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回來了
“喂,別裝了,我知道你醒着。”
床邊的花逸岚一副橫眉冷眼,說着還踹了一腳袁筠郎的病床,和在旁人眼中那個舉手投足都散發着柔弱氣息的花逸岚完全是兩個人。
“你不是和尤斯圖去拿盲盒了麽?”床上的袁筠郎緩緩睜開了眼睛。
花逸岚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雙手揣在口袋裏坐在隔壁的病床上:“我說我東西落下了,讓他在門口等我。”
“還真有你的啊,直接裝暈倒,真是玩不起。”花逸岚說着兀自笑了笑,“不過我看那樣子應該再過不了一周,小尤就會愛上我了。”
“我說了我不和你賭。”
“不行。”
“你得和我賭。你必須得和我在一起。”
他把手伸開舉到面前,在光下看着自己做的美甲。
“我爺爺說了,不把你帶回家就不給我分財産,雖然他就我這麽一個孫子吧,但是按他那個和驢一樣倔的性格,我還真怕他把財産全給捐了。”
“就和我之前說的一樣,我們可以協議結婚,等我爺爺死了,財産到手了我分你一些再離婚就可以。”
“我之前就說了我不做。”
“我這不是怕你改變注意了麽。”
花逸岚和袁筠郎幾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人,小時候起花逸岚的爺爺就很喜歡袁筠郎,兩家也一直走得很近。
但奈何自家孩子給長歪了,花逸岚成了個遠近聞名的惹事精。
前段時間花家老爺子突然摔了一跤,現在還住着院,向來樂觀的老爺子不知道是不是這次摔倒進了三天的重症監護室,從鬼門關裏走了一趟而性情大變,出來就要立遺囑。
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天天胡鬧的孫子。
花家老爺子住院的時候,袁筠郎也被爸媽帶去探望過,就是那天提前畢業名單公布的時候,袁筠郎出校大半天。
花家老爺子明确表達了想讓自己孫子能和袁筠郎在一起。
但是被袁筠郎婉拒了。
就像花逸岚說的那樣,花家老爺子也是個倔性子,他給花逸岚下了最後通牒,除非和袁筠郎結婚,要不就別想分財産。
其實這其中還有別的利益牽扯,比如袁家在軍部研究院的勢力,還有袁筠郎即将要分化成Enigma這件事。
花家雖然出了個花逸岚這個二世祖,但是本家在醫學方面也是頗有造詣的,就比如他們現在這家醫院就是花家持股的,所以才能給袁筠郎安排到比較安靜的一層。
還有之前袁筠郎檢查結果出來,确定他要分化成Enigma的事花老爺子也是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在袁筠郎看來,花家是一群不講理的人。
“我不和你在一起不是你去禍害別人的理由。”
“怎麽能說是禍害呢?”
“你看,要是尤斯圖喜歡上我了,他就不會喜歡你了,那我們不就能在一起了。”
袁筠郎覺得不能和他講道理,壓根講不通。
“而且我看你們也沒在一起,那我和誰在一起不都是我的自由嗎?”
袁筠郎也不想和他争了:“随你吧,尤斯圖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尤斯圖确實不會和花逸岚在一起,因為他現在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難得啊,尤斯圖竟然在學習。”
“廢話!再不學我得重讀了!”
軍部學院根據教學目标重新修訂了教學章程,尤斯圖本來是靠體能項拉平的成績被權重削得瞬間平白無故地跌了幾十名。
他要是再不學文化課,那就要重讀了。
所以前兩天花逸岚來找他的時候,他直接就拒絕了:“我要是和你在一起,過幾天我就是你學弟了。”
離下一次月考還剩不到一周的時間。
尤斯圖桌上出現了一本薄薄的冊子,右上角還有一個滑子菇方吉的小貼紙。
是一本《尤斯圖專屬複習冊》
裏面詳略得當地寫了各科的複習重點,每個重點下面還有對應的複習例題。
很多學霸幾乎不會在意的概念性的問題也明明白白的寫了出來,真的是“尤斯圖專屬”。
甚至還考慮到這人的弱得可憐的專注力,隔三差五的題目旁邊就會有幾個歪歪扭扭的小簡筆畫漫畫,看這套複習冊根本不會困。
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尤斯圖的鼻涕眼淚都要貼在袁筠郎身上的時候,後者就說了一句:“算是謝禮。”就再沒別的反應。
月考成績公布時,尤斯圖高興地收拾完書包一溜煙就跑了。
他重新回一班了!
他沖到一班的時候,一班還在拖堂。
尤斯圖一腳就把後門踹開了。
也不管霍老頭在講臺上講得正起勁。
“同志們!本大爺又回來了!”
講臺上的霍老頭氣得眉毛胡子亂飛:“尤!斯!圖!!”
尤斯圖對着講臺就是一個飛吻:“霍教授~愛你喲~”
說完他就又溜了。
“大哥!你的複習冊絕了!”
“你當作者出書吧!保證大賣!!”
袁筠郎笑笑:“給你一個人看還可以,給別人就不頂用了。”
尤斯圖拍拍袁筠郎的肩膀:“別這麽謙虛嘛!”
