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個小道士,還拿捏不住?……

一個小道士, 還拿捏不住?

宋歡歡賣弄可憐,底下威逼利誘哄着說道,“你在上京沒有親人, 我也沒有,你今年弱冠, 我剛剛及笄,我們多合适呀。”

她就蹲在思謙小道士面前,以一種缺乏保護的姿勢,人就小小一只, 頭頂的烏發被陽光照得毛茸茸, 眼睛很亮,說起以前的事情, 還泛了水光。

思謙被她忽悠了去,真就可憐她問道, “你果真是孤兒?”

“可是我聽人說,在國子監裏面的人, 非富即貴, 多是有權有錢人家的女兒,你能在國子監裏坐在堂下聽先生講學, 家裏應當也不錯罷。”

思謙說着目光落到她的璎珞圈上。

“你的首飾很昂貴, 若是我們倆好了, 你想要這些東西, 我手上甚至拿不出多少銀子給你買這些....”

“我手上沒有多少的盤纏, 在上京的住處就一塊小地方,能容納我睡下的,你若跟着我過去,看到了就不喜歡了。”

尋常人的小姑娘聽到這些只怕早就皺起了眉頭。

衡量得失, 偏生幺女是個心計深沉的,她越聽越覺得好啊。

小道士如今過得如此艱難,她只要好好的哄了他,叫他覺得自己是個能陪他吃苦的,将來就算有個芝麻小官,也肯定不會虧待了自己。

思謙看她臉上猶豫,難為情開口,“瞧,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家境貧寒,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跟着我會吃苦的。”

宋歡歡咬着唇,眼睛裏擠出來幾滴眼淚花子,這是她的慣用伎倆。

“我聽這些,只覺得心疼你。”

裝哭扮柔弱博同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被她蒙騙在蠱裏的人越來越多。

從前的陸太子是,現在的思謙小道士也是,都是囊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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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想到,那麽嬌弱的姑娘,手腕子那麽細,腰也那麽細,臉上不塗粉脂也那麽白嫰,她正是真誠的年紀,卻不想,滿嘴謊話。

撒謊精的皮囊生得好,所以能夠運籌帷幄。

她張口說的話都是騙人的,講十句,騙十句。

“我本以為我爹娘将我賣進大院宅子裏給貴人伺候,換錢給病重的姐姐治病已經很可憐了。”

“主人說,狗子都有項圈,我也得有,所以就造了一個給我戴。”

“這是不把我當人看.....所有的一切都是表面的,我來國子監,也是因為家裏的主人脅迫,今日是第一次來,裏面的人知道我身份不高,剛剛我來找你的路上,還被人堵了欺負,你看..”

宋歡歡攤開她的掌心給思謙瞧。

潮汐公主婢女下手沒有輕重,小姑娘生就一副嫰皮子,戳破的手心沒有上藥處理,血肉裏混着泥沙,看起來越發觸目驚心了。

思謙啊一聲,“你這....”

聽她說那些話,思謙心裏也不是個滋味,沒想到她也過得這般坎坷,只是他心裏起了疑雲,“你前頭不是說,你是孤兒麽?”

宋歡歡抽抽噎噎,“家裏的爹娘将我發賣了,長到這般大,也從來不看我,想必早就不當生養了我這個女兒,自然就是孤兒了。”

“你別哭了。”思謙沒和女孩子接觸過,他從袖管裏拿出來一塊幹淨的帕子,去旁邊擰了水,剛想着要給小姑娘擦擦掌心。

但想想要牽過來她的手,他從來沒有碰過女孩子的掌心,碰到她的手不合适,思謙的耳尖都紅了。

将帕子遞給她,“你擦擦罷,擦幹淨了抹些藥,抹了藥不疼,不要再哭了。”

宋歡歡耍賴,她偏要和思謙親近,一只手擦着眼淚,蹲在那裏,将受傷的手心伸到他的面前。“你是不是嫌棄我了,小道士。”

