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栖目光從校門口處收回來,微微垂眼,對她笑了一下:“礦泉水就行,謝謝你了。”
“不客氣。”許聽月擺擺手,輕盈地跑開。
開學第二天,一個暑假養出來随心所欲的生物鐘還沒調整過來,會長的遲到名單上已經寫滿了一排,且還有繼續增加的趨勢。
早上七點多,溫度還沒有攀升到驕陽似火的程度,只是站久了,還是會覺得渴。
沒多久,又有幾個顯然是睡過了的學生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沖進校門,他們本想就這麽沖進學校糊弄過去,奈何會長眼力太好,一眼就辨認出這幾個跑出狂野表情包的學生是誰。
班裏只有三個位置還空着,會長大大、一班班長,以及學生會成員喬某。
“咱們班班長怎麽還沒來,是不是忘了他身為班長的責任?”商量完待會下課去不去超市的人生大事,男生們開始東拼西扯。
女生們雖然也不太想讀,對比起來還是比較守紀律,只有靠窗的幾個女生偶爾轉過頭,向校門看去。
林栖正在和人一起檢查紀律,着重抓遲到人士。
“難道你更想被校霸盯着讀書嗎?”
“那也不是!”
同學們身體被禁锢在座位上,靈魂卻還沉醉在無拘無束的假期,十分鐘不到,後排好動的男生們紛紛豎起語文書當遮擋,躲在書後玩手機、以及暢想自由自在的課間活動。
明世校園遼闊,維護美好校園環境,學校的學生們承擔了起碼一半的責任——一旦違紀被抓,就得扛起掃把搞衛生。
學生會只用記錄早讀課前遲到的學生,再往後遲到的就不歸學生會管了,只能讓班主任親自教育。
林栖說:“你有事可以先回去,沒關系的。”
“姚致,尹澤辰,丁盛楓,”林栖習以為常地提高了一點音量:“明天去打掃籃球場。”
“啊——不要啊爸爸!求放過!”被點名的男生們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嚎,奔跑的步伐倒是半點沒有停頓。
許聽月買好水回來,撞上鬼哭狼嚎的幾個人,不由得幸災樂禍:“讓你們天天遲到,活該咯。”
林栖接過,又說了一聲謝謝:“錢等會轉給你。”
許聽月沒有拒絕,因為知道拒絕也沒有用,林栖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哪怕只是一瓶水。
“快要下課了啊,”許聽月看了眼時間,說:“會長,我們什麽時候撤啊?”
“我也——沒有事。”許聽月倒是很光明正大:“與其在教室裏背書,我還不如在外面檢查紀律呢。”
她性格好動,不是很能坐得住,待在教室裏能憋瘋她。
林栖彎起唇角,沒有評價。
早讀課快要結束,林栖也合上名冊準備回教室,只是走了沒兩步,身後就傳來自行車尖銳的剎車聲響。
不知道是騎得多快,才能剎出這麽大的動靜。
“會長,爸爸!等等我們。”喬煜氣喘籲籲地喊了一聲。
林栖轉過頭,玩笑地回了一句:“遲到了還敢喊我?”
喬煜不是一個人遲到,池越也遲到了,但他一句話沒說,安靜得像是不存在。
這兩個人不知道是幹嘛去了,褲子上還沾着點黑色的污跡,喬煜趴在車頭上,宛如一條瀕死的鹹魚。
池越倒是很平穩,手還捏在剎車上,頭微微偏着,沒往他們的方向看。
“他媽的,累死老子了,我他媽最後十分鐘從家門口騎到學校,我簡直是神。”
許聽月從林栖身後探出頭,“吹吧你就,遲到這麽久,我看你是夜裏做鬼去了吧。”
“草,你怎麽在這?”喬煜一激靈,坐直了。
“今天就是我和會長一起查紀啊。”許聽月說着,從林栖手裏拿過名冊,嘩嘩寫下喬煜的名字,重新塞回會長的手裏:“好了,你的名字,我記下,你的值日,記得做。”
“別啊——”
林栖接過,無情地忽略掉喬煜哀嚎的聲音,在紙上寫下另一位遲到同學的名字:“你倆幹什麽去了?”
“池越車壞了,修了半天,”喬煜說:“我就不明白這破車有什麽好,壞了就扔了嘛,他非要修,我就幫他一起修咯,結果一修就修遲到了,會長大大你可以看在我這是樂于助人的份上把我的名字劃了嗎?”
“哎。”許聽月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盯着池越的車看了又看。
碳黑車身,造型招眼,橫杠上印着車标,是無數愛車人士夢寐以求的牌子。
怎麽看也和“破車”扯不上關系。
但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車牌,而是,這輛車好眼熟。
仔細想想,不就是前天才在學校論壇和各大群裏刷屏過的、校霸帶會長的那輛嗎?
