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牽情
☆、牽情
“你是和我同辇,還是另給你備車?”慕容珩總有種撿了大漏的感覺,這樣的高貴和美色照耀着他,他到現在還是雲裏霧裏的。只是下定了決心以後要善待她,反正他的人生不會有什麽大的起伏,可以樣樣都以她為先。她嫁得委屈,日子盡量讓她過得舒心。滋潤在骨子裏,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他恍惚找到了初入情場的單純的喜悅。隔一會兒看她一眼,再看也還是不夠。他不懂得怎麽讨好女人,琢磨着要讓她快樂,就讓她當家作主。可是樣樣讨她示下,又怕她嫌煩,覺得他沒有男子漢氣概。自己想來想去,還是另外給她置辦的好。到底還沒成親,她又是書香門第出來的有教養的女郎,萬一計較起來認為受了侮辱,那可真是枉費他一片深情了。
“你且稍待,我這就去命人預備去。”他很快說,轉身朝門上去。
彌生有些走神,沒來得及出聲他就出去了。然後聽見他在院子裏咦了聲,她循聲去看,見兩個小子正攙着夫子過來,停在青石路上和他搭讪。
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悸栗栗的痛。他來幹什麽?看見了又有什麽好處!她飲泣着靠在直棂門上,不想聽,可是他們談話的內容還是鑽進她耳朵裏來。
慕容珩頗驚訝,“我聽下頭人說你睡着,這才沒進園子看你。怎麽起來了?身上有傷不要走動,好生将養着是正經。”
“歇了兩天好多了,才剛知道你來了,特地來和你道喜的。”慕容琤強撐着對慕容珩笑,做揖道,“二兄春風得意,叫人眼熱呀!”
慕容珩笑吟吟的拱手,“你的佳期也近在眼前了,同喜同喜!今年立春後禍事不斷,六郎這一趟又一趟的,大兄急紅了眼。據他府上的幕僚說,六郎已經逃往荊山郡了,大兄拔轉馬頭連夜便去捉拿,到如今也沒有消息傳回來。想來母親自苦,有意要替大邺沖喜,這才急匆匆下了旨意。”
慕容琤只是點頭,現在他哪裏有心思管什麽大王六王,心裏亂成了麻,腦子裏也空無一物。設想得再周全,臨要把人交到他手上,比剜他的肉還疼。他仰頭看臺基上,她沒有跟在二王身邊,也許當中有什麽變故。他心裏生出希冀來,“二兄這是要走麽?”
“我要帶她進宮,先着人備辇去。”慕容珩說着回頭望了眼,調侃道,“我這也算橫刀奪愛了吧?你辛辛苦苦栽培的學生,最後叫我讨了回去,我竟覺得有些對不住你。”
他知道二王沒有別的用意,不過是借以抒發內心的感慨。可是他妒火熊熊,聽着卻有賣弄的意思在裏面,端的是刺耳異常。他只好暗裏咬牙,事到如今沒有轉圜,暫且延捱過去。總不至于他們明天就拜堂,他還有時間,鹿死誰手也未可知。且叫他空歡喜幾日,彌生跑不掉,早晚還是他的。
既然上了心頭,臉上便可以格外的溫煦恭勤,解嘲道,“二兄說得也是,我這會子像是要把一手養大的女兒嫁出去似的,心裏滋味委實不好受。所幸許配的是二兄,我知道二兄對內眷最是溫存體貼的,也不替彌生操心。只是有一宗,大兄的心思你知道,眼下他在外埠,鞭長莫及發不了威,可一旦他回了邺城怎麽辦呢?他那個霸王脾氣,二兄可有應對的辦法?”
慕容珩果然擰起眉來,“以前和王氏,我不過是将就過,她在外頭怎麽野我都不放在眼裏。如今彌生不同,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早就對她有意。埋在心裏那些日子,原本是要死了帶進棺材裏去的,誰知道老天開了眼,我真真是如獲至寶。大兄好色,就算底下人的妻女被他睡了個遍,我的彌生絕不能叫他動一根寒毛。我再不濟,豁出命去,也要在他石獅子頭頂上鑿出個窟窿來。”
慕容琤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他那糖人的性子,搓圓捏扁都看別人的意思。如今倒為彌生較起勁來,裏頭大約也藏着對大王的恨吧!只是那句“我的彌生”讓他心裏刺痛,如今他可以名正言順說這句話,彌生的确是他的了。自己呢?成了日頭底下陰暗的鬼影。以後人前不能同她多說話,甚至不能多看她一眼,這樣的煎熬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自己釀的酒,再苦也得喝下去。橫豎要耐得住,總有柳暗花明的時候!他寬慰自己,好歹平息下來,“那依二兄的主意呢?”
慕容珩決心是有的,玩弄起權術來卻差得太遠。問他具體計劃,他竟是一臉茫然。慕容琤扯了扯嘴角,心道扶不起來的阿鬥,真要靠他來維護彌生,有多少條命都不夠他消耗的。這樣也好,索性無能透了,反倒更易于操控。因使了眼色遣退左右,低聲對他道,“二兄何不從大兄身邊人下手?敢怒不敢言的不只一兩個,家下舊部不必算計,跟他出死入生多少年,為他掉腦袋都帶不眨眼。可是有個人,二兄應該聽說過。”
慕容珩擡眼看他,“你指的是哪個?”