思謙不防她這麽想,搖搖頭說,“不,我只是覺得男女有防,我給你擦,會碰到你的手,不合适的。”

宋歡歡心裏一喜,越發對他生出好感來,小道士好啊,比起陸太子,小道士真的太好了。

“沒關系的,我們日後在一處,總要碰到,你就算不看在以後,也看在我的手受傷的份上,給我擦一擦好不好,小道士。”

見他猶豫不決不肯動手,宋歡歡又賣弄起可憐葫蘆。

“我一只手也不好擦啊,你就當可憐可憐我罷,此刻我是病人,你是治病的大夫,大夫眼裏不分男女的,若是我要病重死了,你有醫術,你還顧忌這些麽...”

思謙不善言辭,一句都被她堵死了,何況這麽多話。

嘴唇抿成一條線,兩只耳朵紅得不成樣子,左左右右偷看一圈沒有人,才捏住小姑娘的腕子,給她仔細擦拭手心的傷口。

宋歡歡不老實,蜷着的手指不老實,不經意碰碰他的手,打量着思謙耳朵上的羞意,措不及防就爬到他的臉上來了。

像一朵盛開的梅花,他不好意思,為了緩解尴尬開口拉話道。

“手受傷了為何不處理好了再過來,掌心的血都幹了。”

他擦都不敢用力,女兒家的手和男人的手不一樣,不堪折,又軟。

他拉都不敢怎麽拉,握也不敢握。

小姑娘不在意,她留着傷肯定是有用處的,要拿這個傷口去和陸太子告狀,告訴他在國子監裏,潮汐公主欺負她,裏頭的日子不好過。

“我慌忙了來找你,怕你不在。”

思謙頭更低,再往下些,幾乎要戳到小姑娘的掌心去,心神不定,“我之前就和你說了,我不會跑的。”

“我着急嘛,你不知道呀。”

思謙慌不擇路,順着她的話問,知道什麽?

宋歡歡沒臉沒皮,“大概是想要和你說,我見到你第一眼就想和你作伴,要是你膽子小了,或者騙我跑了,我上哪裏再找到你,和你說我想和你作伴,想給你當小媳婦。”

她說這些都是張口就來了,思謙膽子沒她大,後面的話答不上來,前頭的撿幾句跟她說,“我不會騙人。”

小姑娘在笑,那更般配了呀,不會騙人的和天生來騙人的,就該做一對。

“何況,我的膽子也不小。”

小姑娘不信,壞心眼上來打趣他道,“我看你這個小道士只長了身高不長膽子,你膽子明明就小,你都不敢擡頭看我,連我的手都不敢碰,處處都扭捏。”

“若是你真膽子大,早就該有小媳婦了罷。”

思謙說不過她,挑了個別的話回宋歡歡道,“我膽子大在別處,世上仔細來算,沒有幾個人敢鑿國子監的牆,我是第一個人。”

宋歡歡被他逗笑,她另一只手托着下巴,“這麽說,你确實厲害呀。”

思謙很小聲回了一句嗯,臉都紅透了。

他很仔細,做事也溫柔,小姑娘掌心摔出來的血泥都被他擦幹淨了,“我身上沒有藥,晚間回去給你帶來抹上,很快就好,不要碰水,應當不會留疤。”

他看着宋歡歡手指幹淨細長,毫無瑕疵,生怕留了疤,叫她看了不悅。

“小道士,你怎麽知道不會留疤呀?”

思謙與她解釋說,“我家兄長從前沒走丢的時候,他愛學醫,我跟着他聽過,也就懂一些藥理。”

“你兄長是幾時走丢的?他也在上京麽?”

