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So late [VIP]

“……”

背上的人久久沒有回應。

江現步伐發僵, 等了好幾秒,側眸看去才發現,唐沅閉着眼臉頰貼着他的肩頸, 呼吸勻稱綿長,已經重新睡了過去。

眸光略停,他眨了下眼睫,緩緩收回視線,沉默地背着她繼續向前。

餘下的路沒再出聲。

到家, 外婆早已睡下, 江現在山上等雨停時給她們打過電話,沒有發出太大動靜。他背着唐沅上樓, 阿姨還沒睡一直在等,從房裏出來忙前忙後給他搭手。

江現說沒事:“您回去睡吧。”

阿姨幫他把唐沅扶到床上躺好, 便沒多打攪,叮囑他有什麽事就叫自己, 披着外衣回房。

空調開起, 江現給她蓋好薄被, 見她睡得安詳,自行去浴室洗漱。

等唐沅迷迷瞪瞪醒來, 已是快一個小時後。

江現換上了睡衣靠坐在床頭,就着不太亮的燈夜讀。她翻了幾個身, 朝着他這一邊,過會,揉着眼睛昏沉地看向他。

“醒了?”江現合上書本。

唐沅眼半眯半睜,腦袋有點懵:“……我睡了多久?幾點了?”

江現拿起手機看時間, 告訴她。

她愣了愣, 随後舒了口氣, 閉上眼貼着枕頭輕蹭。

……果然睡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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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的事她完全沒有印象,只記得在山上玩游戲,喝了點酒,後來吃年糕又喝了幾杯。再往後就不太清楚了,隐隐約約殘存些許他背她下山的記憶。

身上的衣服沒換,除了有點酒後的悶熱,沒有別的不對。唐沅想了一會實在想不起來中間的事,皺眉:“我是不是醉得很厲害?沒有做什麽很丢臉的事吧?”

對自己的酒品不太自信,她不由頭疼:“我酒量是真的不太好……”她終于松口承認,不再說什麽還行,“以前每次朋友生日或者別的聚會,我喝果酒飲料也能上頭,江盈他們都說我醉了很煩人。有兩回藍毛被我摁着喂紙,吃了一嘴都是,後來看到我臉紅就開始躲……”

她嘟囔着,說起以前喝醉的事情,語氣無奈。

江現側眸看着她,有一會兒沒說話。

“每次”、“都說”、“有兩回”、“後來”……

聽起來,次數還不少?

“你沒做什麽丢臉的事。”他緩緩回答,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唐沅松了口氣:“那就……”

“不過。”

他把合上的書往旁邊床頭櫃一放。

唐沅愣了愣,還沒等她繼續說話,江現忽然側身朝她靠近。她下意識想要退後的動作,被他撫上腦後的大掌托住。

他的氣息侵襲,溫熱的唇瓣落在她唇上,唐沅眼微瞠,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腦海裏轟然一聲,臉迅速漲紅。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兩秒時間他便退去,但并沒有退開太多,只來開一點點距離,依然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像這樣。”江現在枕上,眸色深重,一瞬不移地看着她說,“我親了你很多遍,你一點反應也沒有。”

耳根通紅,唐沅僵滞着,大腦無法分辨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像是假話,偏偏他的表情又一本正經地認真。

唇瓣嗫嚅,她熱着臉半晌才發出聲音:“你……”

江現直直朝向她的視線更加幽深,低啞的聲音,多了幾分危險的意味:“下次還要不要喝醉,你自己考慮清楚。”

……

唐沅忘了自己是怎麽洗漱完又是怎麽躺下睡着的,一夜過去,第二天起來在樓下見到江現,那股不自在的感覺立刻又浮現。

她有意不往他面前晃,飯後,陪外婆看了會電視,他卻忽然坐過來,就在她身邊。

誰都沒說話打攪外婆看節目。

他的手臂隐約碰到她,唐沅背脊微微發緊。

阿姨正準備做紅豆餅當茶點,家裏紅豆剩下不多,她連忙自告奮勇地站起:“我去買。”

小店就在街前面,距離不遠。

江現瞥她一眼,跟着起身:“我陪你。”

