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安
茉伊拉注視着艾蘭納斯的側臉。
他銀白的長發披落在胸口，發梢微微有些淩亂，但即便如此也未減損他的聖潔，反而有種神像墜入凡塵的沉淪之美。
“艾蘭納斯。”她小聲叫他的名字。
銀發美人緩慢将臉頰偏轉過來，雪色睫羽與挺直鼻梁劃過虛空，從任何角度看都毫無瑕疵，猶如冰冷神聖的古典雕像。
現在這冰冷的雕像卻微微靠近她，眼尾泛着淺淡的緋紅。
茉伊拉有些慌了。
她想要躲開，但他身上的氣場實在太強，讓她靠在椅背上無法動彈，生怕觸怒這只迷狂的猛獸。
他低下頭。
一截月光色的發梢掠過她的鎖骨。
茉伊拉微攥指骨，骨節有些泛白。
——應該推開他，還是應該勾住他的脖頸？
她腦海裏像一團亂麻。
不行……不能趁神之危。
而且身為天使她注定會堕落，和艾蘭納斯之間就像兩條永無交集的平行線。
他光輝耀眼，神座在天國之上；而她将墜入深淵，甚至離開這個世界。
算了。
她別過臉去，推開他的胸膛。
茉伊拉沒有用力。
銀發少女白皙嬌嫩的手是如此輕柔，按在神明的胸前，就仿佛一片飄落的微雪。
可他卻順從地被她推開。
“你為什麽又回來了。”
艾蘭納斯的聲音有些低啞。
“什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茉伊拉有些不解。這時她忽然發現，指尖還抵在銀發神明的胸肌上，而他的領口微敞着，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平時領口的紐扣總要扣到最上面一顆的他，很少這樣……暴/露。
雖然對于人類男人來說這不算什麽，但他是清冷禁欲、不容亵渎的神明。別說鎖骨了，就連喉結都很少露出來。
茉伊拉想抽回手，她感到自己的指尖有些發燙……雖然銀發美人的肌膚如霜雪般清冷，卻只是徒然為她增添溫度，而不是降溫。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被修長如玉的五指緊緊扣住了。
神明暗金色的豎瞳沉沉凝視着她，像窺伺獵物的猛虎。
茉伊拉的心猛地一跳。
熟悉的感覺……就像第一次見面那天，祂在神座上居高臨下地凝視着她，豎瞳灼灼如火焰燃燒。
不容置疑，不容逃離，無法阻擋。
那時她拒絕了祂“查看記憶”的要求。難道她的記憶裏藏着什麽，以至于讓世界之主都産生了好奇？
茉伊拉收斂思緒。
少女膚質細嫩，或許是身為天使的緣故，她的手臂比人類更光潔白皙，也更脆弱。艾蘭納斯還沒用力，她白淨的肌膚上便泛起淡淡紅意。
茉伊拉沒有掙紮，艾蘭納斯卻将手松開了。
他沉默少頃，眼尾的紅暈漸漸褪去，指尖浮現出一團淡金色的聖光，輕柔撫過茉伊拉泛紅的手臂。
晚宴的氛圍依舊喧嚣，但二人之間的氣氛卻變得微妙而安靜。
一直到回去的時候，茉伊拉都沒有和艾蘭納斯說話。
索菲娅今天忙了一天，沐浴之後就躺到床上休息了。
茉伊拉卻有些睡不着。
她摸黑來到陽臺上，張開翅膀曬月亮，指尖漫不經心地梳理着羽翼上的絨毛。
腦海中慢慢浮現出艾蘭納斯的影子，他雙眸沉沉，泛着暗淡金芒，如時間盡頭湮滅萬物的深淵。長發似銀線一般披挂在身後的羽翼上，在月光下閃爍着清冷的微光。
茉伊拉搖搖頭驅散了思緒。
不行，不能再想他了。
就在此時，光明神清冷典雅的聲音在靈魂深處響起：“呼喚我有什麽事麽。”
茉伊拉搖頭：“……我沒有呼喚您？”
