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福晉問話哪裏有好玩的,大丫二丫脆生搶答:“莊子東邊有個小樹林,有杏樹還有大棗樹,裏頭有老鸹,還有野兔,我媽給樹林裏放了好幾只雞吃蟲子。”

“西窪村有個大池塘,裏面荷葉大片大片的,村裏娃子還在裏面游泳摸魚呢。”

說的董婉兒一時興起,立時就要出去逛逛。

綠意勸道:“主子換身爽利不打眼的衣裳吧,這日頭雖是下去了,可也燥着呢。”

老黃頭聽說主子要出去,忙叫來兒子黃林和府裏的車夫。

“主子,咱們這鄉下地方,雖是民風淳樸,但就怕有那不長眼的沖撞了貴人。”

莊頭是好意,董婉兒自然不會拒了,莊子裏備着輕便的轎子,三個車夫和黃林一起擡着出來。

董婉兒難得來鄉下,不願坐轎子,只說黃林跟着便是,又叫車夫們回去歇着照顧好馬匹。

主仆三人和黃家父女從樹林裏轉了一圈出來,正是西窪村的南邊,零星幾個茅草屋并不挨着村落聳在那裏。

一個老漢氣勢洶洶的提着一根棒子正追着一個女人打,那女人死命掙脫,眼見一群人過來,狠狠心直接悶頭闖了過去。

“你給我過來!吃裏扒外的東西!”

董婉兒還從沒遇到過這種男人虐打女人的場景,真是吓到了。

綠意和綠紅擋住沖撞過來的女人,黃林沖那老漢罵道:“瞎鬧什麽?臉上是兩窟窿嗎?沒瞧見貴人在嗎!”

那女人一聽貴人兩字,吓得一哆嗦,立馬頭觸地哭道:“貴人饒命,我實在打怕了,這才沖撞了您。”

大丫二丫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道:“主子饒了桂花嫂子吧,她很可憐的。”

董婉兒過了驚吓,道:“起來吧,也沒撞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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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漢上前作揖賠笑道:“貴人慈悲,我這兒媳自來瘋癫,不管教不成,今日沖撞了貴人,小老兒給您道歉。”

黃林厭惡地擺擺手道:“趕緊走吧,別廢話了。”

那女人被老漢拽着走,渾身哆嗦的厲害,只見女人猛地推開老漢,沖着旁邊的一棵樹就要撞過去。

董婉兒她們吓得尖叫,黃林猛沖過去把人給拉住了。

那女人凄厲地哭叫道:“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綠紅看不下去了,喊道:“哎,到底什麽事值當你這麽虐打她?”

那老漢道:“小姐您不知,她是我兒媳,嫁過來幾年蛋都沒生一個,成日裏就知道拿婆家的東西貼補娘家!”

女人捂着臉哭喊道:“ 我沒有,我沒有拿東西補貼娘家!”

黃林氣道:“張老漢,你成日污蔑桂花偷東西,這三天兩頭的要真是偷,就你家那點底子,還不搬空了?”

大丫哀求道:“爹,桂花嫂子流血了,讓她先去咱們家擦點藥吧。”

大家這才看到桂花的衣裳都染紅了,那老漢得下多大狠手,這是要人命呀。

黃林不敢做主,看看主子,董婉兒點點頭,幾人轉身往莊子裏去。

那張老漢想攔人,被黃林搡到一邊,倒也不敢用蠻,只等人走遠了,狠狠啐一口,這才悻悻地提着棍子回家。

破舊的大門被他一腳踢開,屋裏的老婆子被吓的一哆嗦,抱着正發羊癫瘋的兒子不敢撒手。

“死了幹淨,沒用的東西!找個老婆幾年了,都沒給家裏留個後,你這遭瘟婆子也是,怪不得人都說娶錯老婆壞三代,我老張家從你進門就敗落了!”