她伸手攔住:“不用!我自己去。”言畢,也不等他,一個人走得飛快。

朝店走去,離開家好一段,唐沅才舒了口氣。她摸摸臉頰,自己都說不上為什麽熱。

都怪江現。

眼前驀地浮現昨晚他湊近親來的場景,是溫熱的,柔軟的觸感,呼吸也……

察覺思緒逐漸走遠,唐沅慌忙回過神甩了甩頭,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抛開。

不一會,到最近的小店裏。

櫃臺後是個壯實的年輕人,不知是老板還是老板的兒子,看着跟昨天的肖梁他們差不多大。唐沅走進貨架,轉了一圈,見幹貨都堆在牆角的白色蛇皮袋裏,從一旁扯下個塑料袋。

“你要稱多少?我幫你稱吧。”頗有老板架勢的男人說着就要走出來。

唐沅說不用:“沒關系,我自己稱就行。”

她謝過他的好意,沒看見裝揀的鏟子,正找着,男人忙不疊翻出來拿給她。

她裝揀了一袋紅豆,分量足夠,多餘的下次還能用。她拿着到櫃臺,男人看她一眼,忽地問:“你是江現的老婆嗎?”

唐沅頓了下:“呃?”

這話她忽然不知道怎麽接。他們快訂婚,但還沒結婚,說是又不對,說不是,好像又是那麽個意思。

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太講究,男人馬上補充:“不好意思,是……未婚妻?我聽說你們訂婚了。”

快要訂婚,這麽說勉強算對。唐沅點了下頭:“嗯。”

他笑笑,邊給紅豆稱重邊感慨:“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大家就這麽大了……”

她挑眉:“你也認識江現?”

“是啊。小時候我們會一塊玩,跟肖梁他們。”他道,“昨天你們去山上了吧?那邊好多果樹秋天才結果,要是秋天的時候來,有很多品種的果子可以吃。”

唐沅聽他語氣,跟肖梁他們似是熟稔,不由問:“你昨天怎麽沒一起去玩?”

他嗨了聲:“我忙着看店,家裏人出去了,人手不夠走不開。”

兩人閑聊幾句,唐沅正要付錢,店裏還有另一個在買東西的中年阿姨,聽見他們的對話,從貨櫃間走出來自來熟地接茬:“小鄭你還好意思講。從小就你最皮,小時候還跟人家江現打架。幾個人對人家一個,還打得哭天嚎地,街裏街坊全都驚動了。你媽那個暴脾氣,不依不饒地追到江現家裏管人家外公外婆要說法……”

唐沅擡眸朝被稱作“小鄭”的男人看,他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那會年紀小,做事沒分寸。”

“還是人家江現懂事。”阿姨啧聲說,“後來拎着糕點一家家地送,給鄰居街坊道歉。哎,他外公做的芙蓉清涼花糕最好吃了,現在都沒人做得出那個味道……”

阿姨拿着兩包調味料熟門熟路地自行掏錢,櫃臺裏的男人接到電話,對着手機那邊說起進貨的事情。

唐沅沒再多留,結完賬拎着紅豆出去。

走出小店沒多久,迎面碰見走來的江現。

她停住腳,眼神閃了下:“你怎麽來了。”

他看着她:“怕你走丢。”

唐沅撇撇嘴,江現伸手拿過她手裏那袋紅豆,她頓了下,沒拒絕。

出門前的那股別扭感莫名減輕許多,她和他并肩一起朝家走。

“小店裏的那個老板,還是老板的兒子,他說認識你诶。”唐沅走了幾步開口。

江現朝她看:“嗯?”他語氣平平,“這裏不大,住的人基本上都互相認識。”

她好奇:“你以前跟他打過架啊?”

他默了幾秒:“嗯。”

“為什麽啊?”唐沅詫異。以他的性格,能跟人打起來,真的挺奇怪。

“那時候是,我快初三的時候。”

兩個人步子慢悠悠地踩在石板地上,江現口吻平和,不帶絲毫波動:“外公外婆把我接過來,那天有幾個人叫我去玩,那陣子我總是一個人待着,不想和別人一起,就沒理。後來在廣場上遇到,他們搶我東西,起了争執,就打起來了。”

他說得平靜,但唐沅知道肯定不止如此,沉默幾秒:“那後來呢?”

