都餓了,要不——先去吃個晚飯?”孟疏雨斜着眼朝他瞄去。

“吃什麽?”

孟疏雨沉吟了下:“今天有點涼,吃火鍋怎麽樣?”

“你是不光不痛經,還能上蹿下跳使勁折騰。”

“……吃個火鍋怎麽就上蹿下跳了,不吃辣鍋就行了。”

周隽在路口掉了個頭,往附近商業區開去,十分鐘後把車停在一家粵式打邊爐餐廳門口。

不是周末,又在偏郊,店裏不需要等位。

孟疏雨跟着周隽進了餐廳,聞到撲鼻的香氣,感覺空落落的心被填滿了一點。

在靠窗的兩人位坐下,孟疏雨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先大致翻了一輪,注意到桌上另一本菜單還被晾在一旁,擡頭看了看周隽。

這人正在專心致志地玩手機。

平常也沒見他對手機有多依賴,畢竟當初換錯手機一晚上才發現,現在跟她吃個飯倒消遣上了。

孟疏雨繼續看了會兒菜單,再擡起眼時,見他還在滑動屏幕,忍不住皺了皺眉:“你要什麽湯底啦——”

周隽看了眼屏幕上“經期喝什麽湯”的搜索界面:“松茸。”

“那下的菜呢?”

“随便,你看着點。”

孟疏雨看他也不像個認真吃飯的樣子,照着自己的喜好跟服務員點起菜來。

點到末尾,忽然想起現在還不到耍性子的時候,這都沒把人撩到手呢,又自顧自原諒了周隽剛才的不專心。

回憶着周隽平常的飲食習慣,孟疏雨忍痛去掉了四個菜,點上了他愛吃的幾樣。

服務員确認好菜單退了下去。

孟疏雨朝對面邀功:“我是不是記性還挺好的?”

“什麽記性?”

“記得你愛吃什麽啊。”

周隽點點頭:“我的每任助理都記得。”

“……”

你可真會聊天。

一個天被聊死了,千千萬萬個天站起來。

孟疏雨絞盡腦汁想了想,又問:“你手拆完線沒腫吧?”

“你還知道可能會腫。”

“當然,我查過資料,說如果拆完線腫了就說明傷口沒愈合好。”

“有空查資料,昨天早上倒是很忙。”

孟疏雨擠了個笑出來:“确實有點忙,我下次肯定陪你。”

“我覺得最好沒有下次了,”周隽淡淡反問,“你覺得呢?”

“……”

孟疏雨點點頭:“我覺得也是。”

第二個天也被聊死了。

湯底還沒上,孟疏雨不信邪地又換了個話題:“這周六調休完就放假了,你打算哪天回南淮呀?”

“可能不回。”周隽搖頭。

孟疏雨都準備好提前約個順風車了,沒想到還能聽到否定的答案。

“國慶這麽長的假,你待在杭市幹嘛?”

“去趟美國。”

“哦……去美國做什麽啊?”

“假期的行程也要跟助理報備?”

第三個天也不明不白地冤死了。

孟疏雨深吸一口氣,閉上了嘴。

要不是現在是她圖謀他,周隽應該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了吧。

雖然沒聊到什麽有營養的話題,但是喝了有營養的湯,吃完一頓火鍋,孟疏雨心情舒暢了點。

而且周隽在她去洗手間的時候結了賬,她順理成章說了句“那下次我請”,也總算沒有被反駁。

走出餐廳,孟疏雨想着接下來一周的績效面談安排,估計短時間內不會再有這種私下相處的機會了,得寸進尺地說:“我好像吃太飽了。”

“所以?”周隽拉車門的動作一頓。

“所以我可能需要散個步消消食。”

周隽看了眼腕表:“九點了。”

“嗯,才九點,夜路也沒什麽不安全的,我一個人走走,等會兒騎共享單車回去好了,你先開車走吧。”

“孟疏雨,你是想挑戰——”

沒錯,我就是想挑戰一個男人的良心——孟疏雨在心裏接了下去。

“雨中騎行四公裏?”

孟疏雨一擡頭,伸出手去探了探。

手心裏落進兩滴雨。

“……”

孟疏雨低着頭快步走到副駕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四公裏不堵車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車子很快開到了望江府。

因為中途下起了不小的雨,周隽直接把車開進小區地庫,停在了孟疏雨那棟公寓樓的電梯前。

孟疏雨沒有馬上拉開車門,思忖着還能說點什麽。

不想走的心思明明白白刻在腦門上。

“還想幹什麽?”周隽瞟了瞟她。

地庫裏昏暗又安靜,好像又回到了公司停車場。

孟疏雨想着那個被周隽打岔的話題,又隐隐有點不甘心,一不做二不休地說:“想多看會兒你。”

周隽的表情有一瞬短暫的靜止。

一瞬過後,他別開頭去:“我明天是不在了?”

“那怎麽能一樣,在公司你是周總,我是孟助理,現在——”

“現在?”

“現在你是我喜歡的人呀。”

孟疏雨說完,心髒猛地蹿上嗓子眼。

明明想着臨走撩一把周隽的,怎麽先把自己燎旺了,她眨了眨眼,沒敢去看周隽的反應——只要她不看,就默認他被鎮住了吧!

孟疏雨拉開車門匆匆下車,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駕駛座上,周隽握着方向盤的手慢慢收緊,又在某個頂點驟然松開,擡手解了顆襯衫紐扣。

孟疏雨一路疾走回公寓,進了門,背靠着門板平複了下呼吸,一頭栽到床上。

拿枕頭捂了會兒臉,她翻了個面,盯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又有點後悔剛才沒去看周隽的反應。

孟疏雨嘆了口氣,躺在床上複盤了下今天的失敗事跡。

不知是不是這會兒心跳過快,導致她有點興奮,她想着想着忽然靈光一現——

她和周隽之間隔着職場和簡丞這兩道阻礙,如果周隽确實對她一點意思都沒有,随便選其中一條理由就能把她打回去。

但他沒有拿這兩個理由說事,不就是默許了她的行為嗎?

他有一百種方法讓她徹底死心,但她的心現在還活蹦亂跳着。

而且不管他今天把天聊得再死,事實上還是陪她吃了晚飯。

這怎麽能叫失敗呢?

孟疏雨想了想,拿起手機打開了周隽的消息框,發了條消息過去:「到家了嗎?」

那頭半天沒個回複。

孟疏雨等了幾分鐘,想起自己這句問話又很像陳杏當初說的那種——讓人沒有回複欲的“廢話”,她重新發了一條:「你微信消息開震動和鈴聲提示了嗎?沒開的話,可不可以開一下?」

周隽:「?」

孟疏雨:「開了嗎?」

周隽:「嗯。」

孟疏雨伸出食指,雙擊了下周隽的頭像——

我拍了拍“周總”。

孟疏雨:「你聽聽,我一個巴掌是不是也拍得挺響?」

作者有話要說:  确實拍得我們隽總心跳砰砰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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