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折斷骨頭關起來
上午八點五十分。
在君恒總部工作的所有員工正要把強悍的戰鬥力全部投入工作時, 一個娃娃臉踩着整點出現在了前臺。
娃娃臉說話的語氣不卑不亢:“我代表我的當事人晏蘇女士前來找許總協商離婚相關事宜,請問許總現在有空嗎?”
幾個前臺全部愣住,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趕緊給周助撥內線電話。
娃娃臉想了想, 又說:“我的當事人要求很簡單,所以不會耽誤許總多少時間。”
然而沒有人理他,大家不約而同地拿出了手機。
這兩天許總的心情明顯欠佳, 總部每個人都提心吊膽地工作着,生怕做錯什麽事, 尤其是集團高層, 說話行事更是如履薄冰。
當然遭殃的可不止總部員工, 君恒旗下的幾個在A市的子公司相關人員也都受到了波及。
如今知道了許總心情不好的根源, 所有人的鬥志瞬間偃旗息鼓, 八卦之魂熊熊燃起。
中午吃飯時間,平時只有下班才開始活躍的無領導聊天群, 一群頂着精英頭像的鴨子還在裏面呱呱和呱呱,端起盆喝口湯的功夫, 99+條消息就刷過去了。
【你們說,夫人不會真的要和許總離婚吧?】
【這還能有假, 律師都來過了。】
【可上午那個小白臉從上樓到下樓用了才不到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能談個屁啊?】
【我覺得他能活着出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我們公司真的要換女主人了?】
【這就是事實, 相信吧。我聽總助辦的人說,許總每天早上七點不到就到公司了, 晚上應酬結束都十一二點了,每次回家估計接近淩晨了吧,換哪個女人受得了這種喪偶狀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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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着別人的錢,占着別人的便宜, 卻還嫌人不夠體貼,有些人的嘴臉可真夠惡心。】
【夏文悅,你什麽意思,你在這指桑罵槐說誰呢?】
【靠靠靠,你們都別吵了,我現在就想知道夫人和許總到底怎麽回事啊,我聽蔣總監說他當初剛來君恒工作的時候,夫人和許總就已經認識了,她還經常來君恒找許總,只是後面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你問我們怎麽回事,我們怎麽知道,你要真想知道,直接去問周助吧,他肯定知道。】
【反正不管怎麽說,晏蘇能重回大熒幕真的太好了,她不去拍戲拍雜志封面真的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費了那張神顏。】
【是啊,當初她隐退的時候,我就覺得好可惜,不說走向國際,至少得把國內獎項都拿個大滿貫吧。】
【你們想的可真樂觀,看許總這兩天的心情指數,我覺得之後她的發展肯定不會像她隐退之前那麽順利了。】
……
順利完成今日的拍攝計劃,下午《巾帼》劇組收工格外早。
陽光還正好,只是深秋空氣中泛着涼意,古街兩旁的樹葉都黃了大半。
晏蘇剛上車,嚴平就把手上的文件遞了過來。
她眼睫顫了顫,沒有接。
“協議先放在你那吧。”
嚴平點點頭,小心收好,開始談正事。
“我們嘉盛出品的大型綜藝《逃》這周已經官宣了,第一期錄制地點在H市,節目組給你們定的明天中午的機票,這是第一期的劇本,你今天晚上好好看看。”
晏蘇漫不經心地問:“你上次不是跟我說這個綜藝沒有劇本嗎?”
嚴平想當然地說道:“肯定是節目組看你太久沒上過節目,怕你不太熟悉流程,所以對你特別關照……”
他的話還沒說完,晏蘇就翻開了臺本,上面只有寥寥幾個大字——梁月同學,請務必協助主人格江亦完成任務。
晏蘇紅唇微勾,嘲諷道:“這就是你說的特別關照?”
嚴平:“……”
晏蘇收起嘲諷的表情,挑了挑眉,認真問道:“還有其他事情嗎?”
嚴平想起什麽,清了清嗓子,“周助約你今天晚上八點在西安路那家百年茶館見一面。”
晏蘇沒說話,她垂着眼睫,目光不知道看向哪裏。
嚴平好奇地打量着她臉上的表情。
晏蘇擡眼:“你這麽看着我幹嘛?”
“你晚上要去嗎?”
“你覺得我要去嗎?”
