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薛茂上次被阿瑤刺中之後,在寧津侯府躺了整整半年才醒過來,可即便是醒來了,也很久不能下床。
府醫說,只差一點,他這條命就保不住了。
如今将過秋日,尚未真正入冬,他卻已經穿上了棉衣,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顯眼。
體質虛弱,胳膊也不大能擡得起來。
他如今這副樣子,自然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到處尋歡作樂。
就連今日來陵陽府,也是因為他大哥要出公差,看他可憐偷偷捎上他的。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薛茂眯着眼睛,眼底兇光乍現,捏着阿瑤的手也随之用力,一時間竟忘了自己這胳膊已經基本算是廢掉了。
阿瑤被他抓着,看似驚慌,實際上一刻未停地在打量他。
眼下注意到他眉頭緊皺,手上力道也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他似乎想開口喊人,可阿瑤環顧一周,沒看見一個護衛或是小厮。
阿瑤神色微動,另一只手悄悄往後。
薛茂本就是被他大哥順帶出來的,因此身邊并沒有什麽護衛可用,原本還有幾個小厮跟着,可方才他看見阿瑤之後便逆着人群追過來,小厮也和他走散了。
兩人已經不知不覺退到了街旁,阿瑤看出他的孤身勢弱,忽地妖媚一笑,像是勾人的妖精。
薛茂頭皮發麻,胳膊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識便要松開手,卻又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怕她這個弱女子未免可笑。
就這樣,兩人竟奇異地僵持住了。
畢竟是在大街上,阿瑤一手捏着手裏的簪子,一邊飛速打量周邊的環境。
既然薛茂已經醒了,那不管他有沒有告訴琅音長公主那日下手的人是她,她都絕不能讓薛茂活着回去。
阿瑤眼裏有隐晦的殺意一閃而過,只怕再拖下去,薛茂的人會找上來。
然而,就在此時,街對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街上不少人都被這動靜吸引,甚至有些人好奇地想走過去看熱鬧。
“啊——”
尖叫聲在下一刻傳來,巷子口竟然滾出幾具染血的屍體。
整條街都開始亂了,薛茂也被吓了一跳,阿瑤竭力遏制自己不忘出事的方向去看,想直接趁着此時了結了他。
袖口的簪子剛剛露出一個尖,阿瑤卻忽然覺得有什麽不對,猛地一回頭,卻發現段雲舟竟然就站在對面。
他仍穿着白日裏的那一身衣裳,清淺的顏色襯的他膚色更白,如一顆挺拔的青松。
若不是剛剛出了事,他只站在那,大概就會有許多懷春少女為他癡迷。
他此時正一臉玩味地看着阿瑤手心的東西,也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不能在段雲舟面前殺人。
阿瑤眸色一閃,簪子瞬間收回去,她用盡全身力氣掙開薛茂拽着她的手,又使勁一推,毫無察覺的薛茂頓時被推翻在地。
阿瑤拎着裙子跑過去,直直闖進段雲舟的懷裏。
她仰着臉看他,眼角含着淚,将落不落,甚是委屈。
段雲舟未防她會這樣,被撞得胸口微痛,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阿瑤委屈地拽他袖子:“公子,他欺負我!”
她整個人都貼在段雲舟懷裏,依着他的胸膛,頗有些依賴的意味,聲音又這麽軟,這麽嬌,段雲舟低頭看着她眼睫上的淚珠,只覺得整顆心軟了。
本來想說的話被生生咽下去,段雲舟回抱住她,喉結滾了滾:“放心。”
阿瑤眼珠子轉了轉,怕他不知道事情嚴重性,添油加醋道:“公子,是琅音長公主叫他來的!”
段雲舟無語一瞬,無奈嘆口氣,說:“我知道了。”
阿瑤這才稍稍放下心,有求于人,不好再說什麽抱怨的話,只好佯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臉乖順地跟在他身邊,問:“公子,那邊是怎麽了?”
她幾乎是在瞬間就變了個臉,段雲舟再生不起氣來,卻也沒回答她,只說:“這裏危險,不是你該待的地方,我叫人送你回府。”
阿瑤靜了靜,道:“是。”
段雲舟扳着她的肩膀,警告地點了點她的額頭,道:“跟着禹回回去,不許再亂跑。”
禹回聞言站出來,對阿瑤拱了拱手:“姑娘,屬下送您回府。”
阿瑤跟着禹回離開,走出幾步,又停住,似是有些不舍,她遠遠地朝段雲舟的方向看過去,卻已經尋不到他的背影。
禹回跟着停住,勸慰道:“姑娘,主子還有事,等不忙了會來看您的。”
阿瑤勾唇笑了笑,淡淡道:“走吧。”
直到她走,段雲舟都沒說一句抱歉,他并不覺得今日的事情又多冒犯。
阿瑤心中苦笑,到底在期待什麽呢?
那晚,她沒能等到段雲舟。
院中秋葉寂寂落下,轉眼就入了冬,院牆披上厚厚冬雪。
隔了一個月,阿瑤才又見到了段雲舟。
這一個月,淨棠軒悄無聲息地多了一批護衛,無論阿瑤走到哪裏,他們警惕地視線就會跟到哪裏。
阿瑤只覺得好笑,她在陵陽一無所有,又能去哪呢?
更何況,如今陵陽城大亂。
上個月那次街頭大亂,便是因為太子殿下在陵陽城遇刺。
儲君遇刺之事非同小可,陵陽城迅速戒嚴,不少強行闖出城門之人都被就地斬殺,薛茂就在其中。
遠在京城的皇上聽到此事,聽說是當場口吐鮮血,本就是行将就木之人,這會更是承受不住打擊。可國不能一日無君,太子不在,便是五皇子把持朝政,替君監國。
聽到這,就算是阿瑤對皇室紛争完全不了解,也能猜道太子的遇刺八成是一場預謀。
可是段雲舟呢,他在這其中又扮演着什麽角色?
阿瑤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想。
她日夜能見只有一方四角天空,這些國事政事,又與她何幹?
安平侯府。
段雲舟坐在書房裏批複公文,窗外靜悄悄的,只能聽見冷風刮過的聲音。
博古架後面傳來兩聲詭異的聲響,段雲舟望了一眼窗外,伸手擰開手邊的花瓶。
身後轟然裂開一道縫,恰好能容一人經過,段雲舟撂下筆走進去,幽長的暗道裏只有夜明珠柔弱的光芒。
大約走了一盞茶左右,最前方出現一道通體漆黑的木門,段雲舟不緊不慢地敲了三聲,暗門從外面打開。
竹枝抱着一個湯婆子給段雲舟行禮,接過了他接下來的兔皮披風:“殿下和我們主子在暖閣,段公子請。”
段雲舟點頭表示知道了,擡步往裏走去。
暖閣燒着地龍,太子秦衡和戎嘉平盤腿坐在榻上,不知在說些什麽,眼角具是帶着笑意。
見段雲舟進來,兩人暫且止住話音,秦衡朝他笑了笑,說:“段表哥來了。”
段雲舟拱手行禮:“殿下身子無礙吧。”
秦衡笑着給他挪出一個位置來,擺擺手,道:“皮肉傷而已,早就不礙事了。”
段雲舟看他臉色朗潤,到的确不像有事的模樣,他稍稍放下心,說:“琅音預備動手了。”
秦衡早有猜測,因此并不太驚訝,他展開信一目十行的掃過:“如孤所料,一切按計劃行事便可。”
段雲舟和戎嘉平同時應是。
“孤也是時候要回京了。”秦衡嘆一句,又忽地想起什麽似的,問,“之前那枚紅玉墜子,兩位表哥可查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