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社會契約論
他們的住處終于到了,落地後,車門自動打開。管家馬上迎了上來,滿臉驚喜,“小少爺回來了?”管家招呼在旁的機器人幫Joe把背包拿進去,其實大型行李他都放存儲空間裏了,這次帶回來的只不過是特産、紀念品罷了。
男人擺擺手,抓着Joe的肩膀就幫他把背包拿了下來,提在自己手裏,挑了挑眉,還挺沉,“不用,我拿進去就好。”
管家沒再說什麽,用對話機通知其他仆人準備好各種事宜。
吃晚飯時,是Joe在外難得享受的豐盛大餐。男人坐在主位上,幫他切了一塊牛排,動作很是優雅,帶着說不出的貴族氣息。“多吃點。”男人微笑。
是啊,男人生來就是世家子弟,禮儀教養是滲透在骨子裏的,哪像他,小時候野慣了。
Joe沒有拒絕,默默地吃着。一片靜寂中,他開口,“你還記沉鶴嗎?”
男人一愣,放下刀叉,“你提到過的那個女孩?”
Joe點頭,“過完年她會過來。”
男人的笑容無懈可擊,“好。我一直想見見她,這回總算有空了……等等,你的計劃她知道嗎?”
“……知道。”Joe難得笑了笑,以心托付才能換取真心啊。
“那好,過幾天讓龐叔去準備下。”龐叔是他們這座別墅的管家。
“除了她……應該還會有別的夥伴要來。”Joe猶豫着說道。
“這一趟出去你看起來收獲了不少。”男人感嘆着,“還認識了那麽多朋友……”
“下一站是去哪?”男人擦了擦嘴,從位子上起身。
“空中陵墓。”
“……”男人的眸子一下子暗沉下來,“先帝之墓?”
Advertisement
Joe不敢看男人,點點頭。無論在軍隊前,在夥伴前,他多麽穩重堅毅,在男人面前,他永遠無法鎮定自若,像是一切僞裝都被男人深邃的眼看破的不着絲縷的小孩子。
“你……你知不知道裏面有多少機關!”男人似有怒意。
“之前的我也闖過來了。這次,不會闖不過的。”
男人把他從位子上拉起,“到我房裏來!”
“喂!等等!我還沒吃完飯呢!爸爸?喂!臭男人!”
男人房裏很是寬敞,最先入眼的便是一張柔軟的大床,足足可睡五人,但每晚,男人都是獨自在大床上入眠。
男人走到床邊,開啓了屋子的屏蔽功能,“現在,這裏,你把這一路的所有事,都跟我複述一遍。”男人命令道。
支持是一回事,任他冒險是另一回事。闖先帝陵墓,這又是罪加一等!
雖然即使沒有這條罪,光是叛國,就夠他們死千萬遍了。
只是,先帝上位前,奸詐隐忍,一路奪權;在位時,高坐帝位,呼風喚雨;即使後來崩了,他生前修建的陵墓也是機關重重,防守嚴重,宵小之徒只怕還未潛入就已慘死在外。
Joe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一路來他也成長不少。他暫把心頭的不滿和與生俱來的反抗壓在心頭,開口詳細地複述起來。男人聽得很是認真,不時也會問他幾個關鍵性的問題,Joe都一一解答。
“……所以,現在,只差陵墓這一趟了。不是先帝親口說的嗎?他的秘密都留在了那墓裏。這一趟,無論如何,都要前往。”Joe目光堅定。
男人幾乎是惡狠狠地開口,“那你怎麽不一開始就奔着陵墓去!”
Joe苦笑,“我去過。在很早的時候。只是一開頭,就沒闖過去……”那時年少輕狂,意氣風發,以為沒什麽難得倒自己,結果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
男人皺起了眉,這小子什麽時候瞞着自己去的?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我有了夥伴,而且守護陵墓的那股力量我已探知一二。此次,我保證萬無一失。”
男人看着他,“這次如果你回不來,小心我去地府鞭屍。”
Joe難得一笑,“爸爸,帝國嚴令官員不準迷信的。”
男人瞥了他一眼,呼喚龐叔叫廚房做些點心給小少爺填肚子。
“所以這回,我只要等着你就可以了吧?”