嚴平:“你還是去吧,我們現在還在君恒的地盤上,你就算真的和許總離完婚了,也得顧着點他的面子,不過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以後等你走向國際舞臺,站在圈子最頂端,就不用再顧忌任何人了。”
晏蘇忽然輕笑了一聲:“謝謝你這麽看得起我。”
嚴平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幾年前剛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有這個天賦,也有這個實力,那個時候你的眼睛裏有着不會被磨滅的光,有着你對演員這個職業的熱愛,更有……”
晏蘇:“……”
越說還越起勁了還。
頓了頓,她一本正經地點頭:“行,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厚望,到時候我逢人就替你宣傳,嘉盛影視的嚴大經紀人,別的不行,看命倒是特別準。”
嚴平:“……”
晚上八點。
晏蘇到的時候,周安已經來了一會兒,看到她進來,他擡手将溫熱的茶壺從爐火上取下來,站起身,繞過來替她拉開椅子。
晏蘇彎了彎唇:“謝謝。”
周安倏地在原地頓了一下,才回到位置上坐下。
他替兩人倒了茶之後,不動聲色地看着對面的女人,妝容精致,眉眼漂亮,朱紅眼尾輕輕上揚,妩媚動人。
像是蒙了灰塵的明珠洗盡鉛華,重新變得光彩奪目。
周安忽然想到昨晚李嫂說的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她好像确實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但具體是哪裏,他又說不上來,像是由內而外起的變化,所以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
晏蘇飲了一小口茶,眨了眨眼,“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看着我發呆?”
周安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很抱歉,昨晚失眠了,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晏蘇:“你失眠是因為我和許淮南?”
周安有點意外,原本他以為她要回避這個話題,沒想到會這麽直白,他點了點頭,也開門見山地解釋道:“昨天許總是和金躍控股的蘇家在談項目,所以你可能誤會……”
晏蘇抿了一下唇瓣,打斷他的話:“我沒有誤會他。”
周安:“……”
這還叫沒有誤會嗎,都不讓他把話說完,上午還直接找了個不怕死的律師去君恒。
他嘆了嘆氣,正準備重新開口。
就聽晏蘇平靜地說:“我本來打算下周自己再跟他談一次離婚這件事,但是看了下行程,我下周比較忙,所以就提前了。”
……再??
周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感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怪不得他就說許淮南今天上午怎麽表現得這麽平靜,竟然沒有直接把那個小律師從六十八樓扔下去。
晏蘇喉間空咽了下,“所以,我和他離婚這件事情從始至終都和你無關,你別多想,更不用自責。就像嚴平一直和我說的那樣,我要的東西,他給不了我,我能給他的,別人也都能給他,甚至我做不到的,別人也都能做到。”
周安有些後悔,他今天為什麽要約晏蘇出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讓她再繼續說下去了。
他根本沒去聽她在說什麽,手扶着額頭,下意識地看了眼裏間的屏風後面。
“你幫我帶一句話給他吧,我很感激這些年他對我的偏愛和保護。沒有他,我不可能是現在的我,但現在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再見。”
晏蘇起身往外走,踏出房門的那一刻,餘光還是沒忍住掃了眼屋子裏面。
門關上一分鐘後。
周安終于做完了心理建設,繞到屏風後面,看着眉眼淡漠的男人。
“……許總。”
許淮南沒應聲,他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燃,朦胧白霧中,他低沉的聲音沙啞而清冷:“要是你,會拿翅膀硬了,不聽話的鳥怎麽辦?”
周安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就想反駁,怎麽能拿人跟鳥比呢。
好在他及時地清醒過來,将反駁的話全部咽回了肚子裏。
“當然是好好哄……”
“是不是應該折斷骨頭關起來?”
聽上去像個疑問句,但無疑是個肯定句。
突兀被打斷話語的周安:“…………”
果然那溫的心理醫生一點也不靠譜啊,說是想個辦法,讓兩人坐下來好好談一談,結果他聽到了什麽。
折斷骨頭關起來?
