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七章

“風來了,雨來了,和尚背了鼓來了。

哪裏藏,廟裏藏,一藏藏個小兒郎。

兒郎兒郎你看家,鍋臺有個大西瓜。

……”

“別唱了!”方羅一巴掌拍在少年頭上,對方笑嘻嘻的住了口。

“镖頭,看天又要下大雨了。”走在後面的人說道。

方羅陰着臉擡頭看天空,他臉上從右至左橫亘着一條傷疤,使得他無論做什麽表情都顯得十分吓人。

“真倒黴。”方羅低聲說,随後轉頭沖後面吆喝,“快點!最好能趕在下雨前到望月城!”

本與他并騎的少年吹了聲口哨,當先向前竄去。

方羅搖了搖頭。

這孩子還是第1次押镖,做什麽都新鮮。

方羅在威猛镖局幹了将近15年,兒子養大了能掙錢,女兒也嫁了人,再加上妻子總覺得做這一行有些危險,勸了多次,也就萌生了洗手不幹之意。不出意外的話,這是方羅最後一趟押镖。

這趟镖從南邊暮城走起,一路行向西北,至高陵。雇主趕的急,所以他們每日都是天剛放亮便啓程上路。

這一路并不太危險,麻煩的是這個時節,這一帶的雨水很多,而這一次似乎又比往年還多上一些。

連下了幾天雨以後,地上一片泥濘。雨卻還未下透,空氣又悶又濕,讓人難受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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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五更剛過,10個人壓着三輛馬車從昨日夜宿的小村子出發,順着盤山道爬去。

“镖頭,看天色一會兒雨勢很大啊。”

“走盤山道要一整天,要不咱掉頭再進村子躲一天?淋濕箱子裏的貨物就不好了。”

後面有人叫嚷着提議。

“镖頭,要不繞山裏的小路?”走過幾趟這條路的老人白了他們一眼,打馬湊近方羅身邊說,“這一代挺安寧,也沒人打劫……”

方羅心裏猶豫了一下。

走小路要快上将近一半的時間。

翻過山的望月城是附近比較大的一個城鎮。他本來打的主意是趁着雨歇了,最好能翻過山。誰知昨日天黑時明明看天色不會下雨,今日早上起來卻又烏雲沉沉。昨天夜宿的村子很小,一行人擠在一間小屋子裏,馬車将将停進草棚裏,不安全也不舒服。關鍵的是,如果這時候回村,誰也保不準明日的天氣怎麽樣。

“六月天,孩子臉,說變就變,說變就變……”

前面的少年跑的太快,已經轉過一個山彎,掉了個頭又兜回來,嘴裏還又嘟囔着歌謠。

“……”方羅想了想,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抄小路吧!”說着,他又往前喊了一句,“小五,回來!別跑太快!”

“哎!”少年笑嘻嘻的答應了一聲,勒住缰繩在原地打轉等他們。

要繞山林裏的小路,地方并不寬敞,堪堪兩馬并行。方羅走在最前面,旁邊跟着叫做小五的少年,接下來是三架馬車,幾個有經驗的老人跟在後面。

這附近确實比較安全。方羅跑過好幾趟,也走過幾次小路,還從來沒出過事兒。

走了一個多時辰,天沒有一點亮起來的意思,反倒是終于承受不住黑壓壓的雨雲,豆大的雨點開始嘩啦啦的往下落。借着濃密的葉子擋着,衣服仍是不一會兒便濕了。但到底還不算瓢潑大雨,比前幾天來好多了。

方羅又加快了速度,他記得這條路走到一大半,應該有座野廟,可以暫時先避避雨。果然,又走了一個時辰,牆上紅漆已經掉的快差不多的寺廟出現在視野裏。

“快進去快進去!”幾個人卸了貨物搬進廟裏,馬車進不去,只能在外面淋着。一行人脫衣服擰水,就像洗了遍澡一樣。

方羅站在廟門口,等着随時雨小一點就往前走。到了這座野廟,說明剩下的路應該只有一小半了。

前面的路是個上坡,方羅站在那兒看雨,忽然覺得沖刷過來的雨水,顏色有些不對。

越來越多的雨水彙成小股的細流,漫延在坑窪泥濘的土路上,顏色帶了些暗紅。

方羅皺起眉,蹲下身去,探手沾了點水,湊到鼻子前聞聞,土味,還有點血腥味。

“你們在這兒看好了,我往前看看去。”方羅對廟裏的人吆喝到,擡腿往外走。少年小五好奇心重,也跟着出了廟,挺好奇的問,“前面有什麽?”

“不知道。”方羅表情嚴肅,把他往回一拍,“你別跟過來,進去!”

“別這樣嘛方大哥!”小五湊上來,“如果真有什麽危險,我說不定還能幫着您吶!”