光明神沉吟片刻：“倘若描繪我的外貌，也相當于是在向我祈禱。”
“這與神像的效果類似。”祂耐心補充道。
茉伊拉：“……”
這，她偷偷想他被發現了，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連忙想辦法岔開話題：“您的化身也會喝醉酒嗎？”
“會。”光明神說，“如果不使用神力的話。”
“您的酒量似乎并不算好。”茉伊拉用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卷着自己的發梢。
“……”
光明神罕見地沉默了一段時間。
“我可以酒量很好。”祂緩緩道。
“不不，不是這個意思。”茉伊拉連忙搖了搖頭，“現在這樣我就挺喜歡的……”
說完她才察覺出不對，剛才是說了“喜歡”沒錯吧？
事實上她一點都不喜歡他，只是因為一直相處，對那張臉感興趣罷了(确信.jpg)
清冷聖潔的光明神似乎沒有察覺她話裏的異樣，祂的聲音依然淡雅悅耳：“明天是周一，如果不好好休息，上課很有可能會犯困。”
茉伊拉用手腕支起下颌，眺望着天邊的彎月：“我睡不着。”
“需要我的祝福麽。”光明神問。
“什麽祝福？”茉伊拉仰起臉頰，看向銀灰色的浮雲，她的神明就在雲岚之上的天國同她對話。
“安眠的祝福。”
腦海中的聲音低柔和緩。
茉伊拉思忖片刻。
‘光明神這麽強大，祂的祝福不會讓我永遠醒不來吧……’
盡管答應了不會窺視茉伊拉的想法，但祈禱時濃烈的心聲還是傳入神明的耳邊。
“不會。”祂回答，“我懂得控制力度。”
“現在就要祝福嗎？”茉伊拉正坐在陽臺的欄杆上，白嫩的小腿在夜晚微冷的空氣中晃來晃去，線條優美的腿肚上流轉着一抹月光，“可我……還不是很想睡。”
‘想和您聊會天。’
‘忘了您能聽見……不，沒有打擾您的意思，我剛才什麽都沒有想。’
神座之上，光明神綢緞般的銀發被月光照亮。清冷流雲離合，大陸的輪廓盡收眼底，帝國王城在黯淡夜幕裏猶如一顆璀璨的明珠。
祂垂下狹長淡金的眼眸，久久凝視着那顆明珠。
光明神沒有立刻回答，讓茉伊拉的心中有些忐忑。
‘控制思緒，什麽都別想，你又把天聊死了嗚嗚嗚……’
溫柔的聖光拂過臉頰，若即若離，恍如一只想觸碰又保持克制的手。
聖光卷起一陣微風，替她将散落在頰邊的發梢別至耳後。
茉伊拉怔怔地看着那一抹微光，祂這是在……安慰她？
“我去睡覺了。”她小聲說。
輕手輕腳地返回床鋪，茉伊拉和衣躺下。
那抹聖光也跟了過來。
‘你過來做什麽？’茉伊拉眨眨眼睛，将光芒捧在掌心。
少女冰藍色的雙眸和潔白如玉的臉頰被聖光照亮，她穿着吊帶睡衣，鎖骨凹陷與肩角的弧度籠罩在淺淺的陰影裏。
光芒在她的掌心裏動了動，忽然沿着她的手臂爬上來，貼上了她的脖頸和臉頰。祂經過她的血管和鎖骨時，仿佛和她的身體重疊了，讓天使冰冷的血液也有了溫度。
光既是波又是粒子，而祂的動作又是如此輕柔，明明能在她的肌膚上留下溫度，但在她伸出手想要觸摸祂的時候，卻只能徒然從祂所籠罩的範圍內穿過。
‘你真美。’她玫瑰般柔軟的唇瓣微微翕動，眸中倒映出搖曳的波紋。
那團光輕輕貼上了她的臉頰，微微搖晃了一下，仿佛在向她道晚安。
‘晚安。’
茉伊拉擡起雙手放在枕邊，這樣看上去就仿佛她擁抱住了那抹不可觸及的微光。
這就是神明的祝福嗎，她好像真的有些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