這都是什麽危險發言……
《逃》第一期是個“校園愛情故事”,一共有六個嘉賓。
先抛開節目組不肯透露的神秘嘉賓不談,剩下四個嘉賓裏面,晏蘇有兩個都認識,蔣昭言是嘉盛影視王牌FARAY組合的成員,和其他兩個成員孟亦、阮星許一樣,都算是她的親師弟。
池一然之前和她合唱過她主演的電影主題曲,兩人還算挺熟悉。
至于姜晟和阮薔這兩個人,她倒是知道阮薔,雖然沒見過對方,但是很早之前,她就從阮薔弟弟阮星許的口中已經聽過她的名字八百多回了。
阮星許平時話已經夠多了,說起她姐姐來,就又變成了一個複讀機。
節目組一共安排了兩輛接機大巴,藝人和工作人員分開。
飛機在H市落地,晏蘇從VIP通道出去,正要朝藝人那輛大巴走過去,嚴平的老父親屬性再次發作了。
他開始逼逼叨,“我之前已經看過你們錄制場地的實景照片了,除了住的地方有點破,其他的倒還好,不過你千萬別和其他嘉賓鬧矛盾,你這剛複出的節骨眼什麽東西都沒有保障,雖然是我們公司的節目,但我看了參加這個節目的這幾個嘉賓,不是背景強大,就是紅的不行,粉絲戰鬥力還異常強悍,你記得低調一點,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謹記我們這次達到露臉的目的就行。還有這畢竟是個恐怖綜藝,我已經提前跟蔣昭言說過了,讓他多照顧着……”
晏蘇摘下墨鏡,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直接替我去參加?”
嚴平這才閉嘴了。
因為他的碎碎念,晏蘇上大巴時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她是最後一個。
坐在最後一排的池一然第一個看到她,激動地叫起來:“蘇姐姐,我還以為我們沒有機會再合作了,現在又看到你了,我好開心啊。”
晏蘇禮貌地笑了一下:“我也是。”
她在蔣昭言右手邊,與他隔着過道的同一排位置,坐下來。
蔣昭言偏頭看她,目光溫和:“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麽漂亮。”
晏蘇嫌棄地蹙眉,“你怎麽變得這麽油膩膩了。”
蔣昭言笑着反問,“誇你漂亮就是油膩嗎?那我以後豈不是不能随意誇獎任何一位美麗的女士了?”
晏蘇這才意識到,她從來沒從許淮南嘴裏聽到過任何一句誇獎,導致她一時之間從其他男人口中聽到這種話的時候有些不太适應,她剛要道歉。
蔣昭言突然想到這兩天嘉盛高層頻繁被喊去君恒總部談話,先她一步開了口:“你和許……”
沒說完,意識到不妥,他話鋒一轉,“你和小許也好久沒見了吧,本來他也想來參加這個綜藝,不過跟他姐姐一樣,兩個人都怕鬼,還說他如果來參加,和他姐姐大概只能互相拖累了。”
晏蘇被逗笑,她彎了彎唇,“本來我身邊有一個嚴平就已經夠我受了,再來一個話痨我可受不了。”
蔣昭言正要接話,池一然和姜晟兩個人不知何時從後面跑過來了,池一然好奇地問:“嚴平哥原來是話痨嗎,我感覺他好嚴肅,我都有點怕他。”
晏蘇嘆了口氣:“那是因為你不是他手底下的藝人。”
……
大巴車最終在一處偏僻的地段停了下來。
下了車,節目就正式開始錄制了。
晏蘇和其他嘉賓一起被迫戴上黑色眼罩,在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墨鏡身材魁梧有力的保镖帶領下走向未知的地方。
在聽到有一群學生在念誦《琵琶行》後,黑衣大漢替她拉開椅子,看着她坐下之後,離開。
晏蘇拿掉眼罩,拿起放在她面前課桌上的耳麥和話筒戴上,耳麥裏暫時沒什麽反應。
一直到所有人被送進教室後,系統冷冰冰的聲音才響起來:“恭喜各位嘉賓全部準備就緒,本期綜藝《詛咒》現在正式開始錄制,請各位嘉賓在規定時間內逃離這所被詛咒的高中校園,最終勝利方将獲得下期節目的角色優先選擇權。導演組友情提醒,死亡即出局。最後我們全體工作人員衷心地祝願大家玩得盡興。”
晏蘇從抽屜裏摸出一朵快要枯萎的白玫瑰後,又看了一眼自己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的桌面,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前桌嘉賓阮薔的抽屜。
對方抽屜裏塞的滿滿當當的,還有小零食。
她正這麽想着,就看到阮薔從裏面摸了一顆牛奶糖出來,低頭看了會後,二話不說就撕開包裝将糖塞進了嘴裏。
晏蘇覺得好笑,但又不能笑出來,只好咳嗽了一聲。
下一秒,小姑娘忽然轉過身來,眼睛發着光似地看着她,還遞了顆糖過來,“蘇姐,你要吃糖嗎?”
