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原本已經下班在家的怦怦一臉愁容地按下電腦開機鍵，坐在屏幕前品味工作的苦。
和在家工作的林安然不一樣，林安然是自由職業自由身，工作時間那叫一個有彈性，随時随地給自己放假。不像他，同樣是在家工作，怦怦卻是臨時不得不被迫加班。
他公司和周扒皮的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強迫人早上班，一個強迫人晚下班，兩者的本質上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一陣輕快的音樂，眼前的電腦開機完成。怦怦也麻木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快樂的軟件。
不會真有人在開工之前不抓緊時間趁機摸魚吧？不會吧？不能吧？要知道摸魚這種事情就像偷情，越是緊張刺激就越是快樂。尤其是在任何開工和考試之前。
這都是經驗之談。電腦打開了就等于他已經開工，怦怦放心了，人也毫無負罪感地歪倒在椅子上刷起了手機。
今天的論壇的八卦板塊這麽熱鬧啊，刷新速度還挺快。
這裏是專業的吃瓜地，對許多一手八卦消息有敏銳的嗅覺。怦怦正在百無聊賴地逛着論壇，随手點進了一條熱度節節攀升的帖子。
标題是：《【快 樂 源 泉】邀諸君共同品鑒這位自我高|潮的一出凡爾賽好戲》
“事情是這樣的，lz那天在群裏吃到了某重量級人物的戀情大瓜，另一位正主剛好是我知道的，但是平時也沒多關注。
“因為實在好奇，這次就去找了發動态的正主本人的在某平臺的主頁。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翻了翻這人的主頁動态我徹底出不去了。
“我的嗎，這是什麽新時代快樂源泉，我在他主頁裏差點沒笑岔過去，反正是徹底出不去了。諸位看戲前請先看下面這張圖，是lz之前吃到的瓜的真正源頭”
被公示出來的圖片赫然正是林安然那天微博下的網友吃瓜評論：
“之前太太爆出的神秘富豪對象、以及現在突然出現的商灏……告訴我，是只有我一個人有大膽的想法嗎？”
樓下回複：
“樓上上，不止你一個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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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灏戀情曝光，這玩意會上新聞的吧……前排合影留念！媽媽我要上電視了！”
截圖到這裏就結束。但是這張圖逐漸引起了一批人的注意，跟帖數量在這裏多了起來，很多都是不斷催促lz更新的。
那個樓主接着也便繼續發帖：
“你們是不是和當時的我一樣，真的以為是某個新晉富豪夫人視察民情的時候不慎掉馬了？
“請注意，一直到這裏為止正主本人還在完全放任評論區的自由發散，完全沒有一點要糾正阻止的意思，這似乎是他樂見其成的風向。
“結果也證明了正是如此，這位的動态有些已經隐藏了，但是互聯網有記憶，lz有幸找到了部分當時的截圖。我敢保證這圖比我真人還真，随時歡迎大家校驗”
接着他連續發出了好幾張圖，都是林安然主頁的截圖。
一張是時間最早，林安然發的是兩只手牽在一起的插圖，其中的一只手有意無意地露出了那只價值連城的名表。
lz解釋：“這張也是他最開始想要給粉絲透漏出一點信息的時候，在這條之後此人主頁畫風大變，就是在這裏開始變凡的。當時評論區裏一片歡呼追捧……恕我直言，這是一張畫啊夥計們，能不要那麽無腦追捧，急着顯示你的沒見識嗎？”
第二張是一幅畫。旁邊附了說明，這幅名畫早上剛從拍賣場上下來，林安然晚上就發了照片。
lz：“照片真假無從驗證，不過這幅畫是大名鼎鼎的作品，想必要在網上找一幅仿制品并非難事。
“重點是他發這條動态的別有用心，也是我認為他心機的地方——根據lz查證，這幅名畫當天的買主不是別人，正是本次事件中第二位主人公：商灏。
“看出來了嗎？在這裏他就已經在瘋狂暗示什麽了。只可惜那一點追随他的觀衆眼界太淺，絲毫沒領會到正主瘋狂暗示的意思。第一次凡爾賽宣告失敗，樂死我了”
