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嘗試

可是要怎麽樣才能修複？這幾天來，格蕾西娅雖然沒有像前些日子那樣，行蹤刻意躲避自己，但她也不肯和自己對視了。每次不小心看到自己的眼睛，她都會刻意轉開視線，甚至立刻轉過頭去。

這樣尴尬的狀态，讓趙欣韻仍然摸不清她的想法，所以覺得有些不知所措。最終還是嚴重的拖延症戰勝了解決問題的動力，她決定等一等，過些日子等時間把尴尬沖淡了些，再觀察觀察她的反應。

那邊格蕾西娅自然也在糾結之中。她想了很久，本來正在盤算着是不是應該向趙欣韻說出自己的想法，卻被葉星海的這件事打了岔。但在經歷了這兩次争吵之後，她仔細考慮了一下，既然趙欣韻和葉星海只是普通朋友，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她還是有可能的？而且從另一個角度看，若她對自己絲毫不在意，大概也不會數次對自己強調她們“只是普通朋友”這件事。

一直以來，格蕾西娅在這件事上都有不小的顧慮。自己和她這樣尴尬的處境，本來就是自己的愚蠢造成的；而且另外一方面，至少現在她們能夠保持着普通朋友的關系，可以慢慢地培養感覺，等到時機成熟再行動。但如果自己現在去表白然後失敗，那麽她們之間的關系怕是要就這樣徹底中止了。可是究竟怎樣才能算是時機成熟？這次自己算是虛驚一場，如果還沒到自己認為的時機成熟，她就真的先喜歡上了別人，那要怎麽辦？

她就這樣反複考慮、左右為難了很久，最後腦海中那個正面的小人還是争贏了。她下定了決心要找到趙欣韻，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

從飛船的驅動系統疑似故障事件，引發休眠計劃的執行，讓飛船上的所有人員都變得更加忙碌起來。不僅各方面的工作都更多了，而且因為一部分人進入休眠，工作的人手也變少了。趙欣韻明顯地感受到，她從一開始的悠閑生活，到現在每天加班加點是常事，連本來定下每周的休息日也總是被嚴重壓縮。另外這些天以來，馬克西姆的性子也明顯地急了不少，經常是匆匆忙忙地四處跑來跑去，板着臉訓斥組員的事情也時常發生。

趙欣韻和衆多組員一樣，處在工作本身和精神都高度緊張的狀态。因此她對自己和格蕾西娅之間那尴尬的關系，也考慮得越來越少了。基本上每天她都是累得倒頭就睡——雖然這只是形容詞，沒有重力的飛船上不存在“倒頭”——完全沒有精力去想這些事情。

結果這天在睡前，她被格蕾西娅拽住的時候，幾乎是吃了一驚。

“‘我是趁休眠之前來向你說一句話的。’這是你對我說的，那現在我問你同樣的問題。大概有好幾句，你聽不聽？”

“……啊？”趙欣韻張了張嘴，她開始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不過很快就把自己的狀态調整過來了。“聽，當然聽。”

此時，因着接下來她準備說的話，格蕾西娅的心跳得很快，臉也幾乎漲得通紅。幸而這裏是衆人睡覺的艙室，光線被調節得比較暗，不很容易看清楚。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向真實的關系發展……的可能性？”她咬了咬牙，吞吞吐吐地說。

不等趙欣韻給出回答，她又接着問：“我的意思是，你是否……可以考慮一下？至少是……如果你什麽時候……願意了，能不能……嘗試一下和我交往？”

“這……”趙欣韻只是料到她會向自己解釋她這段時間的想法，并且提出修複關系之類的內容，但并沒有完全想到，她會直接向自己提出“轉正”交往的請求。在猶豫的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東西，包括自己前些天的打算，以及對格蕾西娅提出假扮情侶的真實目的的疑惑，等等等等。最後她只是說，“你讓我仔細想一想。”

“好。”格蕾西娅在離開之前不忘關上了門，她知道趙欣韻這個時候要仔細考慮她提出的問題，需要的是一個人獨處。

趙欣韻現在腦海裏冒出了各種各樣的想法，翻滾了很久。先前她還不是很确定格蕾西娅對自己的感覺到底是怎樣，但現在想來，卻覺得腦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自己，這一天早晚要到來。她不知道為什麽，大概只是第六感的緣故，她知道格蕾西娅有這樣的想法。