許聽月“噫”了一聲,池越被她古怪的目光盯得皺眉,喉結一滾,想說什麽,又忍了下去。
他沒理還在和林栖讨價還價的喬煜,轉向車庫。
林栖仿佛沒有看見,學校裏其實是禁止騎車的,不過看在快要上課的份上,會長大大也不是不能放過他一馬。
上午第一節 課是語文。
語文老師姓趙,是個富有文藝情懷的中年男人,一雙眼睛笑着的時候和藹可親,不笑的時候雷霆震怒。
他拿着連夜改好的卷子,站在講臺上嘆氣:“就一個暑假,你看看你們考的都是什麽東西,語文有這麽難嗎?背書有這麽難嗎?”
學生異口同聲:“難——!”
“難什麽難,”趙老師一拍桌子:“天天祖國母親祖國母親,你們連祖國母親的話都學不好,還怎麽當祖國母親的孩子!看看你們剛開學就沒精打采的樣子,全體起立——!這節課站着聽!”
學生們:“……”
等到學生們全都站起來、教室裏再也聽不到別的動靜,趙老師才滿意地點點頭,審視的目光掃過全班。
不小心和老師撞上目光的學生都連忙低下頭,努力擺出弱小可憐又認真的姿态,試圖喚起老師心裏的一絲同情之心。
“當然,也不是所有同學都考得那麽差,有些同學就很值得表揚,”看到林栖,趙老師終于露出那麽點慈祥的意味:“像林栖、沈夏,這兩位同學就考得很好,大家掌聲鼓勵一下,以後也要多向這兩位同學學習。”
作為一個從幼兒園起就一直獲得小紅花的學霸,林栖哥哥早就習慣了老師的表揚,他一低眼,态度誠懇地回道:“謝謝老師。”
“嗯,你們兩位同學坐下。”趙老師慈愛的語氣僅僅維持半句,下一句,他又換了語氣,點名批評了幾位考倒數的學生。
最後,他目光落在了池越身上。
池越高一也是他教的,對池越的語文水平,他已經罵到詞窮,現在一時半會都想不出還有什麽話沒說過。
“還有池越同學,你啊,唉。”趙老師這回是真心實意的嘆氣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你但凡把用在數學上的腦筋花一半用在語文上,你語文成績都不會這麽差。”
池越認錯态度也很誠懇,一言不發,任由老師批評。
“這樣吧,”趙老師看看他的位置,又看看他的同桌,一拍腦袋,突發奇想:“你就和林栖同學成立一個互助小組,每天監督對方背書,一直到背出來為止,怎麽樣?你不聽老師的話,會長的話也該聽一聽吧?”
後一句他是以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畢竟在老師心裏,有時候,同齡人的督促比老師一味的批評更加有效。
池越:“……”
全班同學:“……”
啊這,這就是命中注定的宿敵嗎?
也太刺激了吧。
池越下意識看向林栖,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心跳霎時加速了一下,脫口而出:“我不——”
“好的老師,我沒什麽問題。”
林栖的聲音似乎有一點冷淡,但的确是沒有拒絕。
“很好。”趙老師點點頭,又問池越:“你什麽?”
他剛剛沒聽清。
池越:“……沒什麽。”
“好,那就這麽定了,讓我們再為全班第一對互助小組鼓掌,希望池越同學能夠在林栖同學的幫助下取得好成績,擺脫倒數第一!”趙老師邊說邊帶頭拍了兩下手。
池越:“…………”
全班憋笑。
喬煜語文也不咋地,不敢笑出聲,憋到渾身顫抖。
這他媽的,語文老師的語氣,怎麽就那麽像家有大齡剩漢的老母,終于費盡心機把兒子嫁出去,語氣都是難以抑制的解脫和愉悅?
故意的吧,這一定是故意的吧?
課上到一半,趙老師還是大發慈悲,讓學生們都坐下聽課。
池越有點走神,時不時就要偷看一眼同桌。
一次、兩次、三次……
林栖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忍無可忍地問:“池越。”
池越猶豫地回了一聲:“啊。”
“你,對我監督你背書,到底有什麽意見?”
池越:“……沒什麽意見。”
剛開學的早讀課都比較沒精神,學生讀書讀得像老和尚念經,嗡嗡嗡嗡,一排教室走過去,會以為自己進了蜜蜂養殖園。
男生們更加悲憤了:“哪裏天天了,這才開學第二天!”
許聽月沒再理他們,蹦跳着回到林栖面前,把水遞給他:“會長,給。”
“會長,我去買瓶水。”一同查紀的許聽月蓋上筆帽,順口問:“你喝水嗎,要哪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