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互相取暖的靈魂

因為楚兮有個暗戀多年的對象，叫安橙。

聽名字就知道：這“安橙”，是個女子。

楚兮原本就從小被洗腦得很傳統，連重男輕女的道德綁架都無法掙脫，更不用說枉顧世人眼光去喜歡一個同性了。

所以，在她的那一生中，從來就沒對安橙表白過。

所有的感情，她只藏在心裏。

包括對安橙的疼惜，她也只藏在心裏。

安橙的成長環境相對楚兮而言，算好多了。

她的家庭雖然也算一般，雖然也有個弟弟，但還不算太過分。起碼，父母将她一路供養到研究生畢業。

對于一個普通工薪家庭，能把她供養到研究生畢業，原則上就算不得太過重男輕女。

而作為八五後一代，能讀到研究生畢業，出來必定能找到一份相對不錯的工作。

所以，安橙的人生，在一般人看來，算還行。

但楚兮知道并非如此。

她是在網絡上認識安橙的。

那時候，還是非主流橫行的年代。

楚兮和安橙倒是完全繞過了那段火星文網絡歷史。

她們是從文學論壇認識的。

楚兮從小就喜歡文學。

雖然讀完初中後就無緣再讀書，但愛看書的愛好，卻是始終改不了。

出來打工後，自然沒什麽時間看書，也沒什麽錢買書。但偶爾不那麽忙的時候，還是會偷閑去書攤上蹭蹭書看的。

甚至，她一度追起了雜志連載。

追得十分入迷。

便情不自禁，登上了那個雜志的附屬論壇。

其實，一起打工的年輕同事們都是很喜歡上網的。

但是因為上網要花錢，她一直都舍不得去。

直到迷上那本雜志，而那本雜志又在瘋狂打附屬論壇的廣告……

于是，她跟安橙，就那樣在網海相逢了。

安橙雖然在外人眼裏算一帆風順的高學歷乖乖女，但內心一樣有許多苦惱。

兩人通過文字相識後，談了很多。越談越知心。

安橙也越來越走進了楚兮的內心深處。

楚兮漸漸知道：安橙活得也挺辛苦的。讀書的時候，因為智商比較一般，她讀得很辛苦。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勤奮學習，卻也只換來個中規中矩的成績。

一路考個中等的本科，再考了個中等的研究生。

名校，從來與她無緣。

後來畢業工作，更是各種不得志。

因為家裏沒有半點背景，她畢業後的一切，全靠自己。

反複考了好幾年，磨掉一身皮，才算上岸，考了個教室事業編。

原本以為，人生就此上岸，可以安安穩穩工作，過點歲月靜好的小日子。

誰知，入職後，因為她沒半點背景，又不會來那些虛頭巴腦的職場心機，便處處被人欺負。

單位以她年輕或者學歷高、能力強之類的為借口，各種苦事累事都推給她做。而到評職稱、拿績效、提拔各科組長之類的時候，她又永遠是排最後的一個。

最無語的是：同事為了推責任，還動不動往她身上甩鍋。

可以說，畢業之後，安橙算是徹底嘗盡了人間冷暖。

做的事最多、拿的錢最少、背的鍋最多……已經成了她的常态。

而家中的父母，雖然将她供養至研究生畢業，但心裏最愛的還是兒子。

他們認為：一個女孩子，能供養到研究生畢業，做父母的，已經夠可以了。至于其他的，肯定都是弟弟的。以後，就是女兒反過來孝順家裏的時候了。

在安家父母看來：女兒長得漂亮、學歷又高、又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應該趁着年輕趕緊去找個條件好的男的結婚，然後幫襯家裏、提攜弟弟。

這是安家父母和楚家父母最大的不同之處。

雖然同樣是重男輕女，但眼光格局都不同。

一個女孩子，初中辍學就出去打工，就算累死累活，又能創造多大的價值？

還不如好好供養，等女兒有學歷有氣質有美貌又有個穩定的工作了，想要什麽樣的對象找不到？到時候，不只自己能貼補家裏，還能找個條件很好的男的提攜家裏好麽。

尤其，男方條件好的話，将來對安家小弟的幫助，那是很大的。

這是安家父母的眼界。

當然，自己的女兒，也是自己親生骨肉，愛肯定是愛的。

但跟兒子比起來，分量總是不同。

兒子嘛，是純粹用來愛的。但女兒嘛，長大後肯定是該好好孝順自己的，不然不是白養了麽？

這些話，安母也不避諱地直接跟女兒說過。

畢竟，在安母看來，女兒本來就有這個義務——

家裏的一切都是弟弟的，這個毋庸置疑。安橙作為一個女孩子，被供養出研究生，是肯定要回報父母的，這一點也同樣毋庸置疑。

這些事，全都堆積在安橙心裏。

素來的驕傲，讓她無法将這些心事與人名言。

唯有網絡彼端的楚兮，是她唯一的傾訴對象。

兩個在現實活得心酸卻無處訴說的人，在網絡裏彼此取暖。

而彼此的感情，也在漸漸升華。

安橙對原主楚兮是什麽心思，沒人知道。

但原主楚兮，是漸漸對安橙産生了超越友情的情愫的。

對于自己的一生，原主早已放棄抵抗，也心灰意冷地全盤接受。

但對于安橙的苦，她卻無法釋懷。

尤其，在臨終的時候，她想到三十多歲卻孑然一身的安橙，她更是放心不下。

是的，她和安橙，已經都三十多了。

且都是孑然一身。

楚家父母對女兒的單身倒是很滿意，因為女兒只要不結婚，掙的所有的錢就都是自己的。

最好女兒一輩子不結婚，這樣一輩子掙錢給家裏花。

安家父母卻剛好相反。

安家父母本身就是工薪家庭，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基本生活的錢也不缺。他們并不缺女兒貼補的三瓜兩棗。畢竟，安橙只是個普通教師，本本分分拿着那點死工資，哪裏有多少錢貼家裏？

那點死工資，除了吃喝，也就剛夠安橙買點衣服和化妝品，簡單捯饬一下自己了。

安家父母很樂意看女兒花錢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然後領回來一個有錢有地位的女婿。

因為他們知道：能真正幫助到安家，甚至能提攜安家小弟上升一個階層的，只有未來女婿。

以女兒的條件，畢竟是可以找個像樣的女婿的。

然而，安橙并不如父母所願。

她并不愛捯饬自己。

也一直沒有找對象。

甚至年華一路蹉跎，把自己搞到了“大齡剩女”的地步。

對此，安家父母是諸多抱怨的。

尤其是安母，說的話已經不可謂不難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