他發的最後一張圖就是林安然畫的西裝人體動态練習了，側面佐證了上面的說法。
“又想當又想立，營造我從來都很低調都是網友太認真的假象，之後每一條動态又都在引導別人往那個方向猜測，自己從來都不發言不負責不理會，好一朵楚楚可憐的綠茶味大白蓮”
lz：“高潮來了，就是在這條動态之後，這位一看暗示沒戲，急得直接就自己撸袖子上了，請看他這些天在商灏每條動态下面的發言，為了讓大家體會到快樂源泉的真正含義，我做了長圖——”
一張圖是林安然之前所有發言被找出來的拼接。
“灏哥棒棒ヾ(?°?°?)??”、“灏哥上班加油”、“麽麽灏哥|??ω?` )”、“灏哥早安~愛灏哥~”
lz：“噗。”
lz：“謝謝，有被笑到。”
“看到這裏我真是拍手稱奇，就說這個絕不絕，是不是快樂源泉吧朋友們”
底下是衆人的跟帖：
“xswl，這位大師真的好能蹭，不會別人叫他太太他就真以為自己是商灏太太了吧”
“哇，我之前知道這個畫手！很低調一人，原來他上（虛）進（榮）心這麽強的嗎……”
“商灏實慘”
“雖然但是，就算是凡爾賽了一點，看樓主給出的截圖，這人就是自己幻想而已吧，沒有妨礙到別人什麽呀”
“樓上認真的？？？沒有礙到別人什麽？你知道商灏是誰嗎？先去查查這位大佬的身價好嗎？商灏不是普通人啊，随意侵犯公衆人物的個人名譽你說沒有礙到別人什麽？不知道‘損害名譽罪’是寫在刑法裏的罪名嗎？”
“好一個沒有妨礙別人，現在造謠成本真低啊”
“他沒有真正承認這一點才是最惡心的，态度一直模棱兩可任人揣測，以為別人抓不到把柄，是真的不知道互聯網是什麽地方嗎？”
“就算不是什麽出名人物，一個普通人被人背後這麽意淫也會惡心的好嗎”
“已提醒首頁避雷。大家也要要小心別被這人沾上。這真的不是網絡性騷擾嗎，這種人好可怕”
很快也有質疑的聲音出現了：“lz的發言主觀性太強。你怎麽敢就這麽肯定這個畫手就一定不是商先生交往的對象？別洋洋灑灑寫了一篇長文最後又打回自己的臉上了。也奉勸各位圍觀群衆理智，一些發言連我都看不下去”
此言一出，立刻有很多回帖附和，樓裏的風向逐漸從批判變成了質疑。一時間，各執一詞的兩撥人從辯論變成争吵了起來。回帖數量飙升，把帖子的熱度越炒越高，最後直接帶上了“熱”的标簽。
那位樓主終于也慢慢悠悠地出現了，甩下一句：“有意思。看錄屏，不多說”
他放出了新的圖片鏈接。
這次圖片裏的看起來是一個叫做“跨次元之戀”的群組，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麽性質的群聊。群成員往下翻，其中一個的赫然就是本次的事件主角林安然。
這次放的證據直接引發了又一次軒然大波，樓裏直接炸開了。
事實已經昭然若揭，林安然曾經加入過某虛拟戀人群組。一次巧合是巧合，連續幾次的撞車就沒法再不讓人起疑了。
“hhhhhhhhh現場版求錘得錘！我爽了，你呢！”
“我靠。他原來知道自己有病啊”
“樓裏替人辯護的這次看清楚了嗎，你們太太的聯系方式可是在主頁上寫着的，這個號就是他本人在用！”
“我是在看爽劇嗎恍恍惚惚，就欣賞lz這種人狠話不多的”
“既然這樓火了那我趁熱安利一下我家人間總裁商灏！就算是去看一眼商總的絕世混血容顏也行啊我打包票你不會後悔的姐妹！！”
下面就是一片大同小異的群嘲聲了。
怦怦一滑到底。他怒了，這人根本就是信口雌黃！含血噴人！張嘴就來！
工作什麽的通通丢在腦後，他當即登陸了自己的號，憤然發帖：
“樓裏嘲的這些人為什麽一個個說得跟你們真在商灏身邊一樣？看見了嗎就亂說？我還說你诽謗呢！”
“親友這麽快就來了，這位畫手不如別畫畫了，去幹傳銷吧（真誠）”
“都別罵他！讓他說！！！罵走了就沒笑話看了！”
“糊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糊久了還會出現幻覺。”
又是一片嘲諷的聲音。
怦怦這一聲辯解有如丢進魚群中的餌料。一圈人頓時一哄而上，默認他是可以嘲笑的活靶子。也不管他說了什麽內容，上來就是一頓笑話，圍着他笑嘻嘻地指指點點。
看別人的熱鬧是一回事，當這熱鬧落到自己身上，自己變成了那個熱鬧的時候，那感覺簡直是天降大鍋。
怦怦也吓傻了。他一個人架不住這麽多人七嘴八舌的嘲笑，打字的手指輸出都不利索了，看着那些惡毒的言論，在屏幕前氣得肺要爆炸。
對了！林安然！他去找林安然！！