思謙提起這件事情,臉上挂滿了愁雲。

“那時候我還小,兄長比我大些,也不算走丢罷。”

“總之是因為兄長喜歡學醫,想來上京,母親不讓他來,兄長和母親産生了争執,吵得很兇,後來兄長留下一封書信就不見了,許多年都沒有回去過。”

宋歡歡搖搖頭,“喜歡學醫不是好事麽,要是你兄長學有所成,将來家裏有個郎中,每年能省下不少請郎中的錢呢,像我,我都不敢生病,因為沒錢瞧郎中。”

思謙聽見這句話,擡頭看着她,“你哪裏不好麽?”

宋歡歡擺擺手,沒想到他這人如此實誠,搖頭說。

“沒什麽事啦,只是偶爾感染風寒,挨一挨總會過去的。”

其實不然,她身子好,向來不在意這些。

至于她說的這點思謙不疑有她,小姑娘看起來嬌弱,身子扛不住換季的風,染上寒氣也是會有的。

“你下回要是再病了,若是沒有錢,我可以借給你。”

宋歡歡抿着笑,朝他湊過來,思謙往後挪了一點點,不自然讓開。

“小道士你為什麽對我好?”

宋歡歡将那只手挪到他的眼底下晃,“你給我擦手,還說了以後要借錢給我,你不怕嗎,不怕我借了你的錢不還,我賴賬怎麽辦?”

思謙才不想這個,他覺得自己不會騙人,小姑娘也不會騙人,何況她前頭還哭了。

作為一個男人,怎麽能見弱不扶。

“你應當不會,若是還不上就不還了,日後有了再給我就是。”

思謙轉了一身,背對她,國子監安靜,這處種了很多的花草,有蝴蝶在飛,這個時節還有蝴蝶,看起來好漂亮。

“小道士,你為什麽不看我,只是覺得我可憐所以才對我好麽?”

宋歡歡追上來,思謙轉到哪邊她就跟着轉到哪邊,“原來不是因為想和我作伴呀...”

她越說越可憐,思謙不知道何處惹了她不快,連忙和她解釋。

“不是的,我并非看你可憐,其實我....”

“其實什麽,其實你不想和我作伴是不是,你若是不想和我作伴,就不要對我好了,你對我好,我心裏總想着,會對你抱有幻想的,你對我越好,我心裏想着你,你不喜歡我,別日你身邊有了別的人,而我的心裏一直想着你,那時候我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她越說越歪,思謙心裏不是這麽想的。

張口無措道,“不...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會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很壞,我...”

他只是沒遇到過女兒家的心事,更沒有遇到過上來就這麽直接的,哪有這樣的人,說話這麽快,叫他跟不上,更想不到應對的話。

宋歡歡非叫他說明白。

“不是這樣是哪樣,你為什麽對我好,你不想讓我和你作伴的話,應該不理我,而不是對我好,我會巴巴惦念上你的,畢竟在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實在太少了,你對我好,我會忘不了你的。”

她說着後半句,聲音哽咽起來,又要哭。

思謙忍不住撓頭,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他沒辦法,他生來就不會騙人,要真叫他說,舌頭打結,都辨不出一句。

“我只是覺得太快了,人的感情能來得那麽快麽?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和我作伴呢?只是一時興起麽?”

看着小姑娘被風吹起來在空中作亂的頭發,和他的心一樣。

被風卷起來,忽高忽低。

“我這個人沒什麽好,沒什麽地方能圖,一窮二白。”

高起來的時候無所适從,低下去了又有別種滋味,說不上來。

“當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因為,我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我們都不回避的話,應該可以在一起作伴的。”

幺女歪着頭看他,眉目一派天真。

“不快呀,小道士,若是我和你說晚些,那時候指不定前面就會有別人了。”

宋歡歡心裏冒起來壞心眼,若說什麽快不快的,她忽然探3了身子過去,思謙冷不防,背靠着牆,眼神無措看着她。

“若說起來快,小道士,我靠你個學問好不好?你務必回答我。”

思謙只想着她退遠些,小姑娘雖然不高,比他矮了好多,有時候要做什麽都冷不防她。

“你問。”

小姑娘苦惱,似乎在思考,“我聽別人說,男人和女人天生有不同,你既然在國子監學了很多,也聽了很久的學問,我問你,你覺着剛剛捏着我的手,軟嗎?”

