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瑤正睡着,迷蒙間仿佛聽見外面有動靜。
料峭的春風吹的窗格呼呼作響,阿瑤被吵地捂住耳朵,翻了個身,才發現外間天色已經大亮了。
入春以來,陵陽城始終彌漫着一種詭異的氣氛。
阿瑤覺得不對,想到眼下京城的局勢,或許是因為太子如今還在陵陽的緣故。
她總覺得這裏不安全。
好在段雲舟給她留了人,阿瑤并不是很擔心。
早晨還有些冷,她伸了伸胳膊,拽着被子往上裹住自己的肩膀,揚聲喚婢女進來。
如今一直在伺候她的,是之前的玉春,可她接連喚了玉春幾聲都沒聽見回應。
阿瑤蹙了蹙眉,心裏頓時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整個院子都被籠在一股奇異的沉默之中,阿瑤裹着被子下床,足衣都沒有穿,踩着睡鞋朝門口走去。
天色已經大亮,院子裏沒有人。
阿瑤試探着想推門,可才一伸出手去,房門就被人推開,阿瑤根本沒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就被一股大力按倒在地上,純白的中衣很薄,掙紮間被扯得亂七八糟,腰背的皮膚頓時赤.裸在外。
房門大敞着,冷冽的寒風順着門口灌進來,阿瑤被人按着,凍得臉色冰涼。
她艱難地擡頭往上,想看看是誰,就先聽到一陣椅子在地面拖拽的聲音,一個鮮豔的裙擺出現在眼前。
阿瑤神色一凜,幾乎在那一瞬間就知道了來人是誰。
她肯定道:“孟月柔。”
孟月柔毫不意外她能猜出是自己,往後靠了靠,示意手下把阿瑤拖過來。
阿瑤就這樣貼着冰涼的地面,像垃圾一樣被人拎過去,她的一切尊嚴都被人踏在腳底,哪怕是直着背,也像是在伏低乞憐。
孟月柔倚靠在圈椅的椅背上,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更加傲慢。
她端起茶杯抿了幾口,優雅地遞給旁邊伺候的婢女,她居高臨下地睨着阿瑤,一巴掌不由分說地掴了上來。
阿瑤白淨的面皮瞬間腫得通紅。
又一巴掌跟過來,把阿瑤的唇角都打破。
孟月柔盯着她,像是終于看夠了她狼狽的樣子,才緩緩開口:“知道本郡主為什麽來嗎?”
除了段雲舟還能為誰,阿瑤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孟月柔也不指望她能說出什麽來,翹着手指笑了笑,擡起一只腳,用腳尖擡起了阿瑤的下巴。
墜着珍珠的鞋面再光潔無塵,終究是踩在腳底的。
如今天寒地凍的天氣,路上泥濘是清都清不走的,她的鞋底也不可避免地蹭上了髒污,阿瑤只覺得鋪面一股泥腥兒味,她雖卑賤,卻也沒被人這樣羞辱過。
看着她幾欲作嘔的表情,孟月柔慢條斯理地笑一聲:“嫌髒了?我倒覺得你尚且不如我鞋底的泥幹淨。”
她的腳尖下移,順着臉側踩到阿瑤的肩膀上,狠狠踏下去:“爬男人床的時候怎麽不覺得自己髒?下作的東西,爬上了侯爺的床,就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阿瑤撐不起身子,旁邊的人皆是漠不關心地看着她,有些人甚至帶着些幸災樂禍。
阿瑤閉了閉眼,努力作出一副順從的樣子,咬牙擠出幾個字:“阿瑤不敢。”
她向來是最識時務的。
從前在琅音公主府的時候,即便琅音對她的不待見已經嚴重到人盡皆知了,可她依然是乖巧順從,任打任罵。
旁的舞女對她羨慕又嫉妒,有時候還會聯合起來排擠她,可她向來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照樣和其他人平常相處。
她仿佛總是這樣,明明可以仗着優越的容貌區別與人,她卻總是能在其中選擇最安穩不出錯的一條路。
因此,從前不少人都說阿瑤是個好脾氣的人。
孟月柔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就是因為知道,才更加不滿。
看着悶悶的沒什麽心思,背地裏倒是心思多算計深。
孟月柔看着她如今狼狽的樣子,心裏終于舒坦了一些,腳尖不在意地點了點,說:“不敢最好。要知道,你即便是攀上了雲舟,本郡主弄死你也像是弄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
她說的是事實,阿瑤心中清楚。
可就是因此,她才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不踏實感。
她自小只為活着,一生所求不過餘生安穩。
可偏偏到今日,都不能如願。
她不明白,對于孟月柔和段雲舟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她分明只是一個毫不相幹的玩意兒罷了。
可為什麽,他們偏偏就是要和自己這卑賤的舞女過不去呢?
阿瑤心中想着,面上卻絲毫不顯,直到被人踩在腳下,她仍舊不肯流露出真實的情緒。
孟月柔睨着她的神色,以為她還在知心妄想段雲舟會來救她,便道:“以為雲舟會來救你?我們四月将訂婚,你以為,他還會為了你得罪我,得罪公主府嗎?”
說這話時,她用的是一種頗為優越的語氣。
阿瑤這下是真的愣了。
四月……
訂婚?
可是段雲舟不是說,不會娶孟月柔麽?
不是說她的生辰,他會回來麽?
阿瑤只覺得自己心口揪成一團,肅肅撲進來的寒風吹在臉上,都沒有她的心涼。
孟月柔很滿意她這表情,笑一聲,接着道:“今日我來,便是替我未來夫君料理了你這麻煩,畢竟,一個不得寵愛的妾室,實在沒必要耗費一點心力。”
阿瑤忽然想到最近幾日府裏總是有些亂。
她起先還以為是陵陽城出了什麽大事,卻沒想到,只是因為看護院子的人沒有原先那麽盡心了。
還有,孟月柔是怎麽進來的呢?
段雲舟不是說會護住她,讓自己等他的嗎?
從冬到春,她從十六歲等到十七歲。
原來,一直在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孟月柔冷嗤一聲,她揚了揚下巴,頓時有人揪着阿瑤上前,她的肩背被人死死扼住,絲毫動彈不得。
孟月柔伸手去摸她的臉,冰涼的指尖順着鬓角往下,劃過她鮮嫩的臉頰和飽滿的唇瓣,最後停在阿瑤纖細的脖頸上。
阿瑤整個人都繃地緊緊的,孟月柔的手指每過一處,她便不由自主地顫一顫。
“你這張臉……”孟月柔擡着阿瑤的下巴摩挲了一下,忽地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可真是讓人心煩!”
說着,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尖利的匕首,銀色的刀刃卷着寒風抵在阿瑤臉上的時候,阿瑤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松快感。
孟月柔卻以為她吓傻了,冷笑一聲,道:“放心,不叫你死。”
只是毀你一張臉罷了。
阿瑤疼得眉心團成一團,從第一刻起就要掙紮,可她叫人狠狠按跪在地上,雙手被強行扭到背後,她絕望地閉上眼睛,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
嬌嫩的皮膚被刀尖輕輕一點便滲出血來,孟月柔往下狠狠一劃!
血水順着頰側滑下,沒入領口,蜿蜒淌下一道淺紅色的痕跡。
阿瑤的右臉頓時現出一道三寸來長的傷口。
冷汗将額前的發絲打濕,血水模糊了半張臉,好像凝固的半張血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