可是就在他找到林安然的電話時，怦怦卻又猶豫了。
林安然這人跟神仙似的住在深山裏，他真的不會跟人打交道，真的能應付得了這樣一場網暴嗎？
裏面有的人說話很難聽。有人說林安然有病的，說他饑渴，說他缺男人艹的，說他愛蹭的，什麽都有……
怦怦決定暫時再替林安然觀察一下民情再說。
就在怦怦躊躇不定的間隙，過一會之後他再一刷手機，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也太誇張了，為什麽他只是猶豫不決了一會，林安然的賬號名已經在熱搜榜底下徘徊了啊！
太吓人了！
仔細一想，這件事情的熱度水漲船高，極有可能是因為牽扯到了“商灏”這個名字的緣故。
人類的本質就是愛看笑話且容易受情緒傳染，再放任下去事情就不得了了……
怦怦猶豫了一秒，轉而又憤然地按下了接通鍵。
這種時候了還有時間管這麽多嗎！事情都已經到這份上了，當然是要告訴林安然啊！
……
其實就算他不打電話，林安然這邊也發現了一點苗頭。他隔了一段時間看手機，發現自己好像漲粉了，主頁多了很多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評論：
“你好，請問你能發條微博讓我笑一下嗎”
“教練，我想學做白日夢”
“千萬總裁：我的嬌妻愛腦補”
“一個畫畫的號都能各種秀生活上的優越感？活該你糊一輩子”
等等諸如此類的，還有很多。偶爾會出現有小粉絲弱弱幫他說話的評論，也被淹沒在了陰陽怪氣的口水裏。
許多人一下子來留言，他快看不過來了。就在他抱着手機看評論，整個人都疑惑不解的時候，怦怦的電話适時打進來了。
怦怦今天說話吞吞吐吐的，先問他在幹什麽，顧左右而言他，最後才跟林安然說：“我跟你說件事哈，你先別急，我慢點講。”
然後怦怦就把自己看到那個帖子的事情跟林安然講了一遍。
他是斟酌着講的，那些傷人的話他沒有加進去。即使如此。對面的林安然還是越聽越沉默，越聽越安靜。
“發帖的人是誰呢？”安靜了一會，林安然問怦怦：“我之前認識他嗎？”
“不知道是誰。匿名網友，我覺得應該是你現實中不認識的人吧？不然會不知道你跟商灏的事？”
林安然現在相信了，關于互聯網的可怕之處。他之前做過的無論什麽事都留下了足跡，并在今天被通通拉出來示衆。
電話還接通着，可是對面一句話也不說了。電話兩頭都十分異常地安靜着。
如果說剛才的怦怦還是一腔熊熊燃燒的怒火，到了這個關頭怒火已經是燃燒得差不多了。熱血冷卻之後，剩下的就是些該考慮的實際的東西。
怦怦也是社會上打滾過的一名合格社畜。這種事情……一言難盡吧，他很能理解林安然的難處。
這帖子再離譜，再怎麽興風作浪也不過是在一個沒有名姓的論壇裏，跟真正的商總在社會上的影響力比起來那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不是值得一提的體量。
就算最後證實了這件事是真的，明天就要換商灏上新聞頭條了。
人家知名企業家的地位畢竟擺在那，平時有點風吹草動都要被報道出去，公司股價和個人新聞那是息息相關的。換做常人就算了，就算林安然和他關系再怎麽好，他們也不能貿貿然去影響人家的聲譽啊。
往實在點說……他們這樣的小小市民和大人物在一起，有些地方該懂事點。尋常夫妻還知道互相體諒呢。
怦怦想了這麽多，主要是考慮到林安然的性格了。
這人這輩子最擅長的本事就是躲避和隐忍。平時那點什麽和商灏無關的小事他都忍過去了，何況這件事對商灏本人還可能會有影響。要他主動開口比登天還難。
怦怦在這邊自己亂糟糟地想了許多，那邊的林安然終于也說話了。
“謝謝你啊，怦怦。”
怦怦張了張嘴，又嘆了口氣：“你也別想太多，現在網上就是這麽個環境，沒一會那些人又去說別人去了，很快就過去了。”
“很快就過去……”林安然在那頭，機械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怦怦看不到他此時的樣子，聽他此時發虛的聲音又有點擔心。
怦怦欲言又止：“安然啊……”
能聽得出來此時的林安然能把話說完整已經不易。他的情緒越是波動，嘴裏說出來的話就越是不成句。
本就是笨嘴拙舌的人，這會是火氣太大或者是人太過激動，他說話的條理邏輯就退化成了小孩子那樣簡單。
林安然告訴怦怦：“不可以的，怦怦。”