對此，她當然不是不願意或者厭煩的。不然她早就離開格蕾西娅身邊了，即使假扮情侶也不會同意。只是就這樣……似乎是太快了些。

作為六百年後的人，趙欣韻必須承認，自己這樣的想法實在是有些格格不入的。這個時代比起21世紀開放很多，她們已經以名義情侶的身份生活了這麽久，現在僅僅是把這種關系轉正，就有進展太快的擔心，她覺得這幾乎可以暴露自己的穿越者身份了，如果官方确實知道穿越者的存在，并且正在進行用心調查。

兩世的自己都從來沒有戀愛過、以及與這個時代不同，21世紀女同性戀畢竟是少數。這些原因雖然也客觀存在，但趙欣韻心裏清楚，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她不得不承認，她還是想搞清楚格蕾西娅為什麽提出假扮情侶。但她認為等到時機成熟，對方應該會願意把這件事主動告訴自己。她不想在這個本來如此尴尬的時刻，提出這個更加尴尬的問題。所以……這件事情就這樣決定了吧。

經過在腦海中反複的醞釀，趙欣韻已經想好了要給她的答案。她打開指紋鎖，推開門。“格蕾西娅？”看見她還站在門外，趙欣韻輕聲喊着。

被喊到的人背影明顯一僵，轉過了頭來，神色有幾分緊張，雙手也不自覺地握緊，眼神中盡是溫柔。“你……想好了？”格蕾西娅一開口，竟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因緊張而帶上了幾分沙啞。

“嗯，”趙欣韻輕輕地點了點頭，“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只希望你不要責怪我。”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本來就輕。說到後面，因為猶豫和不知所措，聲音更是越發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格蕾西娅聽到這樣的話，以為她這是要拒絕自己的意思了，心中萬分緊張，但面上仍然強作笑容，“我為什麽要怪你呢。即使你給我發好人卡也完全沒有關系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趙欣韻連忙補充道，看來她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我不是要拒絕你，不是要給你發好人卡……我絕對沒有這樣想！我的意思是，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可以慢一點來。”

“這是委婉的拒絕嗎？”格蕾西娅的雙眼微微睜大了一些，問道。“或者說，你是因為現在我們在飛船上，不希望起更多的争執，或者令我們之間更尴尬？”

“不！你應該清楚，我不是那樣的人！”趙欣韻不知不覺擡高了聲音，“如果我是因為現在我們身處環境要以工作為先的顧慮才拒絕你，我會說，我更希望能先做朋友，回到金星之後再考慮，而不會有進一步的要求！”

見格蕾西娅認真地看着她，卻沒有出聲，趙欣韻繼續說了下去，“說真心話，我完全可以接受和你進一步的可能性，只是我……這一時之間略微有些不适應而已。所以你也完全不需要感覺尴尬，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如果你不介意，如果你可以接受我這樣的想法、這樣的提議的話，我一定……”

她停住了，因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麽才好。格蕾西娅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趙欣韻可以感覺到她的手心很溫暖而且柔軟，她的心稍微一動。她的這雙手正滲出汗來，應該是緊張的緣故。

“欣韻，”格蕾西娅盯着她的雙眼，努力讓自己鼓起勇氣，“我當然不介意。實際上我也非常能理解你的想法。就這樣定下來吧，如果你也願意的話。在進入沉眠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我們或許可以開始嘗試逐漸從朋友過渡到像情侶那樣交往呢。如果……你不介意這樣做。”

“好。”趙欣韻也回視着她，點了點頭，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格蕾西娅松開了自己正握着的那只手，将雙臂向眼前的人伸出，趙欣韻向前一步，二人擁抱在了一起。趙欣韻将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很快，能感覺到和她貼得很緊的另一顆心髒也是一樣。剩下的想法，就只有“她的頭發好香”這樣無關緊要的念頭了。

因為她們特意選擇了此時間段不需要使用的一個艙室，這裏一般沒有人出現，此次也無人撞見她們的這番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