那個阿姨話裏說,他一家家送糕點道歉。

“打架的小孩家長到家裏找外公外婆,吵了一兩天。後來……”他緩緩道,“正好是過節,鄰居之間會互相送吃的,我幫外公去送糕點,道了個歉,事情就過去了。”

那時候他媽媽應該已經離世了。

唐沅聽他說總是一個人待着,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以他的性格,和人起沖突肯定不是他的原因,即使是在那種他可能情緒不對的階段,她依然覺得不會是他的問題,至少不是主要問題。

想問他為什麽道歉,可話到嘴邊最後還是咽了回去。他說得含糊不清楚,或許也是不想提。

唐沅垂眼,略低聲轉移話題:“他們說……外公做的糕點很好吃。”

江現嗯了聲:“花期的時候這裏很多人會摘花做糕點或者煮粥,外公做的芙蓉清涼花糕特別好吃,別人家都只是放芙蓉做花糕,後來也跟着加薄荷,但都沒有外公做得好。”

他們邊說着,快到家門口,身邊有追逐的小男孩小女孩跑過。

有個紮雙辮子的小女孩手裏拿着一塊白色的糕點,中間似有顏色鮮豔的餡。

唐沅瞧見,好奇:“是那個嗎?”

江現看了眼:“差不多。”

“什麽味道啊?”

“甜的。但不是很甜,有芙蓉的香味,主要是口感。”江現說着,大概想起外公,唇邊淡淡勾了勾,“我也很久沒嘗過那個味道。那次外公做的糕點我全都送出去了,一個沒留。之後也沒機會再吃他做的……”

她不由問:“外婆不會做嗎?家裏的阿姨呢?”

他淡淡搖頭,行至門邊,斂了神色不再多言,提醒她注意腳下:“門檻。”

阿姨正等着他們買東西回來,接過袋子,一頭紮進廚房去煮紅豆。

唐沅在廳裏待了一會,跟着到廚房裏湊熱鬧。

外婆到點該睡午覺,江現扶她上樓,安頓好外婆,下來後卻不見唐沅身影。

廚房裏也不見人。

阿姨在鍋前煮着紅豆,回頭道:“哦,她說有事,出去一下就回來。”

江現聞言朝大門方向看了看,便沒去找她。

阿姨們這些天預備給外婆做個花枕,院中的笸籮裏曬着滿滿的芙蓉花,都是趁開得正盛摘下,清洗過一遍,已經幹得差不多。

江現在光禿禿已經不結果的樹前坐下,垂眸安靜地幫着挑揀,将爛了或是變色的花瓣篩去。

好半天,唐沅都沒回來。

她去得有些久了,江現看天色,停住手中動作,正想給她打電話,腳步聲從外傳來。

由遠至近,聽起來有幾分歡欣,一轉眼,唐沅出現在眼前。

見他坐在樹下,她眸光頓了一剎,随即提步朝他而來。

唐沅在他面前蹲下:“你在弄什麽?”

江現說:“阿姨們曬的花,給外婆做枕頭。”

剛要問她去哪了,就見她了聲點點頭,下一秒,拎起手中的塑料袋:“看。”

幾塊透着熱氣的白色芙蓉花糕,內裏的餡隐隐透出略深的鮮豔顏色。

江現一頓,默了默:“哪來的?”

“去找剛才那個小女孩,到她家問她媽媽要的。”唐沅不好意思低咳一聲,“我要給錢,阿姨非不肯收,我就只能給那個小女孩買了一個玩具。帶她到前面小店那邊挑的,耽誤了一會。”

她說着,興沖沖遞給他:“吃一下,看看好不好吃。這是剛蒸好出鍋的。”

她表情格外生動,眼裏閃閃亮着光一般。

江現視線停在她臉上,有那麽剎那像是回不了神。

溫熱的花糕放進他手中,香味隐約,他感受着滾燙的溫度,低聲問:“你給人家買了什麽玩具?”

“洋娃娃啊。她可喜歡了,抱着開心了一路。”她說完,催促,“快嘗嘗。”

一袋有好幾塊,江現打開束口,拿起一塊先給她。

唐沅還挺好奇味道,接過嘗了嘗,微微挑眉,口感确實不錯。

江現沒急着吃,喉嚨微動,悠悠問:“怎麽突然跑去跟不認識的人開口。”

她雖然并不怕生,但也不是那麽自來熟的性子。

“……你不是說沒吃到嗎。”唐沅答得小聲,眼神閃了閃,咽下一口,輕聲說,“那家阿姨挺好的,我說完她就答應了,也沒太尴尬。”

她話音微低,蹲在他面前小口地吃着花糕,垂在肩頭的發絲被風輕輕吹動。

他鼻端嗅到的像是花糕的味道,又仿佛是她的香味。

廚房裏阿姨把紅豆煮得差不多,聽見院子裏說話的動靜,探出身子叫她:“你已經回來啦?不是說要跟我學着做嘛,快來哦……”

唐沅聞聲飛快地應:“來了來了!”