Joe一邊吃一邊點頭,“準備工作還是要做好,先通知各地的負責人,讓他們整頓好軍隊,清掃叛徒,确保分基地的安全。然後,等我回來後,就可以全軍出擊了。”
男人看着忙着吃的兒子,又揉了揉他那手感良好的金發,“要不是老子原本就養着軍隊,這會早被那沈老賊發現了。”沈老賊講的是現任皇帝,先帝沈初的大兒子,沈柏。只是沈柏雖習得先帝的老奸巨猾,但卻沒有習得先帝的治國之術,而今只是個空殼子,大權還是掌握在那幾個元老身上。Joe的爺爺恰是那元老之一,子承父位,Joe的父親自然權高位重。
最後,男人承諾會幫他管好各分基地,同時幫他準備下一行程所需要的武器和裝備。
當晚,Joe躺在自己的床上,舒服地嘆了口氣。雖然不想回這個家,不想見這個男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有些想爸爸的。
不知道沉鶴她們怎樣了……明天用ID表見見面吧……
腦海中,又回響着母親優美的吉他聲,像是從腐爛的大地上開出了只綻放一日的小花,脆弱、不起眼,但卻有着屬于自己的生命力。
【愛情,應該是一個靈魂對另一個靈魂的态度,
而不是一個器官對另一個器官的反應。
愛情,是一顆心遇到另一顆心,
而不是一張臉遇到另一張臉。
當你懇切的目光第一次,
對上了我的目光,
而愛,
呼應了愛。
……】
母親跟自己說過,父親和她,就是在那樣一個場合下相遇的。她坐在長椅上,彈着吉他,唱着歌,然後那了步履匆匆的男人經過的腳步停了下來,倒退,回到了她面前,看着那金發飄飄的女子。那樣一個匆匆的年代,人們有着數不清的欲望去追求,有着數不清的深淵要去填滿,沒有人會在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不會在意那人穿了什麽顏色的衣服,不會在意那人臉上的表情是悲是喜,更不會在意那人走向的是死亡還是生活。
但是那個男人,他停下來了。他靜靜地聽着母親的吉他聲,像是在茫茫人群中望見了只有自己能看見的一團火,捕捉到了只有他能聽見的輕若微風的音樂。然後他擡起頭,神色緊張,像是從大老遠的地方磕磕絆絆地跑過來,在歲月的點點塵埃中,時間的無涯荒野裏,他跑到那個女人面前,問她,“你叫什麽名字?……你彈的真好聽。”像一切童話的開頭,他們倆,“從你叫什麽名字”開始,然後有了一切。
……
只可惜,他們沒能擁有童話般幸福完滿的結尾。
母親來自遙遠的北方,那是世界戰争中最後一個向共榮帝國投降的國家。雖然之後那裏也被納入了帝國的領土,人民也都收歸于帝國的子民,但帝國,卻并不承認他們,也許是戰争時雙方激戰良久,有着用鮮血構築而成的仇恨心牆吧。那些人有的當了奴隸,有的當了仆人,有的被賣作人寵,或是性奴,更多的,還是成了流浪人。在帝庭裏,就有不少來自那個遙遠北寒國家的流浪人。他們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基地,有男有女,相互保護,以使自己更好地活下去,而母親,就是其中的流浪歌手。
父親對她一見鐘情,她沒有拒絕。只是那時父親羽翼尚未豐滿,家族不允許他娶這樣低賤的女子——政治聯姻,是百年不變的話題。父親四處奔波,到處賺錢,拉攏人脈,獲得權位,打算等力量強大後再把母親接回去。而母親,帶着自己在大街上流浪,白天唱着歌,晚上回基地睡覺,偶爾見見匆匆回來的父親,然後再眼睜睜地看着他匆匆離去。因為怕仇敵發現母親的存在,他不敢把母親接到私人住宅裏,也不敢逗留太長時間。但他對母親很好,每次都留下不少錢,但母親除了把一部分捐給基地,另一部分都存起來,一直不用。
那時自己很無知,問她為什麽不用錢去買蛋糕買好吃的呢?
溫柔的母親有着看透一切本質的雙眼,她說,在一切還沒有決定之前,不要透支一切屬于未來的幸福。
事實上,母親的話是對的,父親雖然沒有抛棄她,但他最終間接害死了她。而她的幸福,也斷在了那不存在的未來裏。而他,也是在很久之後才明白,那筆錢是母親留下來給自己用的,她以為,她的兒子也得不到幸福的保證。
政壇上有政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父親,自然也有。
他四歲時,一群人綁走了母親。他四處尋找,哭着喊媽媽,最終,卻是在圍着人的行刑場找到了她。其實見到的應該不是她,而是她的屍體。她戴着頭套,他本應分不出的,但他在那個死刑犯手上看見了父親送給母親的紅珠手鏈。
真諷刺啊,母親不敢戴太貴重的珠寶,不敢用父親的錢,怕引起注意,被他人奪財害命。而她死時,穿的樸素,甚至寒酸,即使戴着手鏈,卻也是不祥的紅色。跟死亡的顏色一樣。
直到父親匆匆地趕回來時,他才知道,父親政敵的女人犯了罪,那人買通了政府法院把母親劫走當作戴罪羔羊。待很後來時,他才知道,原來這種事在帝國很常見。只要你有錢,監獄也可以變成你的王國樂園,只有你有權,殺人肇事你也可以無罪逃脫。所以呢?就因為無錢無權無勢,母親就該死嗎?那些無辜的平民就該死嗎?
甚至……甚至連屍體……都是殘缺的。
父親憑自己的力量拿回了母親的遺體,但其中已有一小部分的器官被政府拿去賣了。說是政府也不正确,他們不會親自出面幹這些事,但他們不幹,自有走狗替他們幹。
這樣一個腐朽肮髒的帝國,你說它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并不僅僅因為宋溫書的事,讓他下定決心要走這條路。在很久前,在看見母親慘死,生民水深火熱時,他就已經下定決心了。
要改變這個帝國,哪怕當千古罪人,哪怕戰火連綿,萬民同哭,都要把這個國家,從那些奸邪之人手中奪回來,把它,重新托付到人民手上。
并不是皇帝、臣子組成了一個國家,而是土地、人民,構建了一個國家!
國家,是從人民的子宮裏孕育出來的,
自然也該回歸,人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