方羅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倒也是,這孩子雖然小,武藝卻是不錯,否則也進不了威猛镖局。他這麽一想也就默許了。

上坡路不一會兒就拐了個彎,連着又一道急彎。再轉過去,方羅就看見了。

身邊的少年微微吸了口冷氣,沒說出話來。

前面的路上,密密麻麻鋪着二十多具屍體。

橫躺豎躺,血流成河。

如果不是下了雨,他們早幾裏地便可能聞到這裏的血腥味。

方羅站在原地沒動,少年也就沒敢動。他臉色有點發白,但并沒露出懼怕的表情。方羅看了他一眼,心裏暗暗點頭。

想幹這一行,膽子就不能太小。

方羅仔細觀察了一遍周圍,發現确實沒有其他人在了,才慢慢走過去。

他将最近的一具屍體翻了個面。這人身上被捅了六七刀,一看就已經死透了。

“看看,還有活人沒有……”方羅轉向下一個人,沖少年說。

少年白着臉,但仍然聽他的吩咐一具一具的檢查過去。

方羅又看了幾具屍體,都已經死透了,卻忽聽少年啊呀了一聲,趕緊朝他那兒看去。

“這人好像還活着……!”少年沖方羅喊。

這名中年人年紀四十上下,身上中了好幾刀,還剩下一口氣撐着,似是聽見少年的聲音,嘴唇動了動,好像離水的魚一樣。

“什麽?”方羅俯下身,将耳朵湊在他嘴邊。

“魔……魔教……”

那人說了三個字,手指動了動,指向自己的腰間,方羅伸手摸過去,摸到一塊黃銅的腰牌。

他将腰牌解下來拿在手裏,就聽見少年又驚叫了一聲,再看過去,那人已經死了。

方羅皺起眉,來來回回看着手上的腰牌。腰牌上只刻了一個字,小篆體,他沒上過幾年學,并不認識。但卻總覺得這模樣看起來有些眼熟。

方羅攥着腰牌,敲了敲頭,忽而就想起來了!

“……镖頭?怎麽了?”少年站起身,看見方羅渾身一抖,趕緊問道。

“我想起來了……”方羅小聲說,似是在自言自語,“這應該是吳字,江南吳家。”

他這麽想着,在另外幾人腰間翻看,果然人人腰間都別着腰牌。

方羅心裏七上八下,這些吳家的人,莫非都是魔教所殺?

雖然官府從不管武林的事,但平白死了人堵了前面的山路,不清理出來馬車沒法往前走。

他心裏琢磨了一番,便将手中的銅牌塞到少年手裏,說道,“小五,你馬跑的快。快!先去前面的望月城上報官!”頓了一下又說,“一定小心!要是遇見事兒,其他別管,自己趕緊跑!”

小五于是應了。

這一下他也不管雨大雨小,一個人順着小路向望月城飛奔。

雨天路上看不見一個人影,他急匆匆向前,眼看拐個彎就到望月城的南城門,斜刺的小路裏卻忽然竄出一匹馬來,眼看就要撞上。那人狠狠一勒缰繩,座下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一陣嘶鳴,兩蹄揚起,生生止住了勢頭。小五的馬卻受了驚,慌不擇路的向一旁的樹林裏竄去。他勉勵在馬上保持平衡,此時自顧不暇,總覺得手裏有什麽東西咯着,趕緊把手裏的東西松了,使勁抓住缰繩。

正危機時,卻覺得有人在他衣服後領上一拽,生生将他拽下馬來。

沒了人控制的馬瘋了一樣竄進樹林深處,小五被人拎着領子放到地上,趕緊轉頭,才看見救了他的是個一身黑衣的男人。

“謝謝謝謝……”小五驚魂未定,趕緊說道。那男人卻并沒理他,轉身問道,“沒事吧?”

小五才看見他身後還有兩馬一人。

那個人正是差點與他撞上的那個,小五剛剛沒仔細看,現在一眼看過去不禁暗暗咂舌,好漂亮的男人!

明眸皓齒,面白如玉,發黑似墨。

那人穿着藍色的罩衫,聽見問話笑了笑,搖頭。

他幾步走過來,對小五笑道,“抱歉,是我跑太急。”

“哪有哪有……”小五趕緊說,“我的錯我的錯……”他說到這兒,忽而一拍腦袋,“糟了!我剛剛是不是把手裏的牌子扔了!”

“牌子?”藍衣人四處看了一圈,他眼尖,看見不遠處地下的銅牌,一掠就到了樹下,伸手撿起來。

然而他還沒有撿到手裏,便輕輕咦了一聲。

“小兄弟。”他笑了笑,把手裏的牌子遞給小五,“哪兒來的?”

“你認識這牌子?”小五有些疑惑。

“認識。”對方點點頭,小五立刻又急問,“那你也認識帶着這牌子的人了?”

蘇聿笑了,“那可不一定。”

“那就是有可能?”小五窮追不舍,随後說道,“要不你快去看看吧!前面山裏小路上,他們都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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