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已經很晚了,商灏的人靠在床頭,還在看郵件。穿着睡衣的林安然在外面刷完牙進來,商灏看他一眼,把手機放下了。

林安然的小房間也沒多大。一個人向床邊走,另一個人張開手,像兩顆衛星理所當然地接軌,他們就無聲而默契地黏在了一塊。

商灏摸他的頭發的耳朵,半個人趴在他身上的林安然久久沒有動靜。他用了點勁,就着現在這樣抱着林安然的姿勢翻了個身,把人拐到床上來。

床墊被兩個人壓得塌下去,房間裏只剩下帶着溫度的呼吸聲,像是是沒有曲調的安眠曲。

林安然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肩頭上,半天沒有反應。商灏一只手又覆在他的後頸上,十分緩慢地摩挲着那一處。

維持這樣的姿勢過了有一會,商灏以為人睡着了,他剛要探身去關床頭燈,低頭就看見林安然的下颌微弱地一動一動,小兔子吃草似的,十分規律而又悄無聲息。

商灏一只手把然然的臉掰過來,這才看清楚了他嘴裏銜着自己衣服的一小角,正埋着臉,一點一點地用牙磨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商灏:……

他了解林安然,也清楚他這樣的小動作是在幹什麽。

像一只極其有禮貌的鼹鼠打算以一種不打擾到主人的方式偷偷摸摸地在他身上挖個洞。

然然是生病了。他病在說不出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除非他自己被逼到無奈,否則說不出來。

站在他的角度,商灏非常不能理解為什麽對林安然來說表達自己的需要對別人是一種困擾。

至少在他面前,他希望然然能說出來,累不累,困不困,餓不餓。

這個人一直以來就好像都生活在幾近密閉的軀殼裏。一開始是從沒有一個人問他,後來他就這個功能就逐漸退化了。

林安然的臉被一只手稍微用力地捏住,讓他松開嘴巴。

随後人就直接被兩手夾着胳肢窩往上抱,商灏把他抱高到與自己齊平,親自把臉伸過去,哄他說:“來,往這親。”

林安然腼腆而拘束,整個人都特別不好意思,在他不耐的催促下,迫不得已地稍稍湊近,碰了他一下。

商灏又利落地伸給他左臉:“這邊。”

林安然一頓,又親了他一下。

被親完兩口的商灏還十分嚣張地反問他:“爽不爽?”

臉皮很薄的林安然一直在抿着唇笑,特別不好意思的模樣。再一看,兩邊的耳朵尖都變紅了。

林安長得白白淨淨的,一笑就讓人心軟,燈光下唇紅齒白的模樣特別招人。

商灏眸色深沉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将額頭抵住他的,和他靠在一塊。

林安然這人對安全感有很大的缺口,剛好商灏這個人一天天都喜歡他喜歡得沒完。

兩個人的身體親密無間地貼在一塊,毫無理由地就如此契合了。怎麽就那麽剛好,像一塊奇形怪狀的拼圖冥冥中遇見了另一塊拼圖,又剛好發現了彼此的互補。

又或者根本就是他的夢中情圖,他把他想象出來了。

林安然發現自己如今已經躺平,放棄掙紮了。隐隐中都已經放棄把商灏叫做“他”,在心裏直接就按林安然的分然處理了。

商灏摟着他,在他頭頂問:“然然沒有什麽事情想跟我說的嗎?”

林安然又安靜了。

然然沒有,然然不想說。

別看他問得那麽客氣,好像商灏此人是多麽人性化似的。實際上這話來者不善,被問到的林安然總感覺到了壓力。

形象地說,根本就像是下屬被上司盤問“你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這樣的語氣。

他問的是今晚自己忽然拿着人物資料找他問問題的事情。

是熟悉的被問住的感覺,以及熟悉的壓力。

林安然因為不會說話,在對話中經常性地會被別人問住,随之而來的焦慮感已經成了一種流程。

“沒有。”最終他只能這樣說。他聲音很弱,在商灏身上搖頭。

商灏輕輕順着林安然的背,兩個人這樣靠在一起,他沒有再開口了。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就在林安然期望這樣舒适的沉默能一直持續下去時,耳邊傳來了商灏忽然的請求:“然然,跟我回去住吧,好不好?”

他聲音很低,其中又有一種叫人沉湎的溫柔。

林安然的心跟着他的聲音細微地一顫,他不得不繼續扭過頭去,這次把後腦勺對着商灏。

他動作之間有意地避開了一點外側的肩膀,小心地沒有碰到那塊紋身的區域。商灏的聲音在頭頂笑他:“你碰也沒事,都多久了,早就不痛了。”

林安然沒有說話。從商灏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安靜又乖巧。

他看了林安然一眼,自顧自地講了下去:“這塊是我幾年前還在留學的時候紋的。那時候只覺得好玩,也沒多想。”

“你不想知道我紋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嗎?”他問。

林安然看他的時候,商灏也正在看着他。他告訴了林安然答案,這是一句拉丁語。

“dixisse te amo mihi centum annos.”

“我必然在幾百年前就已經說過愛你。”

林安然笑。純粹是因為商灏溫柔起來真的很要命,他的耳朵酥麻了。商灏看他笑起來,問他:“你不信?”

林安然笑着搖頭。

也不是他不想信,幾年前他們根本還不認識呢。

講完了紋身的故事,兩人熄燈睡覺了。林安然剛躺好了,又被一只手強橫地摟了過去。

房間沉入了夜的黑暗裏,空氣徹底安靜下來。林安然躺在商灏身邊,他閉着眼,心思卻依然清明。

很多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無聲而混亂地擠占他的頭腦。

林安然以前看的書裏面說過這樣的症狀,大概就是,妄想症患者自己堅信其對象和他有着虛構的開展和關系,他們幻想着關系的開展和結束,這個對象甚至不一定是存在的。

如果另一個“他”想讓自己相信,以獲取來自這段關系帶來的安全感,那麽他能做的事情會有很多。

“商灏”做的事都是他做的,說的話也都是他說的。

他不得不承認,在商灏身邊的感覺果真很令人沉溺。

*“我必然在幾百年前就已經說過愛你”是來自告五人樂團的歌曲《愛人錯過》中的一句歌詞,有改動。

明天家裏有事,可能需要請假,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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