晏蘇剛要接過來,阮薔的小動作就被講臺上的群演發現了,然後她就只能陪着被趕出教室還怕鬼的小姑娘往外走。
兩人正在商量要不要去找其他嘉賓彙合,剛剛兇阮薔的群演可能是接收到了導演組的指令,又将阮薔扮演的許靈給喊了進去。
晏蘇只好跟着回去,重新坐下來,手撐着下巴,開始認真地思考。
節目組給她的任務是,協助主人格完成任務,和剛剛耳麥中系統發布的任務聽起來不矛盾,但實際上有相悖的地方。
既然她是要幫助主人格,那她現在只可能是副人格,主人格的任務才是她的任務,所以主人格的任務會是逃離校園嗎?
多半不是。
她偏頭看向窗外,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暮色沉沉,倦鳥緩緩歸于林中。
晏蘇聽着教室裏的讀書聲,不受控地想到了十六歲時候的她,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那天下午模拟考成績出來,她考得不好,比上次模拟低了二十幾分,本來也沒那麽難受,結果放學的時候,天還下雨了,越來越大。
讀書的時候,她太過執拗,為了考上理想的院校,每天都埋頭學習,從不去花心思交朋友。
而她長得又太漂亮,氣質還清冷,她不主動和別人搭話,久而久之,沒有人敢靠近她。
她就這樣一個人留在了教室裏面,一直等到天都黑了,雨也沒有停,風還時不時地将教室關不嚴實的窗戶吹開,發出巨大的聲響。
晏蘇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注意力,飛快地刷着題目。
一口氣做了兩套數學卷子,她有些困,剛想趴在桌上睡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混在雨聲裏傳了過來。
晏蘇沒來由地就有些害怕,她迅速地做出了反應,彎着腰,躲到了講臺背對着教室門的那一側。
隔了半分鐘,男人擡腳踢了一下講臺,冷聲道:“出來。”
晏蘇聽到熟悉的嗓音,立刻站起來,她看着他握着傘,骨節分明、膚色冷白的手,小聲問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許淮南輕嗤:“不是。”
晏蘇抿了抿唇瓣,“哦”了一聲,“那你走吧。”
男人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我今天不來,你打算在學校裏呆一整夜?”
如果雨一晚上不停的話,晏蘇是有這個打算,反正一夜也不長,多看會書就過去了。
在淋雨和呆在學校學習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呆在學校裏學習。
淋雨了會感冒,感冒了會耽誤學習。
見她沉默着不說話,像是默認了。
許淮南被氣笑了,“你脖子上長的那個玩意是擺設嗎?沒帶傘不知道給我打電話?不知道讓周安來接你?”
當時十六歲的小姑娘,被他訓着,仍然是滿心歡喜,過了半天才想起來反駁一句,“我的腦袋不是擺設。”
晏蘇還在發呆,講臺上傳來群演中氣十足的吼聲:“許靈,站起來把《琵琶行》背一遍,背不出來晚上九點到我辦公室繼續背!”
她睜開眼睛,緩了幾秒,一臉同情地看向前桌忙忙碌碌的許靈同學。
等阮薔背完一首《琵琶行》,下午的錄制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晚上嘉賓們還有各自的任務。
晏蘇剛把耳麥摘掉,阮薔就湊過來問她有沒有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她想了想,把課桌裏的白玫瑰拿了出來。
結果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探索到了什麽線索,意識到了不對勁,二話不說就以風一般的速度蹿出了教室。
晏蘇:“……”
她剛想追上去,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晏蘇把手機拿出來,看了眼屏幕,是嚴平,她打開藍牙耳機,接通電話。
“喂。”
嚴平苦笑着說:“有兩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晏蘇比他想象的平靜多了,“挨個說。”
“剛剛季豐堯給我打電話,說第一投資人蔡總撤資了,在找到新的投資人之前,《巾帼》都要暫停拍攝了。”
嚴平說完,頓了一下,才繼續說第二個壞消息,“你和許總離婚的消息現在已經上熱一了,還有路人曝光了《巾帼》的路透,因為你在裏面的妝容本來就是在扮醜,現在底下的評論對你很不利,把路透照片和你們離婚扯到了一起,所以需要不要讓工作室發一篇聲明加上你的美照澄清一下……。”
晏蘇沉默了片刻,平靜地搖頭:“放着吧,熱搜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