她把手裏的糕點兩口吃完,叮囑他:“趁熱吃。”

言畢忙不疊起身跑過去。

江現看着她進了廚房,垂下眼,從掌中托着的糕點裏拈起一塊。

送到唇齒間,口感軟糯松香,甜得恰到好處,是從餡中沁出的芙蓉花的味道。

和外公做的花糕很像。

院子裏寂靜,江現無聲地吞咽着,想起那一年,他沉浸在母親離開的痛苦之中,對外公外婆的關心拒之不理,一個人在那個失去人氣的家裏渾渾噩噩颠倒地過了很久。

放假的時候被接來這裏,他也依然躲在自己的世界,絲毫不理會外界。誰來找他,他都不願意搭理,總是一個人待着,看書,或是發呆。

周圍的鄰居背地裏都在議論,談他媽媽離開的事情,“聽說是因為他才發生事故走了”,這種內容成了他們私下的談資。

那天叫小鄭的男生和其它幾個人來約江現去玩,他冷着臉拒絕,直接甩開他們回房。他在房裏悶坐好久,傍晚的時候帶着一本書去廣場上透氣,在牆根下看了幾頁發起呆。

玩鬧回來的小鄭幾人看見他,湊近和他說話。

江現不吭聲,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把他們幾個惹惱。中二年紀火氣旺盛,本就最容易沖動,幾個人言辭難聽起來,不爽道:“裝什麽比啊,一直叫你一直擺個臭臉,市裏來的了不起?看不起誰呢,在這擺架子……”

他懶得理會起身要走,被攔住,皺眉不耐煩地推開面前的人,就這麽莫名演變成了推搡。

他們推得他踉跄,不知是誰,把他的書搶走扔到了一邊。

江現覺得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那一刻突然斷了線。

他媽媽特別喜歡給他買書,家裏的書架上都是,他看完了很多,有一些還沒來得及看。

那些東西成了他最後的精神支柱,來外公外婆家,除了随身行李他什麽都沒帶,只帶了那幾本書。

江現當時的表情很難看,大概也很吓人。腳踩在書封上的小鄭明顯愣了一下,下一秒,被忽然發瘋一樣的他掐住脖子,摁在地上。

他的拳頭落下得太兇太急,周圍幾個人從驚吓中反應過來,慌忙去拉他。

小鄭被打得出鼻血,江現完全失去理智,掐着小鄭的脖子,瘋魔一般拖了幾步,把人摁進旁邊的公用小水池裏。

幾個人一直拉扯他,試圖讓他松手。小鄭的腦袋在水池裏起起伏伏,嗆了不少水。江現過了好久才被拉開,小鄭半身濕淋淋地跌坐在地上大喘氣,吓得邊喘邊嚎哭。

池子裏混着小鄭的鼻血,絲絲屢屢散開。

被驚動的大人們趕來,吵吵鬧鬧,擠了太多的人。

江現撿起書撥開人群就走,小鄭的媽媽揪着他的衣袖要他給個交代,他手一揮用力別開,頭也不回。

那些人找上門鬧了很久,他待在屋子裏,聽見外頭吵吵鬧鬧,連續兩天,小鄭的媽媽來找他們要說法,和外公外婆吵起來,嗓門震天響,不依不饒。

周圍的鄰居們因這件事覺得他吓人,附近的小孩從幾歲到十幾歲,似乎都被叮囑離他遠一點。

小鄭的媽媽沒有讨到說法,每天在家門口罵。

外公外婆什麽都沒跟他說。

江現以為他們會對他說什麽,然而那天的飯桌上,他們只是如常做了他喜歡吃的菜,開着電視和他聊天。

盡管他不吭聲,不願意接話,他們還是像以前他媽媽在的時候,像他來這裏的每一年一樣,和他說些零碎的閑事,用溫聲軟語填滿他的日常。

是後來,又過了一兩天的時候。

江現去鎮上唯一的圖書館做作業回來,經過一戶鄰居家,門前有兩個阿姨在說話。

他徑直走過,其中一個忽然叫住他,給他拿了一份自家剛炸的麻花,讓他帶回去吃。他面無表情低低道了聲謝,提步走開。

沒幾步轉過拐角,忽然想起練習冊落在圖書館,他倒回去拿,還沒走出彎處,聽見那兩個阿姨在說話。

“哎喲,老頭老太太那個外孫可真的是,那天打架的時候你沒看到,把老鄭家的小孩打的哦,池子裏都是血。他眼都不眨就走了,吓死個人……你給他拿吃的幹什麽?”