小姑娘話鋒一轉,思謙瞪大了眼睛,臉慢慢又紅了回來。

能不能不提這事了。

“我、我不知道...”

幺女話裏惋惜,只說着,“不知道沒關系,你給我牽牽你的手,我就知道了。”

“你給我牽牽看。”

她朝思謙伸過去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朝他示意,看起來沒有別的心思,真的只是想試一試,比較一番。

思謙正找不到話說什麽,忽然就聽到後面有人大聲喊他。

“小道士!你去哪裏了!”

是潮汐公主,她是最早發現思謙在國子監裏鑿了一個洞的人,宋歡歡自然也聽見了,思謙看着面前小姑娘的那雙眼睛,這雙好看的眼睛忽就不亮,眸光裏透出郁郁之色。

仿佛在說他騙人,又仿佛在說點別的。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小道士!”

小姑娘從他面前錯開,跳下臺階,朝着另一條路跑開,速度很快人就不見了。

思謙想喊住她,奈何潮汐公主已經帶了婢女過來。

“你今兒個怎麽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叫我一番好找,你在看什麽?”

思謙在國子監挖洞,最早發現他的人是陸潮汐,不一樣的是,陸潮汐覺得他膽子大,想逗着他玩。

潮汐公主高傲,和人相處的時候,都會讓人知道她是潮汐公主,是梁安帝的愛女。

所有人都應該為她的公主身份而讓路,都應該順着她。

她和宋歡歡不一樣,所以她和思謙認識一月有餘了,思謙覺得她煩,思謙敬她,思謙待她有禮。

宋歡歡不過就來思謙面前晃了一個上午,思謙便在心裏給她留了一個位置。

同一種人,總是更容易有話說。

她走了,思謙還想叫住她。

“公主安好,我沒有在看什麽,只是剛剛晃眼見到一直紅眼的兔子跳了過去,仔細找找又看不到。”

思謙朝陸潮汐揖禮,臉上心事重重。

陸潮汐喜歡和他說話,她覺得小道士有趣,國子監的男門生加起來都沒有思謙叫她覺得有趣,

“國子監哪裏來的兔子,若是有,肯定叫我的婢女發現,抓來給我玩了,你若是真的看見了紅眼兔子,抓來給我啊,我給你拿更多吃的。”

陸潮汐喜歡兔子,她愛那些毛茸茸的可愛玩意。

思謙心不在焉,心裏有幾分悶悶,“只是晃眼了。”

“上回先生抽查詩論,還好有你幫我寫了小小的條子給我藏在袖子裏,才能過關,這些都是眼下最好吃的糕點,新鮮出爐的,別的人都沒有呢,是因為我是公主所以先拿來孝敬我了,我給你拿了一些,你拿去吃罷。”

陸潮汐擡擡下巴,身後的侍女忙上來,将手裏包好的糕點遞給思謙。

糕點早上就包好了,這會涼了不說,還有些被擠散了。

思謙不想要,但還是接了過來,他若是不接,陸潮汐只怕又要胡鬧,再有過分的,指着他的鼻子,用指使人的語氣,給你的你就拿着!

思謙想說,先生抽查的事情,他存了私心,并不是為了讨好潮汐公主幫她過關,只是想把自己的答案送上去,讓先生看看他的學問如何。

陸潮汐得了先生的褒獎,所以今年科考他有希望的。

“你嘗嘗看,這糕點很不錯,上京城有名的鋪子做的,有幾塊模樣的,是新品,有錢都買不到呢。”

思謙打開看看,看到碎了邊角的糕點,心裏忽然想到小姑娘都喜歡這些。

糕點能放幾天,下回,那姑娘來,留着這個給她吃。

都忘了問,她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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