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3 時家的死,不過是個開始……
巫師顯然沒料到會從白優的嘴巴裏聽見這兩個字。
白優也沒想到, 有一天,要自己死的人,竟然是親手教自己的師父。
師父如父。
自從父親死了以後, 她修習的所有風水玄術都來自于面前的人。
在她的眼裏,師父早已勘破紅塵,再不問世事, 甚至是一個已經閉關多年的隐士高人。
她把所有人可能性的人都想了一遍,萬萬沒想到卻會是自己的師父!
師父一身清風傲骨,宛如出世之仙,為何要卷入到這些紛争裏?
巫師整個人都轉了過來, 原本森然的聲音裏起伏起激烈的情緒,“你是誰?再說一次?”
白優此時才發現師父的雙腿只剩下了上半部分,下半截像是被什麽利器齊齊斬斷了。
白優将兜裏一直攜帶的銅錢拿了出來,錢串抛空, 白優控制着手裏的線讓銅錢在空中打了一個八卦型, 然後全部又串回到一起。
巫師看着她的舉動驚呆了, 這的确是時霓才會的小技巧,以前學習無聊的時候, 她就總這樣抛銅錢打發時間。
這也是只有他們師徒才知道的小技巧。
“你……你真是霓兒?”巫師顫聲問道。
白優悲涼一笑,強忍着淚水緩慢開口, “師父,沒能徹底殺死我, 是不是很遺憾?”
巫師怔了怔, 想要再問什麽,此時,宋從極走了進來。
一身冷冽冰雪的宋從極臉上依然看不出情緒,他走到白優的身邊, 對她道,“陣法不完善,并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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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優點了點頭,将臉別了過去,盡量把多餘的情緒隐藏起來。
巫師看了看白優,又看了看宋從極,那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此時的他,顯然對于今天的處境早有所料,他本打算自我了斷,什麽都不會讓他們知道。
可是,看着面前的白優,他卻猶豫了。
那畢竟是他親手帶大的徒弟。
如今的她,換了一個全新的身份活着回來,終究是天道不忍,給了她這樣一個重頭開始的機會。
他知道,以時霓的脾氣,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她有權利知道真相。
就當做他這個做師父的,唯一能彌補她的了吧。
巫師看了看二人,還沒等他們開口,就直接說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
“三年前,時清那次出海事故,的确是我幹的。”
宋從極怔了怔,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快的坦白。
他側目掃了一眼白優,總覺得剛才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兩人之間似乎傳達了什麽東西,巫師此時看着白優的眼神都變了。
“但我也只是受人所托,按他們的要求行事,布下法陣屏蔽外界,是直到法陣結束,我才知道他們原來要殺的人,是時清。”
白優冷下一張臉,“他們是誰?”
巫師搖了搖頭,“我沒見過他們真正的負責人。他們非常謹慎,我甚至連卦象都算不出來他們的,每一次,他們都是臨時雇傭人與我傳話,傳完便直接滅口。”
白優難以置信地揚聲反問,“什麽都不知道你就幫他們做事?”
巫師苦笑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這雙殘廢的腿,“我一生孤寡,本已做好此生隐世的打算,可四年前,我遇到了一個人,她是這世上最懂我的女子,也是這世上唯一讓我想要有一個家的人。”
“為了她我離開了閉關的山谷,和她成親生子,找了一個村鎮生活了下來。可是,沒想到我們的孩子剛才出生,他們就被人抓走了。我空有一身本領卻依然找不到他們的下落,只能受制于人。”
“他們要我做的也很簡單,就是在那天布下法陣留下那艘船。為了我的妻兒,我只有照做。”
宋從極卻似是早已看透這些伎倆,冷淡道,“一顆有用的棋子,是不可能會輕易放手的。”
巫師嘆了口氣,“是,在知道我親手害死了時家以後,我本來打算帶着妻兒徹底離開,但是,他們不僅砍斷了我的雙腿,也沒有将妻兒還給我,我只能繼續受他們擺布,因為身體的關系我無法再随意出動,他們便利用了時霓的身體。我唯一和他們的人有所接觸的便是那些水匪。”
“但是,那些水匪在屠殺完船上的人以後全都消失了,根本無法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宋從極眉頭緊鎖,“這三年你們都未曾有任何行動,是什麽原因讓你來的京城?”