攔住他的那個阿姨答道:“你以為我喜歡啊。哎,也是可憐類。老頭老太太一把年紀了,兒子媳婦不在身邊,女兒又沒了,還要操心外孫。”

她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兩個老的這幾天到處賠罪,周圍都不讓小孩跟他家外孫玩,他們兩個那麽大歲數,一家家去拜托人家讓那些小孩們跟他外孫作伴。昨天來了我們家,我看了是真的有點不忍心哦……”

她們帶着口音,但又字字清晰。

江現一剎僵在原地,沒邁出的短短距離,忽然猶如千萬裏遠。

她們之後說起了別的,他沒再注意聽,只記得自己站了很久,最後也沒回去拿練習冊,步子滞頓地回了家。

外公外婆依舊沒有和他說什麽,在拐角聽見的那些話,好像只是他的幻覺。他們不露半點情緒,更不曾責怪過他一句。

外公說要給他做花糕,再過幾天摘下院子裏果子,做成醬,另一些曬成果脯,等過節,在院子裏支一張桌子,做滿桌好吃的,三個人一起吃。

飯後他回到房間,外公在外忙着做芙蓉清涼花糕,他關着燈,在黑漆漆的屋子裏,把薄被拉到頭頂。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院子裏外公外婆說話的聲音輕輕。

他用手臂擋着眼睛,溫熱的液體源源不斷沿着眼角淌下。

媽媽離開以後,他第一次,痛快地哭出來。

第二天一切如常。

外公的花糕做完,晾在盒子裏。

鄰裏之間都在互送食物,唯獨他們家門前靜悄悄。

傍晚時分,太陽下山以後,沉默了一天的江現拎着食盒出了門。

青石板長街,一家一戶,他一間間去敲門,送出分裝好的花糕,一遍遍地說:“前幾天打架是我不懂事,以後不會了,我外公種的樹結了果子,有空來我們家摘。”

到小鄭家,小鄭媽媽拿着他遞過去的一盒糕點,怒氣沖沖叉着腰叱罵。

她說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說,江現安靜地聽着,沒有一句反駁,沒有半點怨言,平靜地道完歉又道歉。

大概就是從這天開始,他又變回了所有人口中,樣樣出色的優等生。考試永遠第一,比賽獎項拿到手軟,對老師長輩溫和禮貌,安靜又沉穩。

鎮上的所有人都不再記得水池邊的那一刻,很久後小鄭跟他道了歉,連小鄭媽媽看到他也說不出不好的話,每個人提到他,無一不是稱贊。

而他只記得,挨家挨戶送完花糕,拎着空食盒走回家的那瞬間。

天已經很黑。

外公外婆站在門口,壁上的燈光線幽微,他們就在燈下等着他。

他是從那個時候才,重新地回到了人間。

重新地作為一個,必須要活下去的人,好好地活着。

……

只有芙蓉花餡沒有清涼味的花糕,吃了一口又一口,在多年後的現在,江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忽然覺得,好像就是這個味道。

是唐沅為了他,特意去陌生人家要來的點心。

是好多年前,他沒有吃到的那一份。

就該是這樣。

說笑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唐沅拿着小盆子跑出來,到另一邊的樹下摘花。

她一邊摘一邊回頭沖裏面喊:“阿姨,摘多少啊——”

裏頭忙碌的阿姨說要半盆,應和的聲音中氣十足。

院子裏熱鬧如許,午後的光洋洋灑灑照在唐沅身上。

她察覺他的視線轉過頭:“看什麽?”又朝他問,“不好吃嗎?”

江現坐在這邊的樹下,緩緩地勾起唇角:“沒有,很好吃。”

她皺了皺臉,不再看他。樹上吹落的花瓣落了兩片在她發間,不遠院牆外,熾黃的光暈作襯托,她在風裏明淨又清澈。

江現看着唐沅,靜靜地看着她的方向,忽然明白了拎着空食盒走回家的那晚,沒能完全想明白的事。

一條路,只有這麽長。

就向前走吧——

去走向,你愛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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