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出
第十七章,日出
黑暗。
也許又到了夜晚。
秦空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失速度,皮膚下跳動地血管越來越微弱。
疼痛順着血管爬到了每一根神經末梢。
這樣瀕臨死亡的體驗他從來沒有過。
或許,我真的要死了?
秦空忽然有些釋然。
也許是活着的時間太長,也許是受過什麽創傷,他一直不太記得自己的身世,成為獵人之前的歲月是一片空白。
這個黑夜,是數千數萬甚至更多的黑夜中的一個,漫長而無邊際的歲月裏,黑夜接踵而至,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在黑夜中徘徊。
當年在他手持長劍,斬殺無數異人族的時候,血液才會沸騰,“活”這個字眼才變得鮮明。
這樣的生活,停止了也許更好。
腳下寒冷刺骨的井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漲到了大腿的位置。
他估計自己快要挂了,居然還聽見了老鼠在頭頂上悉悉索索的聲音。
被老鼠吃掉,有點悲劇。
然後就是沉重的鐵板被吃力地挪動開的聲音,一絲微光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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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秦,秦空。”有人扒着井口喊。
是紀宇風,這孩子居然找過來了?
秦空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胸口隐隐有些堵。
當時在岩石上,紀宇風強忍住手指傳來的陣陣劇痛,奮力追着那幾道迅速消失的身影,卻還是跟丢了。
等他再度回到碼頭的時候,一輛白色快艇停在那裏,似乎有一段時間了。
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焦急地看着手表。
他想着這應該就是徐建來接他們的船了,便跳下黑色礁石。
西裝男欣慰地站直了身體。
“你好,是紀先生嗎。”
“……是。”
“這是您的快艇,請簽收。”
“什麽意思?”
“這是您購買的快艇,我是專門負責運送貨物的銷售人員Jack,請您驗貨簽收,如果您對我的服務滿意,請在随後的回訪電話給我打5分,我的工號是2888。”
紀宇風目瞪口呆地看着西裝男拿着他剛剛簽完字的表單,疊得方方正正,塞進了随身的公文包,然後從快艇上搬下一個橡皮艇。
坐在橡皮艇上,他伸出手沖着紀宇風比了個V。
“我們的貨品七天無條件退款,當然,您最好不要因為品質以外的原因申請退款,否則,我們的律師團隊可能會找您的麻煩。”
西裝男拿起槳,認真地劃了起來。
“請記住,我的工號是2888,希望您使用愉快!”
“再見~~~~~~~見~~~~~~~~~~~~”
海風送來一連串的顫音。
那個時候徐建和紀宇風,都沒料到秦空的狀況一團稀爛。
紀宇風先回到了酒店,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用綁帶把手指關節固定起來,才發現酒店裏空無一人,無論是之前的情侶,還是前臺小妹,仿佛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島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他在那個時候反而不着急了,開始耐着性子在島上找。
他相信,如果秦空安然無恙,一定也會回來找他。
兩個人走失的時候,一個人停留在原地,一定比較容易被找到。
海面上刮起了飓風,之後再也沒有盛着游客的游艇靠岸。
在第二個夜晚來臨的時候,他終于發現了一個古怪的井蓋,嶄新地和周圍的泥土格格不入。
他把耳朵緊緊地貼在井蓋上,摒住呼吸。
他聽見了秦空虛弱的心跳聲。
紀宇風的手指使不上力,又飛也似的沖回酒店,在儲物間翻出一個電鑽,還有鐵質的撬棍。
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方法,終于把焊死的井蓋撬開了。
一根繩子從上方抛了下來,落在秦空的身上。
“老秦,你能抓住繩子嗎?”
紀宇風只能看見秦空低垂的頭,不清楚他受傷的情況。
徐建之前和他說過,秦空就是個不死的妖怪,甭管什麽傷,幾乎第二天都能滿血複活。
廠區那件事也印證了徐建的話。
但這一次,情況似乎不同。
什麽回應都沒有。
紀宇風把心一橫,将繩子抽起來,将繩子的頂端在腰間打了個死結。
掌心滲出的血液透過紗布流了出來。
他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便從井口順着另一段打滿繩結的繩子滑了下去。
每往下滑一分,空氣愈加稀薄。
井壁上長着青苔,受力點很難穩定,紀宇風腳下打滑,速度也慢了下來。
因為吸入過多二氧化碳,臉色逐漸蒼白。
等他的腳懸在了秦空正上方井壁,他才發現了一個很尴尬的問題。
這口井太狹窄,他要是繼續往下滑,幾乎就要貼在秦空的身上。
“老秦,老秦。”紀宇風說話有些喘,他開始有心悸和頭暈的症狀,必須趕緊把秦空喚醒。
不然他倆都得在井底長眠。
秦空終于有了些反應,微微擡起了頭。
紀宇風傻了眼。
他臉上皮膚下的血管都變成了黑青色!