那頭發亂糟糟的婆子不敢回嘴,也不敢哭出聲,緊緊抿着嘴流淚。

莊子裏,翠兒給桂花擦着藥,“這是我們主子派人送來的藥,可都是好藥,回頭你去給主子磕個頭。唉,你公公也是,下這死手。”

“嗚嗚,嫂子我好想死,可憐我婆婆和相公還在受罪。”

“唉。”

老黃頭的婆子正坐在小杌子上回話。

“主子您不知道,這桂花真是可憐,她娘家是隔壁東王村的,八歲上頭沒了娘,後娘待她不好,才十四就把她嫁給了老張家,其實就是五兩銀子賣的!嫁過來五年了,也沒生孩子,其實也不能怪她,她相公張槐生下來就有問題,走路不穩,頭總亂晃,還有羊癫瘋。”

董婉兒心想,這不就是腦癱嘛。

“張槐是個好孩子,雖自小殘疾,但心地善良人也肯吃苦,平日裏幹活雖慢,可從不偷懶耍滑。以前也沒有羊癫瘋,那年他攔着他爹打桂花,被推倒撞到石頭才得的病。”

“那張家婆婆呢?不管也不攔着嗎?”

“桂花婆婆家裏田裏沒日沒夜地忙着,還時不時被老頭打,一年四季身上臉上就沒好的時候。”

綠紅瞪眼問道:“這一家三個都幹不過這一個老頭?”

“姑娘您這話,嗨,這一家之主,哪能打?且這老的老,殘疾的殘疾,桂花後娘厲害,時不時就遣她爹來哭窮,每次不摳着點東西就賴着不走,哪怕抓個土豆,玉米棒子都行!”

董婉兒被奇葩的一家驚到了,又暗自慶幸自己穿的是福晉!要是穿到桂花身上,那真是只能撞樹了!

“那村裏沒人管嗎?裏正呢?”

“沒人敢管,當時即便管了,回家關起門打的更狠。”

綠紅抹着眼淚道:“主子,咱們要不幫幫着桂花吧,實在太可憐了。”

董婉兒無可奈何地把綠紅的粗胳膊甩開。

“老黃家的,你安排桂花在咱們這吃飯,再派人去她家說聲,就說我看她可憐,留這裏住一宿。”

眼見綠紅那肥手又想來拉自己袖子,又道:“讓桂花吃完到這裏來,我有話問她。”

老黃婆子脆生應下,站起來就要出門,又想要還沒給主子行禮,一通亂差點撞到門框。

董婉兒“……”

至于嘛?我還沒答應幫她吧?

桂花手足無措地站在門邊,不敢近前來。

綠意端來小杌子放好,強拉着她坐下,又塞給她一杯茶,這才退到福晉身邊立着。

董婉兒坐在堂屋的太師椅上,問道:“你家的事,老黃家的跟我說了,我就問你以後是怎麽打算的。”

桂花低着頭半天沒出聲,急得綠紅跺腳催她。

“我,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我想死,可我婆婆和相公更難過。想逃,也沒地方去,我也扔不下他們。”

“若是你公公将來不在了,你能帶着你婆婆和相公過活嗎?”

“不瞞主子,我公公在家就是捧手掌櫃,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要是沒了,我們就算過上了好日子了!我家是您府裏的佃戶,地裏活家裏活都是我和婆婆相公在做,相公還會編些柳框草鞋去趕集賺點銅錢,可都被公公拿去喝酒了,喝多了就打人。”

說着桂花眼睛又紅了,哽咽起來。

“嗯,瞧你的意思,你們仨都怕你公公?”

桂花苦笑道:“都說壞人活千年,怕是我們仨都熬死了,他還活得好好的。”

第 23 章

“荷包你別打開,偷偷藏在你公公枕下,記住明日你家來接你時,鎮定點!以後自然就有好日子過了。”

綠紅瞧不上桂花瞻前顧後的性子,不耐煩地把荷包往她手裏一塞。

桂花雙手惴惴不安地攏住荷包,這緞子一看就很值錢,掂在手裏還有點墜手。

張槐道:“爹,桂花在莊子裏住一夜了,我去接她回來吧,地裏活還忙着呢。”

張老漢瞪眼罵道:“接什麽接,她不是有能耐巴結上貴人了嘛,有本事別回來,正好省一個人的飯食。”他眼珠子一轉,又改口道:“瞎幾巴折騰人!等吃中飯時我去接,正好蹭頓飽!”

