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準備紅包是本想見面的時候能以防萬一。畢竟如果人不在客房住，剩下的可能性也不多了。

小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她這個家長不能不懂啊，有些地方難免得替小然多想一步。

而且是小然的第一個室友，林慧燕尤其注意自己的禮數夠不夠周到。

當時一切又進行得那麽理所當然，順理成章，才剛見面她就那麽把紅包給出去了。

林慧燕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見小然轉身去倒水了，她和對面的商灏說話：“你這孩子，怎麽還買這麽貴重的東西呢，太破費了。”

商灏：“應該的。”

林慧燕又笑着說：“我這麽突然就來了，不會打擾到你們吧？”

商灏：“哪裏，本來應該是我們去看您的。”

他都已經這麽說，林慧燕更覺得自己的紅包沒白準備了。

與此同時她又有一種不安全感。進展速度實在超乎她的想象，就好像，小然身邊忽然就多了另一個人，兩人又忽然就在一起了。

林安然端着水走過來了，坐在商灏身邊。林慧燕接着問商灏：“商先生是做什麽工作的？”

商灏：“在家裏的公司上班。”

林安然緊張地附和他：“嗯嗯。”

他自覺自己作為東道主這時候應該站出來主持大局，充當一個主持人，左右逢源地周旋在兩人之間。無奈人實在不會說話，于是他努力地在商灏回答完之後加上語氣助詞為他助力：嗯嗯。

林慧燕：“這樣啊……我多問一句，聽小然說你家裏是開大公司的，當時怎麽會來跟小然合住呢？”

商灏：“是我先找的他。這裏離公司近，而且我們以前是高中同學。”

林安然迅速跟上：“嗯嗯。”

以前就認識的。林慧燕聽到這，稍稍放下了心。

林慧燕：“家裏人知道你出來住吧，沒關系嗎？”

商灏：“沒關系。我一直都是自己在外面住。”

林安然殷切地：“嗯嗯。”

他留心觀察着姑姑和商灏的表情變化，現場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比較緊張。

林慧燕：“和以前比起來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商灏：“習慣的。”

林安然鼎力支持：“嗯嗯。”

他這麽聽下來，姑姑好像在擔心商灏和他之間的貧富差距太大的問題，兩人現實之中仍然有許多的不确定性。

但是商總答得真好，滴水不漏。這樣就能給姑姑留下一個不錯的印象了吧。

林慧燕又寒暄着問了商灏幾個問題，感覺繞不開這樣一問一答的氛圍了。她停下了提問，打發林安然這個沒事做但是胳膊肘又往外拐的去洗水果。

商灏每句話後面都一定會有這只忠實的應聲蟲來“嗯嗯”，林慧燕都快被他魔性的“嗯嗯”洗腦了。

林安然猶豫一下，不放心地看了商灏一眼，最後還是走了。

林慧燕看着他的背影走向廚房。她收回目光，對商灏感慨道：“商先生，我說句實話，小然果真很喜歡你。”

商灏笑。

“你們住在一起多久了？”

“我認識他有七年了，住在一起一個多月。”

林慧燕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她慢慢地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小然這麽喜歡他的……朋友。”

又是猶豫了片刻，她似乎下定了決心。

“你也知道，我這個姑姑不能經常在小然身邊照顧他……你現在是小然最親近的朋友，有些事情我也不拐彎抹角了”

林慧燕停頓一會，還是緩緩道：“小然在看醫生這件事，你知道嗎？”

“是。”

“小然和我們不一樣。”

事實上，林慧燕在來之前就已經預備好了這一番話，對面的人也準備好聽了。

廚房中傳來嘩啦的水流聲。林慧燕講的是林安然小時候交朋友的故事。

林安然的媽媽在他小時候并不管他，将林安然養成了不會麻煩別人的乖小孩。上小學之前林安然并不出口，兒童時期的他就是一個呆呆傻傻的小孩子，被其他小孩子叫做啞巴的。

林安然有朋友。他和一群孩子一起，他們會在巷子裏用廢棄的風筝線玩蜘蛛吐絲的游戲，然後把小林安然一個人用風筝線捆綁住手腳。那天小林安然維持着“大”字型的站姿被他們放在巷子裏一整天。

他們會和林安然玩尋寶的游戲。在林安然得到了新書本或者筆的時候。林安然是天底下最老實巴交的小孩，乖乖交出去的新東西在第二天回去找的時候就無論如何也找不見了。

小林安然會被帶出去不認識的地方玩。他平時就不出去玩，認識的地方不多。一群小孩子和林安然七拐八彎地到了一個的新地方。等到小林安然回頭一看，一個他認識的人也沒有。那群孩子早已經消失沒影。留下他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轉圈。

他找不到那群孩子，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覺得四處空曠牆又高大。還是小孩的林安然一個人害怕得掉眼淚。

不止一次。林安然被他們熱情地帶到陌生的地方又被故意丢下，留他一個人原地轉圈，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

最後一次，林安然的人當時差點就真丢了。是發動了左右鄰居一起摸着黑到處找，老天保佑，好險才終于把人帶回來。

那群孩子咯咯笑着罵他傻子，他媽媽罵他窩囊。

那次之後，林安然又沒有朋友了。

很多年之後，他依然只有他自己。他會和自己說話，然後是和另一個自己說話，再然後是和他的“朋友”說話，他自己畫出來的。

林安然住進了安定醫院。

幾個月後他痊愈出院。也就是那一次，林慧燕再也忍受不了了，闖進林安然家裏，強硬地讓他媽媽帶着他搬到了自己所在的江城。這才有了林安然的第一次轉學。

商灏聽完了，他的臉色變得難看，問：“他爸爸呢？”

林慧雅嘆出一口氣，才苦笑着道：“在小然三歲的時候離家出走了。”

實話說，林安然的媽媽并不一般。她是那個年代舞蹈學院的大學生，放在當年連大學生都是珍稀物種的年代，她是受人欽羨的才女。即便如此，她還是當了人們口中的棄婦。

出于對丈夫的報複，亦或者對命運的憎惡和反抗，她的前半生也連帶着也堅決地反抗着丈夫唯一留給她的林安然。

後來在林安然上大學之前她就改嫁了，留下了這套房子給兒子。

林慧燕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給你壓力，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小然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有時候也許對人很冷淡，有時候還可能造成一些誤會，但他的性格絕對不壞。希望你平時能多擔待一些他。”

林慧燕說到這裏，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只是嘆了一聲氣。

商灏：“我知道的。”又說：“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林慧燕看了他一會，笑着說：“但是你們能相處得這麽好，小然選擇了你，所以我相信你肯定也是很好的孩子。”

……

林慧燕坐了一會便要走了，林安然和商灏送姑姑出去。

林安然還在對剛才姑姑支開他和商灏單獨談的話耿耿于懷。而且姑姑走了之後商灏就變得異常沉默，更讓他忍不住開始擔憂。

思來想去，林安然只能想出來姑姑似乎對他們兩人之間的貧富差距這件事稍微有點微詞。

林安然一想應該就是這樣，難免有些緊張起來。是吧，家長是會對這些實際條件比較看重的吧。

姑姑來這一趟也順便讓林安然認清了他和商灏之間的差距。之前的他或許是習慣了這種落差，今天他越想越覺得這确實是個問題。兩人現實中的差距太大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商灏，緊張感逐漸變成危機感。

不行。

林安然只用了一秒就下定決心了。不可以，不管姑姑跟商灏說了什麽，他不能和商總分開。

總之，現在被他抓在手裏面就是他的了，他林安然這輩子就扒着商灏不放了。說什麽也不行。林安然緊張兮兮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