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摸……摸頭嗎?
一夜無眠。
月亮依然相似,景致卻大不相同。
梅郁卻并不着急。
身份總是把他困在原地無法掙紮,如今終于破繭而出。
清晨,梅郁慢條斯理地喝着粥,聽到了關于目前這個身體的一切。
翁敬謙,年二十七,昭國現任大理寺卿,平時喜歡搗弄死人和解迷。十三歲在學堂裏破獲第一起殺人案,十四年來斷案無數,人稱“斷獄神手”。
最近他為昭國一座城裏接二連三的失蹤案苦惱不已,已經有了一點眉目,正打算啓程查個清楚。
天書道:“失蹤命案都是這個大魔頭的所作所為,若原本的翁敬謙前去調查,必然命喪黃泉。如今有我幫你,你只要聽話,便能高枕無憂。”
梅郁道:“等向聖上告了假,就即刻出發。”
天書道:“聖旨就要到了。”
話音未落,院子裏傳來下人由遠而近的呼喊:“大人,皇上有旨,請大人前來接旨!”
梅郁愣了一下,連忙迎出門,跟随着下人來到前院,跪在地上。
旨意非常簡單,封梅郁為欽差大臣,在接下來的一年中到各地探查案件,不需要留在京城。
梅郁接了聖旨,狐疑道:“你做的?”
天書道:“給皇帝托個夢,算不上什麽艱難的事情。”
似乎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只等他這個主角準備就緒,好戲便可以開始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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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為什麽是他?
他有什麽特別?
梅郁再一次問了天書。
天書道:“你別急。等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的。總之,你就是那個注定的人,別人替不得。”
……
有了天書的幫助,梅郁很快适應了自己新的身份。他帶了二十個随從出發,一行人緊趕慢趕,在一個月後抵達案件發生的隋城,住在官驿。
梅郁奉旨查案,對地方政治并不多管,卻仍然得到了一路上各地官員的殷勤接待,幾乎夜夜笙歌。幸好他出身不低,見過世面,又有人随時提點,官場應付上雖然經驗不足,卻也沒有出大的纰漏。
地方上送來許多禮物,梅郁挑了幾件不輕不重的收下,将最為貴重的原封不動地退回去。地方上早就聽說翁敬謙廉潔,收下這幾件禮物已經給了他們很大的面子。于是,幾輪的接風洗塵之後,地方官員終于覺得讨好的功夫已經做足,這位欽差大臣也很識趣,應該不會給他們穿小鞋。于是,雙方各自抹了一把冷汗,從此便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了。
梅郁睡了一晚安穩覺,只等第二天開始尋訪大魔頭。
清晨,梅郁騎了馬,帶上五個功夫最為高強的随從,向裏隋城五十裏遠的天陽山進發。
天書告訴過他:“大魔頭是上古神,每隔一千年身體便會虛弱一次。最近這一年他的身體不好,就停留在隋城附近的天陽山修行。這是你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機會。”
梅郁:“該怎麽接近?”
天書:“到時候就告訴你。”
帶着随從來到天陽山腳下,梅郁讓他們在原地等候,随即懷中抱着天書,只身一人開始爬山。
天是蔚藍色,映在一路大大小小的湖泊上,空中和湖面各有一行白鷺飛過。
天陽山沒有階梯,亂石當道,雜草叢生。山路漫漫,梅郁作為一個書生,爬得非常辛苦,不一會兒便滿頭大汗,坐在一塊巨石上休息。
他沒好氣道:“還要多久?”
天書:“快了。”
梅郁:“一個時辰之前你便說快了。”
天書:“那是因為你爬得慢。”
梅郁:“作為下凡的真神,你沒有辦法為我招來一只巨鳥之類的,駝着我飛到山頂?”
天書嘴硬:“我要鍛煉你。”
梅郁冷笑一聲:“我看你的本事也不過如此……”
你一句我一句吵了一會兒,梅郁重新打起精神往上爬。
他道:“你一直管他叫作大魔頭,他做過什麽罪惡滔天的事情?要如何毀滅世界?”
天書:“……一言難盡,慢慢你就知道了。”
梅郁:“我一直覺得你的回答非常敷衍。我也覺得你有巨大的陰謀。”
天書嘆口氣:“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這麽逼你。但你若不聽話,不管是你,還是你的父母、朋友,連同這世上的一切人,都要死。”
梅郁不說話了。
這些日子來,天書對他的洗腦嚴重,他覺得自己要做的事情關系重大,推托不得。
又爬了兩個時辰,天邊火紅的殘雲和山上的紅葉相連,湖水也變成溫暖的顏色,已到黃昏。
天書落在地上:“山頂要到了,你把這一粒丹藥含在嘴裏,不要吃下去,也不要吞咽。”
梅郁的手中出現了一顆淡綠色的丹藥。他狐疑了一下:“這是用來保護我的?”