就像是被黑色的藤莖爬滿了全身。
毒液像蜘蛛網一樣逐步游走于身體的每一處,慢慢攻入心髒。
紀宇風倒吸一口冷氣,也顧不上許多,小心翼翼地貼着秦空的身體滑了下去。
眼觀鼻,鼻觀口。
兩人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姿勢暧昧。
紀宇風倒沒想太多,他愁得是,連伸手往秦空腰上綁繩子都沒辦法。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血液在血管裏橫沖直撞。
氧氣不夠了。
驟然出現的體溫讓秦空恢複了點意識,他睜開眼睛。
紀宇風溫暖的額頭正貼在他的嘴唇上。
熱乎乎的。
“小鬼。”秦空的嗓音沙啞。“我中毒了。”
他說每一個字都十分費力,粗重的呼吸摩挲在紀宇風的額頭上,滾燙,嘴唇卻是冰冷。
紀宇風沒說話,現在說太多沒用的話只會消耗體力。
他自知已經沒有力氣把秦空拖上去,當務之急,是給秦空趕緊解毒,靠他自救。
倒黴的事接二連三,裝備的包系在腰後。
紀宇風咬了咬嘴唇,努力把自己的身體往秦空身上貼得更近一些。
這樣才有空間伸手去摸腰包。
兩人的輪廓幾乎合二為一。
“小鬼。”秦空居然咧開嘴笑了一下。
“不要,擦槍走火。”
“還有,那些藥,都,沒用。”
紀宇風的臉騰地一下像朵火燒雲,他感覺到秦空某個地方有了變化。
他定定神,看着秦空脖頸上縱橫交錯的黑色血管。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我把毒血都吸出來呢?
說時遲那時快,他幾乎毫不遲疑地,露出雪白的牙齒,深深地刺入了秦空的脖子。
秦空的身體一僵,他沒料到紀宇風想到的是這麽個辦法。
紀宇風緊緊貼着秦空的身體,肌肉緊縮,用力吸着,一開始他還将口中的黑色血液吐出,後來他發覺這毒藥好像對自己沒什麽效果,幹脆就直接咽了下去。
秦空閉上眼睛,眼皮微微顫動,結冰的血管一寸一寸開始解凍,他輕輕發出了一聲|呻|吟。
紀宇風吓得一抖,擔心自己是不是又失控了。
“沒事,繼續。”秦空話語間恢複了不少體力,他把頭往後仰着,讓紀宇風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
越來越多的血流入紀宇風的喉頭,他感覺得到秦空的心跳逐漸變得有力。
他想放慢吮吸血液的速度,但全身都在喊叫讓他繼續,心髒跳動地就像要起飛,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在黑暗中漂浮起來,一種奇異的情緒同時在體內升騰。
“夠了。”秦空的聲音低沉鎮定。
紀宇風一驚,迅速把頭往後一撤,眼睛忍不住閉了起來。
預料中撞上井壁的鈍痛并未出現。
他這才發覺是秦空用手墊在了他的腦後。
秦空也沒明白自己的手是怎麽先于他的意識擅自行動的。
面前的紀宇風,瓷娃娃一樣白皙的面孔,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嘴角流下的一縷血跡居然有種魅惑的美麗。
等他睜開眼,一對血紅的雙眸正對上了秦空淡金色的眼睛,前者的眼神堅定,後者深不見底。
“準備好了嗎?”
紀宇風點了點頭。
秦空一手攬住他的腰,腳下一發力。
兩人輕盈地躍出了井口,夜幕中留下了兩個絢爛的剪影。
秦空一松手,紀宇風腳有些軟,一下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林間的空氣。
一層淡淡的白霧飄在樹林中。
“天快亮了。”秦空眺望着遠方的天空。
第一道拂曉的曙光落在他倆身上,四周充滿了奇妙的寂靜。
......
等秦空和紀宇風收拾好行囊回到碼頭,秦空看着那艘白色快艇的眼神有些怨念。
“你不會開?”紀宇風皺起了眉頭。
“哼。”秦空把背包甩上了游艇的甲板,一個漂亮的翻身跳上了快艇。
“這東西未必比我游得快。”
紀宇風聽見秦空嘴巴裏叨咕了一句。
“救生衣……”紀宇風的聲音被猛烈的海風吞沒了。
秦空這個瘋子,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把船速調到了最大。
小艇幾乎貼着水面高速滑行,白色的浪花在船後飛舞,船身時不時在海浪上彈起,再重重落下,心跳加速。
海浪濺起的水珠打在臉上,紀宇風忽然覺得,飛馳在海面上的感覺很不錯。
直到,他感覺這船好像距離陸地越來越遠。
“我們不是回去嗎?”海浪的聲音太大,紀宇風用手攏在唇邊,大聲喊着。
秦空不會是個方向白癡吧。
秦空笑了一下,燦爛的笑容差一點晃瞎了紀宇風的眼。
“不回去,我們直接去布蘭島。”
“大人,我們現在啓程去布蘭島吧。”
他在意識最薄弱的時候,聽見了鎖死的井口上方那幾個黑衣的異人說了這麽一句。
原來魚人島真的是個陷阱,等回去就把那個龔力千刀萬剮。
至于鬼王,秦空覺得自己大概找到了殺他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