“以前他們說我，是我錯。”
“但是現在他們不可以再說我了。”
林安然控制不了喉嚨的發緊和下巴的顫動，他堅持地把話說完：“他們這樣是不對的。”
因為商灏是真的。
被誤會的經歷有過一次就夠了。這次商灏是真的。姑姑相信他，怦怦也相信他，周老師也相信他。
商灏是真的。
林安然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不正常。他什麽也沒想，怦怦那邊還沒說話，林安然就把電話挂了。
因為身體裏有混沌沸騰的情緒直沖腦門、攪亂一切，他此刻唯一還清晰的就是自己很憤怒，無數攻讦的聲音圍繞着他，還有那些人陰陽怪氣嘻嘻哈哈的刺耳笑聲……
這種噩夢的感覺他太熟悉了，站在衆人的中間，成為接受所有人嘲笑的那一個。
他也極力想要拉回之前的那個自己回來處理，然而眼前視野清晰，思路混亂，手是抖的。就像是幾公裏的長跑最後的那一小段距離，耳邊是自己轟鳴的呼吸聲和心跳，已經使盡全力拼命向前沖了，可是遲滞的身體怎麽也不聽使喚。終點線永遠那麽遠。
林安然現在懂了，剛才那些他讀不懂的言論現在都有了解釋。林安然重新登上賬號一看，人越來越多，把原來的評論淹沒了下去。
林安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身體也不像不是自己的。臉上還能維持鎮靜是因為他無法控制麻木的臉部肌肉了。手指也冰涼發僵，顫抖劇烈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林安然就把手機放在桌面上操作。他反複按了幾次都沒能按到正确的鍵。評論一條條刷新着：
“我就奇了怪了，為什麽總是有野雞妄想配鳳凰，惡心人的玩意”
林安然的邏輯已經完全不在了，甚至于要辨認鍵盤上的字母都困難，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出來，回複了這句話。
“我沒有。你們說錯了。”
正主林安然在這次風波愈演愈烈的時候中首度出現并回應，一出來瞬間就站進了風暴的正中心。
“這就慫了？不好玩啊”
“就這？就這？你要是能再掙紮一下，拿點假證據出來，我還能敬你是條好漢”
“突然發現這人段位好low啊，難怪滿腦子都是這種下三濫招數”
林安然控制着自己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他腦子裏是空的，全憑直覺退出軟件，控制麻痹的手指點開打電話的界面，試了好幾次終于成功，用盡力氣打通了商灏的電話。
林安然耳朵也出了問題，只聽到對面有聲音，卻是模糊失真，分辨不清內容的。
商灏的聲音一響起，林安然不管對面說了什麽。他想也不想，一口氣直接說了：“灏哥，有人欺負我。”
……
與此同時，一開始作為主戰場的論壇上，那個帶着“熱”字的帖子還在持續更新，更多的人湊熱鬧，加入了群嘲的隊伍中。
“他舔得這麽賣力我都替他尴尬了，他自己都不尴尬的嗎？你見人家真正的商灏有care過他一下嗎？這時候就又得祭出那句永不落時傳世名言：媽的，最煩裝b的人！”
“別看商灏平時很低調又不活躍在社交媒體上就覺得人家這根金大腿好抱，是沒見識過天能集團的法務部嗎？”
“為什麽我已經能腦補了一出沒有名分的金絲雀逼宮大戲，他就是想要逼商灏出來承認吧”
在一片沸反盈天的讨論聲中，一條冷靜得過分的回帖突然冒出來，如同一顆冰塊被投入了沸水之中。
“樓上，不用逼了”
“上面cue法務部的人我希望你還在。吃瓜的朋友們，再給你們吃個保真的大瓜。
“我司隔壁就是天能集團，剛打聽到天能集團的法務部已經收到通知，整個部門的同事被連夜叫回去，全員加班。在這樓口出狂言過的勇士有一個算一個，都好自為之，準備好迎接訴訟吧。一 個 也 跑 不 了（溫馨提醒：現在删帖已經沒有用了哦……）”
從這條回帖之後的一分鐘之內再也無人出聲，像是摩西分海那樣，神奇地在樓裏劃開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線。
原本鬧得轟轟烈烈的讨論樓一下子安靜下來，隔一會才刷新了一條單薄的新回複：
“是天能檢測到輿情了吧，要告那個侵犯商灏名譽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