“含着丹藥,他才會認你做主人。”
梅郁猶豫一下,将丹藥含在嘴裏。苦得難受,梅郁剛要罵一聲,丹藥已經在口中化了。
梅郁口齒不清:“……化了,怎麽辦?”
天書:“等到了山頂,你在湖中會看到一個昏迷的男人。嘴對嘴喂給他吃。記得,一定要嘴對嘴喂。之後他便會忘了一切,認你做主人。”
梅郁:“……”
他鐵青了臉,要把口中的丹藥吐出來。
天書忙道:“別吐。現在已經是黃昏,我們逃命已經來不及。那男人白天昏迷,到了晚上就會從湖中出來活動。你現在若不制服他,等一下你想死?”
梅郁的心中狂亂。嘴對嘴喂也就罷了,現在才告訴他男人晚上就要醒過來,他若晚一點,喂藥時自己豈不是危險?
想到這裏,梅郁來不及細想,朝山頂沖過去。
天書在背後叫着:“我在這裏等你啊……”
……
山頂明明看起來不太遠,梅郁沒命地往上沖着,還是花了半個時辰才到。晦暗籠罩在林間,半透明的月亮升上夜空,與夕陽交相輝映。
最後的一絲光即将消失殆盡。
山頂地面開闊,梅郁在林間奔馳,向依稀可見的那一處湖泊沖去。
夕陽的餘晖碎了一湖,正在慢慢變暗。
梅郁氣喘籲籲,只見餘晖盡頭,一個全身光裸的男人正在往湖面上爬。
糟了。遲了。他已經醒了。
梅郁渾身發冷。思量一會兒毫無辦法,他悄無聲息地慢慢後退。
自己絕對不是男人的對手,他要安靜下來好好想想。
心驚膽戰地跑了一會兒,背後突然傳來一陣急速的風聲。梅郁心中發寒,卻不敢回頭,更加沒命地飛馳。
突然之間,背後傳來一聲野獸的怒吼,一個龐然大物向他撲上來,梅郁被壓倒在地上。
利爪抓在梅郁的身上,牙齒近在咫尺,他渾身流血不敢亂動,明白一不小心就會被撕扯成碎片。
混亂和驚懼當中,梅郁擡頭,臉色蒼白地望向天神一般的白色老虎。
這不似凡間突然出現的野獸,是從哪裏來的?
白色老虎在月色下威風凜凜,發出一聲響徹山林的吼叫,張開血盆大口向梅郁的咽喉咬來。
梅郁閉上眼睛。
梅郁,年十七,一生碌碌無為,臨死前遭遇奇事,靈魂轉換後被一只老虎咬破咽喉而死。
完。
刺破的痛楚在頸項上散開,梅郁感受到野獸尖利的牙齒,幾乎能聽到自己的血液湧出的聲音。他等待着頸骨的斷裂和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卻什麽也沒有到來。
時間似乎已經靜止。
梅郁慌亂着,喘息着,雙目大開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過了很久,松軟的毛刷着自己的臉,溫暖濕潤的觸感在傷口上蔓延。濕潤之處被夜風一吹,又泛着清涼。
白虎正在嗅自己,還在用舌頭品嘗自己血液的味道。
緊接着,它發出一聲焦急的怒吼,坐立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終于,它猶豫了一下,舔向梅郁的嘴唇。
梅郁石化。
他迫不得已地打開嘴巴。
粉紅色野獸的長舌長驅直入,帶來的卻是草藥的香氣,将梅郁的口中舔得幹幹淨淨。
不知過了多久,它把爪子收起,從梅郁的身上爬下來,前爪蜷縮着蹲在一旁。
梅郁渾身僵硬,半坐起來看着白老虎。
威風凜凜的樣子已經消失不見,面前的是一只茫然不知所措的龐然大物,正在乖巧地坐着,像一個等人認領的孩子。
它将頭趴在地上,用前爪勾起梅郁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頭頂上,迫不及待用腦袋地頂着他的手腕:“嗚……”
梅郁有些反應不過來。
要他做什麽?
摸……摸頭嗎?
梅郁的手指一動,剛要安撫,白老虎突然一陣焦躁,猛地跳起。
附近傳來一個溫潤的男聲:“白虎,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