巫師看了看宋從極,“出海事故之後,之前聯系我的人也消失了蹤影。我在那附近的水月鎮住了下來,除了偶爾能收到妻子寫給我的信件,其餘什麽都沒有。但我沒想到,一年前吳永業能找到我。”
“時清的死一直折磨着我,我本希望他能把這個秘密公之于衆,讓人知道時清是被人殺害,可是,那幫人出現了,他們再次以我的妻兒脅迫,要求我進京殺掉吳永業。”
白優卻發現了關鍵所在,“僅僅只是找到你,并不能證明什麽,吳永業手上拿到了什麽線索?”
巫師再次搖頭,“我去了他家裏,全部都找遍了,什麽都沒有。”
“吳永業和安王的關系密切,所以,你們懷疑在安王手上,但是安王太過于謹慎,要靠近他比登天還難,于是你便以風水師的身份暫時在侍郎府住下,找機會對安王動手,畢竟有侍郎府這個庇佑,根本不會有人輕易查到你的身上。”白優接上了他未說完的話。
巫師點了點頭,可惜,誰也沒想到,他的陣法居然也會有失敗的那一天。
“我沒想到這世上有人……能破了我的陣。”巫師意味深長地看向了白優,現在終于明白為什麽了。
因果循環,這一切都是命。
白優看着巫師,雖已經知道來龍去脈,但依然無法平複內心的洶湧,“時家已經遠離朝堂,更不曾涉及任何人的利益,為何還要置他們于死地?”
巫師看向白優的目光裏有些不忍,從懷裏掏了一串銅錢,撒到了白優的面前。
白優看着出現的卦象,愣住了。
半晌才開口解讀道,“他們要阻止宋家與時家的聯姻。”
巫師應了一聲,“我雖無法判斷出他們的身份,但卻也能從卦象中窺探一二他們的意圖。”
白優卻不解:“阻止聯姻又能如何?”
沉默許久的宋從極兀自開口詢問白優,“三年前,北地失守之事,你可知道?”
白優點了點頭,當時宋從極的父親還是鎮北将軍,卻因為追擊北胡餘黨,導致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當時,誰也想不通骁勇善戰的宋将軍為什麽要不顧一切去追擊那些餘黨,甚至就是因為他的這次追擊,北胡得到機會連破大盛三座城池,直逼上京。
當時,所有人都說宋将軍通敵叛國,是故意送死給北胡開門的,宋家更面臨着滿門抄斬的危險。
爺爺将這一切情況告訴她以後,還問過她,是否還願意嫁給宋從極?
她知道時家在民間的聲望,也明白爺爺問她這句話背後更深層的含義,所以,毫不猶豫選擇了嫁。
以時家的一世清明賭宋家不會叛國。
想到這裏,白優終于明白為什麽了。
一個是天下大儒之孫,擁有着可以號令天下讀書人的影響力,一個則是北境戰神的兒子,手握天下兵馬,所向披靡戰無不勝,這樣兩家一旦結姻,不僅會是大盛朝堂的威脅,也是其他諸國的眼中釘肉中刺。
沒有人會希望他們結姻,但是宋家根基深厚要除掉不易,将時家滅口反而是最簡單的辦法。
所以,從她答應要嫁給宋從極開始,她便注定一死了。
巫師在白優的眼底看到了複仇的火焰,想了想,忍不住道,“背後的這一幫人,他們想要的并不僅僅是除掉時清,他們的野心或許比你們想象中還要大,他們了解大盛,也了解這朝內外的所有局勢,更擁有着能夠達到目的的充足手腕,遠非你們二人能與之抗衡……既然這一切都是我所為,就到此為止吧。”
白優知道師父是在勸她放棄報仇,放棄追查背後的那些人,但,不可能的。
她從不後悔選擇嫁給宋從極,亦不會懼怕為了揪出這幫幕後黑手,會付出怎樣的艱辛和代價。
她不是為自己,還為了船上那上百條的人命。
“世人的野心,無非權和利,再大又能大到哪裏去?只要他們的野心還在,時家也只是開始。”白優沉聲對巫師說道。
所以,無論如何,他們欠下的血債,她一定要讨回來。
誰也別想跑。
巫師太了解她的脾氣了,眼看着勸不住,也只能嘆氣,“你們想通過我找到他們,不可能了,他們不會在意我的死活。但我的妻兒還在他們手上,你們若能找到他們的下落,或許還有希望找到那幫人。”
白優聽到他的話卻笑了,教導的恩情,已在三年前還清了。
如今,他們已然不再是師徒。
白優也不會再給他任何念想的機會。
區區幾句話,并不能償還他所造下的業。
白優走到巫師的面前,俯身問道,“你好歹也是一個巫師,你真的以為你的妻兒還活着嗎?”