尤斯圖抱着個西瓜在啃:“話說一班今天怎麽了,我們隔那麽遠都聽到動靜了。”
今天下午剛上課沒多久,一班那邊就傳來重物砸地的聲音,還有女人的嘶吼聲,當時在上課,每個班的老師組織一下也就沒人敢出去圍觀了。
“餘楓他媽媽來學校了。”
“啊?”尤斯圖嘴裏吐出來個西瓜子,“下午喊那麽大聲的人是他媽媽?”
袁筠郎點點頭。
尤斯圖從袁筠郎嘴裏知道了一些關于餘楓的事情,但實際上不用聽袁筠郎說,第二天尤斯圖也會知道。
因為餘楓的媽媽又來了。
那是一個微微發福的中年女人,沒有精致的妝容,沒有華麗的穿着,就像普通到只會出現在背景中的一個路人。
頭發用廉價的十元五十個的皮筋紮在頭後,低低的貼着後背,兩三縷頭發散開在鬓邊,被她時不時地撩到耳後。
不說話時你會覺得她是個很平易近人的中年婦女,但一旦開了口,她只會來來回回說着那麽幾件事,像是壞掉了的滑絲磁盤放出來的音響。
“我就這一個兒子啊,你們還讓他去開機甲,你們這是想要他的命。”
“我男人就是上戰場死的,你們已經奪走了我丈夫,還有再把我的兒子也搶走嗎?”
“我上面還有四個老人要養活,就指望這個孩子了,他要是也沒了我一個人怎麽活啊。”
“要是你們一定要讓我兒子上戰場,那也讓我一起上吧,我在他前面還能幫他擋一下。”
“反正橫豎都是死了,還不如讓我和我兒子一起死。”
..........
課間,尤斯圖找一班的各科老師要近期的講義,正巧在樓梯間遇到了餘楓。
他面容憔悴,和之前的他判若兩人。
“餘楓!”尤斯圖叫了他一聲。
餘楓木讷地轉過頭來看他:“是尤斯圖啊。”
他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恭喜你回到一班。”
尤斯圖擺擺手,示意他別提這事了。
“你還好嗎?我記得你不是提前畢業了,怎麽又回來了。”
餘楓苦澀地笑笑:“我媽不想讓我畢業。”
“這不是遲早得畢業嗎?早畢業不是還能早點算軍銜時間?”
餘楓:“她不想讓我畢業是因為不想讓我上戰場。”
他嘆了一口氣:“一開始她就不想讓我進機甲部。”
餘楓的爸爸曾經就是機甲部的一員,常年駐守在蟲淵軍事基地,每年帝國都會為餘楓家裏送去豐厚的慰問品以及錦旗。
但直到有一天,前線傳來消息,餘楓的爸爸沒了。
是一場意外,一只實驗艙裏的蟲族逃逸,餘楓的爸爸在抓捕蟲族的過程中喪生。
帝國軍部高層帶着餘楓爸爸的骨灰和慰問金到了餘楓家,卻被一向熱情招待他們的餘楓媽媽拒之門外。
只讓餘楓爸爸的骨灰進了家門。
餘楓媽媽到最後也沒要那筆慰問金,她說那是買命錢,她不要。
但生活的重量遠比餘楓媽媽想的要重,餘楓爸爸去世沒幾年,家裏的存款就見了底。
餘楓知道他媽媽想要回爸爸的慰問金,他悄悄跟着他媽媽好幾次,看到他媽媽每次在軍部接待大廳前徘徊很久最後還是離開了。
餘楓最後選了機甲部是十分糾結矛盾的,因為他媽媽也是如此。
一方面不想讓兒子步入他爸爸的後塵,另一方面機甲部的費用全免,這個專業是他們家唯一負擔的起的。
餘楓進入機甲部就是理想和現實撕裂的産物。
“你看過一個新聞嗎?一個小孩在跨江大橋上從他媽媽車裏開門就跑下去,然後投江自殺了,因為他媽媽一直在說他。”
“有很多人覺得無法理解這個孩子的行為,我覺得我很能理解他。你能明白那種無力感嗎?無論我說什麽,我做什麽,她只會永遠重複着她的那套說法,無論我做什麽.......”
“我拿出年級前幾的成績想向她證明,我說我可以自己攢錢去上別的專業,或者我可以學習機甲機械學,這樣可以不用上戰場也能繼續做我喜歡的事情,我說再等我一年我就可以賺錢了,不需要她來學校這麽歇斯底裏地争取什麽.......”
“但是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她的想法甚至是說辭都不會改變分毫,所以有時候我覺得.......可能只有‘我死了’這樣的能夠震懾她的事情出現,她才會有意識去發現自己的觀點可能有問題。”
“孩子能想大人拿出的‘籌碼’太少了,大人們永遠不會去認真聽孩子在說什麽,所以那個孩子才會選擇‘死’來讓他媽媽聽到他的想法。”
“但是就算是那個孩子死了,他媽媽還是沒懂他到底想要什麽,他媽媽說‘如果我早知道他會自殺我就不說他了。’她的孩子不是不讓她說,他只是想讓他媽媽聽自己說啊........”
餘楓看了看旁邊的尤斯圖,笑道:“放心,我不會自殺的,孩子的任性是我沒法奢求的東西。”
他的笑很蒼白,眼底空洞洞的:“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我媽這幾天來學校鬧事,大家都不太敢和我說話。”
但那天就是尤斯圖見到餘楓的最後一面。
餘楓在那天之後就失蹤了,他媽媽也沒有再來學校一次,甚至連退學手續都沒有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