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污黑一片。

李元憫驚恐地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沒有盡頭的泥潭裏面,?烏突突的黑泥裏,無數雙手拖着他往泥潭裏陷,他無望伸着手,幾乎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只能拼命掙紮,?卻逃不脫那些污臭粘膩的髒污之手,?他驚駭難當,?想叫,?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在絕望至極的時刻,身體被一個溫暖堅硬的懷抱攬住,?将他生生拖出了那片腌臜的地方。

“嬌嬌……”缱绻的聲音在耳旁喚着他。

他一個激靈,?眼裏含了淚水,?忙拿手背擦了,慌不擇路推開他。

然而身後之人甩不脫似得跟着上來,?一把将他撲到在地,腦袋拱着他,?将他拱得衣襟松散,拱得他氣性都上來了,?胡亂推着他的腦袋:“你走,你走。”

高大健碩的男人可不管不顧,大喇喇扣住他,眼睛瞪圓了來:“不走。”

李元憫煩不勝煩,只閉上眼睛不理會他,男人又笑嘻嘻湊上來,?犬只似得聞着他,又膩膩歪歪地喊他嬌嬌。

李元憫聽不得這些似的推了推他,這男人實在太煩人了,?李元憫惱惱地想,又覺得他的懷裏怪暖和的,也便漸漸泛起了困意,卻被一把推醒了來。

他睜開了眼睛,被眼前所見吓了一跳,那條與前世一模一樣的貞操帶打橫在了男人的手上,他按着他非要給他穿上。

那一瞬間,李元憫尖叫一聲,感到了一種比方才更為慘烈的窒息。他無力地掙了掙,抓着男人的手:“我不穿。”

“不要給我穿。”他流着淚,“你看看我……”

他拉着他的手貼着自己的心口,“你看看這兒。”

男人面上的溫情陰冷下來,方才的溫情仿佛因為他的拒絕而驟然消散。

“沒人想看!”

李元憫的心霎時被巨大的箭擊穿,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他痛哭起來,他無望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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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他的身體被輕輕搖着,李元憫緩緩睜開了眼睛,臉頰上已濕了一片,他看見賀雲逸那張充滿了憂慮的臉。

李元憫怔怔地看着他,他張了張嘴:“知鶴……”

他空洞地擡着眼眸問他:“你也想跟我交*媾麽?”

有那麽一瞬的死寂。

賀雲逸靜靜地看了他半天,最終,他扯了扯嘴角,唇邊有着溫煦的笑意:“不會的,殿下。”

李元憫的睫羽顫了顫,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他卻是欣喜的:“真的?”

“真的。”賀雲逸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安慰他,卻又像是嘆息一般:“是真的。”

李元憫似乎在笑,又像在哭,但他明顯平靜了下來,纖細的身體佝着,緊緊躲在被褥裏面,他将濕漉漉的臉靠在枕攆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屋外起了清風,柔和地吹過窗棱,發出了輕微的沙沙沙的響聲,抽出新綠的柳條拂過,柔柔地撫在窗棱框就的一方天地內。

賀雲逸為他拉高了被褥,他目中有着憐,有着敬,還有着落寞……但很快這些東西都消散了,一種溫煦的堅定沒過了他的眼眸。

此刻,他已經徹底明白了,此生,他都會将他當做自己的摯交,也只能将他當成自己的摯交。

***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餘晖将一切染上了一層恍惚的金黃,李元憫鼻翼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外頭一個爐子,爐上的瓦罐咕嚕咕嚕的,往外冒着熱氣。

他支撐着上身茫然地坐了起來,便有人匆匆上來扶住了他。

“這兒是太醫院。”賀雲逸将他扶正了。

李元憫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後心裏重重一跳,慌忙擡頭看賀雲逸,他嗓子幹得厲害,只惶惶不安地看着那張溫和的臉。

賀雲順手在他身後墊了個腰靠,坐在了床沿,面上依舊是那樣讓人平靜的溫和:“我知道了。”

那瞬間,李元憫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霎時蒼白。

“別怕。”

但聽得眼前一聲輕輕的嘆息,他掏出袖中的一方帕子,替他擦去了眼角尚未幹涸的濕跡。

“那天在茶館裏遇見的男人……”賀雲逸看了看他尚且還平坦的小腹:“便是他的,是麽?”

自道場裏,賀雲逸已是想起了為何會覺得那個男人眼熟,他在八年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那時候他如畜生一般被關押在籠子裏,而眼前這個人,費勁了心力,将他救了出去。

然而,八年後,那個掖幽庭裏救出來的孩子轉身投向了太子李元乾的麾下。

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麽糾葛,他不知道,但他敏銳地感覺到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跟那個男人有關。

念此,賀雲逸忍下了心間的怒火,喉結動了動:“八年前,你不該救他。”

李元憫凄楚一笑,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也不會讓他知道了。

“他怎會不知?!”賀雲逸出離的憤怒,為眼前人這拙劣的謊言,他想起了那時候的他,不過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頂着一身的傷,将那個掖幽庭的孩子帶出了皇宮,奔赴向莽荒的邊陲之地。

他怎可以這般傷他。

這一切叫李元憫如何說,他又能如何說,他喉間泛起了無盡的苦水,卻一點都不能吐出來。

他只是抓着賀雲逸的手,懇求似得看他:“知鶴,不要找他,也斷斷不要告訴他八年前的一切,包括……”

他朝着自己小腹看了一眼,哽了一下,凄楚道:“我知你不信我所說,但他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

就讓所有的一切陰差陽錯一刀斬斷在這裏吧。

賀雲逸看着他面上無望的決然,一種無力的壓抑吞沒了他。

屋內,陷入了一陣死寂的沉默。

昏黃的夕陽下,秋蟬蹲在牆角裏,緊緊捂住了嘴巴。

她心裏咚咚咚亂跳,不敢再逗留,只輕腳起身,走開了。

陰暗潮濕的漿洗大院內,秋蟬繞開擡水的役者,匆匆跑回了住處,進門前,她看了一圈周圍,确定沒有人了這才将門關上。

她胸口起伏着,咽了咽口水,打開了散着黴漬的櫥櫃,翻出了最裏面的一件宮裝。

她愛美,心氣又高,自覺得與那些宮女皆不一樣,所以總會在自己的領口袖口繡上些別致的梅花。

這麽些年過去了,這件素白的衣服已經泛黃了,便是上面的梅花也沾了些污漬。

她看着那幾朵浮着些線頭的梅花,心間更是咚咚咚地跳了起來,記憶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天。

那不祥之人偷偷在夜裏拿走了自己的宮裝,她唯恐這人想出什麽污糟的手段陷害她,便暗自跟在他身後,卻見他穿着她的衣裳進了王貴妃的獸房,都說貴妃的獸房奇珍異獸很多,秋蟬自是以為他貪看而已。

過了幾天,獸房的猛虎逃竄出來,驚了聖駕,龍顏大怒,發落了很多人,包括西殿上上下下。

當時的她全然沒有發現二者之間的聯系,不想卻在今日給她發現了八年前的真相。

她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原來竟是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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