巫師聽到她的話,突然曈昽緊縮,“不,他們活着,當然還活着。”
白優拿出手裏的銅錢,用剛才和他同樣的方式擺出了卦陣。
“死門全開……他們早就死了。”白優一字一句冷冷地對巫師說道。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劍,狠狠地紮進巫師的心口。
巫師瞬間變臉,“你胡說,他們沒死,他們還活着!”
“呵……”白優站直身體,“不要再給你的懦弱找理由了,妻兒不過是你無能抗争的借口罷了,你早就應該算到,只不過不肯接受和相信罷了。”
“不……不是的……他們明明還活着。”巫師聽到這些話,憤怒地沖白優大吼,“你閉嘴。”
白優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你是因為怕死,你才答應那些人合作的,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的無能和軟弱。”
“你……”巫師沒想到會從自己徒弟口中聽到這些話,胸口氣血翻湧,忽然吐出一口血。
白優加了一把勁兒,“……你連自己的妻兒都保不住,還有什麽資格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他們?你不必在這裏自欺欺人了,他們就是死了,死了!你所謂的愛,才是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都是你!”
“你……你……”
巫師瞪大眼睛,想說什麽,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看着地上的卦象,生生被白優一席話給氣得閉了眼。
宋從極摸了一下他的脈搏,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死了。”
“嗯。”白優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他或許能有那些人的線索。”宋從極無奈道。
“不,他沒有。”白優搖了搖頭,就是因為确信在說出自己的身份以後,他不會撒謊,白優才會趁着把宋從極支走的空隙對他坦白身份的,“他這樣的風水師放眼整個上京也不會找到第二個了,他都無法找到那幫人,我們想從他身上找,也不可能。”
白優看到師父死在自己的面前,臉上卻前所未有的平靜,“大人,吳永業臨死之前,見過了安王,或許,吳永業拿到的線索,在他的手上。”
宋從極點了點頭,當即安排人把巫師的屍體擡回了天玄司。
然後,協同白優一起前往安王府。
兩人也好不拐彎,直接再次詢問了關于吳永業的事情。
安王躺在軟塌上,一臉悠哉地笑道,“本王若是從吳永業那裏拿了什麽,你們真以為本王敢這麽嚣張在外晃悠嗎?關于吳永業的事情,上次本王已經全部都告訴你們了。再想從本王這裏掏出點什麽,恐怕為了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案,本王也就只能瞎編了。”
不管師父做了怎麽樣的錯事,他既然選擇痛下殺手,那她就能确定,安王手上一定有什麽東西。
白優看了看宋從極,悄聲道,“大人,讓我和他談談。”
宋從極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相信她,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白優和安王兩人。
白優也沒跟他拐彎抹角,直說道,“王爺,你不肯交出東西,其實并不是怕那幫人找上門來。”
“怎麽會,你看本王都弄出人造人來了,還不怕嘛?”
白優面色平和,“能操控陣法,亦能破解一切術法,你真正怕的是被人知道你改了面相一事吧?”
安王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原本還癱着的人剎時起身,鬼魅一般來到了白優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變臉道:“……看來本王留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