說完他鄙視地看着桌上粗陶碗裏黑黝黝的鹹菜疙瘩,把缺口的粗碗往桌上一頓。

罵道:“天天讓老子喝這能照見人影的稀粥!莊子裏的奴才都能頓頓白米飯!”

張槐縮着脖子不敢出聲,心想:你碗裏盡是緊着稠的撈,我和媽的碗裏才叫照見人影!

張老漢趕着飯點來接人,本以為要廢一番口舌才能蹭到飯。

哪知黃林熱情地招呼他上桌吃飯,有肉有菜,大海碗裏的白米飯都堆起來尖。

他摸着吃撐的肚子,翹二郎腿躺在廂房炕上,砸吧着嘴尋思:難不成兒媳還真得貴人眼了,好家夥這日子過得!要是把人賣給主家,不知能得多少銀錢?

轉念又一想:不行,還是得抻抻,沒準價錢能高些。

果然老黃頭的婆子攔着說:要不讓你兒媳再住一宿,陪我們主子說說話。

張老漢苦着臉道:“那不行呀,她婆婆想着桂花想哭咧,一家子都離不開她呀。”

“那你可別再打她了,畢竟是一家人,兒媳也是子女,回去別動手哈,回頭主子招她見面不好看。”

回去路上,張老頭看着換了一身幹淨衣裳的兒媳,抱着一個青皮包袱,見四下無人伸手就想搶。

桂花彎腰緊緊護着,“爹你別搶,這裏就是我的舊衣裳,沒別的。”

張老頭呸一口道:“誰稀罕搶你的,我是怕你這賊婆子偷了貴人家東西,害了我張家名聲。”

村裏的狗突然接二連三地狂吠起來,月光下黑影在巷子裏飛奔,突地在一處青磚院牆處停下,接着厚重的木門被拍的山響。

“裏正裏正,張槐家出大事了,快起來呀!”

裏正老婆推推老頭道:“哎,好像有人拍門,說張家出事了,不會是張老頭把兒媳打死了吧?”

“煩死了,見天打人,三更半夜的都不讓人好好睡。來了,來了,別拍了!”裏正披着衣裳端着蠟燭燈出來。

拍門的漢子急急道:“裏正大叔,張家出事啦,莊子裏的來了貴人,您知道吧?”

“聽說了,是城裏來官家的女眷。怎麽了?”睡眼朦胧的裏正打着哈切,臉上極不耐煩。

“哎呦喂,您快去莊子上吧,要出人命喽!張老漢要被送去見官了,說是告他謀反!”

裏正瞌睡全給吓跑了,嘴巴都被這兩字給燙着了,“啥?謀,謀反?你可別瞎說,要是謀反,咱們全村都別想活命,走快帶我去看看!”

裏正遠遠地瞧見本該黑燈瞎火的莊子上燈火輝煌,裏面人都舉着火把,全聚攏立在前院。

剛進門,就見廊下擺着幾把椅子,老黃頭一臉嚴肅地坐在中間,張老漢狼狽不堪地被綁着躺在廊下。

裏正見狀心裏咯噔一下,硬着頭皮拱拱手,笑着道:“這話怎麽說的,老黃頭,你們莊子裏與咱們村多少年交情了,這……”

老黃頭目光熾火,憤怒地大聲道:“裏正,咱也不瞞着你,我主子來莊子裏是散心的,正巧撞見張老頭暴打兒媳。貴人心軟可憐她,留她在莊子裏住了一晚。白日裏張老漢親自來接兒媳歸家,咱家見人上門是客,好飯好菜招待他,又好言好語勸慰一番讓把人領回去了。結果呢,晚上我們府裏有急事要進宮,這才發現進宮的金腰牌不見了,遍尋不着。”

“您府裏東西找不見,許是掉在哪裏也未可知,這般綁着張老漢也不合适呀。”

“您這話就說早喽,這金牌就是在他家枕頭下尋到的!我說他賊眉鼠眼在莊子裏亂竄亂瞄,竟是預謀着幹壞事呢。要是偷金銀偷珠寶,咱們府裏不差錢,沒準看桂花面子就把事抹了。可他偷的是進宮的金牌!難不是想偷摸混進宮謀害皇上?”