“南梁刺史靈缙的兒子叔茆在燎原之戰後被俘,大兄下令将他放到東柏堂配廚,二兄可還記得?”他掩口咳嗽了幾聲,又道,“一個朝臣的兒子做廚子,他如何納得下這口氣?靈缙幾次三番來贖人,大兄看重叔茆,都不曾放行。前陣子靈缙死了,叔茆要回南梁料理喪事,卻被大兄杖責,我料着眼下叔茆定是恨他入骨的。二兄手上有張好牌,怎麽不知道打?”
慕容珩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說我的帶刀侍衛爻寧?”
慕容琤颔首而笑,“叔茆和爻寧是親兄弟,當年分別跟了二位兄長。二兄待爻寧寬厚,他那裏好做文章,叫他和他阿兄通氣,要扳倒大王,還不是易如反掌的麽!”見慕容珩怔怔的,怕他多心,忙道,“我替阿兄出主意,不過混說。哪裏錯了,還請阿兄莫見笑啊!”
慕容珩思忖再三,表态模棱兩可,應承道,“我竟沒想到這一層,也多虧了你了。後面的事我計較計較再說吧,畢竟……”
畢竟動用了大王貼身的人,不出人命是決計不可能的了。這不是樁小事,二王像亞聖人說的那樣,君子不動殺機。現在未到揪心處,他還可以得過且過。等大王回來了,潑天震怒時,他就能切身感受到什麽叫惶惶不可終日了。
他該作的提點都作完了,捂着胸口喘了會兒氣,“來日方長,阿兄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你別忙備辇,我着無夏去辦,從前彌生上下學都是他駕的轅。”
彌生那裏聽見這話并不承情,喊無夏來,擺明了是要監視她。二王不知道內情,她心裏是門兒清的。再叫他随意擺布,她豈不是成了傻子麽!
她挽着畫帛下了臺階,溫聲對二王道,“你別費心,同乘一辇也沒什麽,何必多費手腳!時候不早了,早些進宮,回頭我還要去趟十一王府。”
慕容珩自然不會有二話,萬事都聽她的意思。慕容琤臉上卻變了顏色,她入戲得倒挺快,大約是橫了心要和二王過日子了,那樣小的車廂裏面對面坐着,是打算大眼瞪小眼麽?然後呢?還會有別的什麽嗎?他幾乎被自己的想象力打倒,一面驚懼着,一面還要裝出威嚴來,“按理說我如今不該再管束你,可是女子閨範還請你多注重些。”
彌生擡起眼來,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這世上誰都有資格說這話,唯獨他不行。他和她同乘的次數還少麽?動手動腳,抱她吻她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提醒她恪守閨範?如今拿這個來說事,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慕容琤在她眼裏無所遁形,她的表情說明她有多蔑視他。他感到難堪,自己現在就是一張妒夫臉,醜陋可笑。可是他害怕她這一去再不見蹤影,找十一王妃也許是為了尋下處,好擺脫他的桎梏。
他和她說不通,幹脆直接同二王交代,“阿兄還是送她回來的好,咱們是師徒名分,用得着這樣避嫌麽?她爺娘沒入邺城之前,住在我府上總有些保障。要見十一王妃明日下帖子請來就是了,在外頭游蕩怎麽讓人放心?大婚之前別再生出什麽亂子來!”他被她傲慢的态度氣得不輕,洩憤試的說了一通。言罷賭氣不看她,匆匆招了遠處侍立的人來攙他,頭也不回的往甬道那頭的繁花叢中去了。
彌生滿腔委屈,想學他甩袖子走人,終究因為二王在面前沒好縱着性兒來。只不過一路上悶悶不樂,弄得二王也不敢開口說話。憋了好半晌,快到宮門前時才道,“你是想搬出樂陵王府麽?其實也不用這麽着急,九郎說得有道理,裏頭緣故不方便和你說,怕唬着你。你聽他的話,目下還是借居在他府上。等你家下大人來了邺城,到時候是另外找地方,還是從樂陵王府出閣,再聽你爺娘的意思。”
彌生無奈嘆息,不就是大王要打她主意麽!他當她嬌花似的什麽都不知道,怕唬着她。其實裏頭緣故她比他還透徹三分,可惜不能說出來,非得爛在肚子裏。
他引她從西面金明門斜插過去,走到中宮宮門上時,內侍總管迎上來行禮。拜完二王又拜彌生,前所未有的客套周到。嘴裏打着哈哈,八字眉耷拉塌到顴骨上去,殷勤的寒暄道,“奴婢給二位道喜了!殿下和女郎來得巧,皇後正宣了太蔔令占卦問日子呢!廣寧殿下和樂陵殿下的婚事皇後極上心,排了一個時辰,這會兒也不知蔔得怎麽樣了,殿下和女郎快進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