裏正吓的額頭汗直冒,心裏明白這是人家在給扣大帽子,可也只能賠笑聽着。

“我們主子說了,進宮的金牌哪是平民能拿的?說不定是給亂黨的!謹慎點沒準村裏都要徹查一番!”

“黃老哥,黃爺爺,您別吓唬人呀,您說怎麽能把這事壓下去,我都聽您的!咱們村裏可都是老實人!”裏正快急哭了。

老黃頭忽然放柔聲音道:“要說偷竊的是莊子裏的金銀,照府裏規矩打斷腿趕出去就是了,可張老漢不是府裏的奴才,咱們不能動私刑,只能送官!”

“別呀,我是裏正,我們村裏有宗法,有村老有祠堂有鄉規!”

村裏德高望重的村老們睡夢中被裏正請來祠堂,同來的還有張槐和他老娘還有桂花。

裏正簡略把事說了一遍,衆人俱是心裏一驚,慌張不已,把個眼睛盯牢了裏正。

“事就是這個事,你們看是怎麽決斷?只是絕不能送官!要是遇到個想立功的貪官,瞎連坐一番折騰下來,咱們村就全完了!”

村老們商量來去竟是一時決斷不下,可最終還是一致道:“就照裏正說的,村裏用私刑吧,打斷他的腿總比全村人搭進去好!”

張老頭的婆子和兒子神色枯槁地呆坐條凳上,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面對村老們的決定,只能艱難地點點頭。

“張大牛,你成日裏污蔑自己兒媳偷竊,倒是自己偷了貴人的東西,還是要命的物件,今日照着鄉規,要砸斷你雙腿以示懲戒,你認罪嗎?”

張老漢嘴巴被破布堵着,梗的脖子急促地喘氣,面目扭曲。

裏正同村老們互換個眼色,立直身,表情決然又重重地猛一點頭。

左右行刑的漢子得令,立即舉着蓋房的實木椽子,照着架起來的雙腿狠狠地砸下去。

【嘣!咔嚓】

張老頭雙腿怪異地折斷。

堂裏瞬間安靜下來,只剩張老漢的慘烈嚎叫。

不多會兒人就昏死過去,一扇早就準備好的破門板放在地上,把人挪上面,擡出了門。

裏正嘆口氣,沙啞着聲音道:“自作孽不可活呀,等天亮找大夫給他包紮下,盡人事聽天命吧。”

桂花攙扶着失魂落魄的婆婆,跟在擔架後面,此時東方既白,天邊紅日眼見就要升起。

張槐沉着臉将親爹搬上炕安置好,又把家裏亂七八糟的物什拾掇整齊,這才往鎮上去請大夫。

張老漢醒過來後就一直慘叫不停,大夫皺着眉把腿摸摸捏捏,道:“斷的是靠近波羅蓋這裏,怕是接不上了。”

桂花給大夫倒杯水道:“大夫不用為難,您盡力吧,只要讓我公公有口氣就行,腿接不上就算了,反正也不指望他幹活。”

張婆子聽到這裏,眼眶裏終是滾下淚水,掩着嘴無聲地哭起來。

她心裏想着:幾十年了,噩夢終于能結束了。

來的時候是三挂車,回去依然是三挂車,不同的是:路上的車轍印深了許多。

“主子,咱們拉這滿滿一車西瓜回去,一時間也吃不完呀。”

“吃完作甚?我要送去宮裏給太後娘娘嘗嘗。”

綠紅瞪圓了眼睛道:“西瓜又不是甚稀罕物,宮裏還能缺您這一口?”

“缺不缺的我不管,我是正好借機看看咱們家柔嘉去。”

哪知,董婉兒人還沒進宮,剛遞往宮裏遞了觐見的牌子,就收到柔嘉的信件。

上面寫着:額娘小心,府裏有人與董小绾串聯,偷了府裏澆灌花草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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