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雨第二日,?寧歡趴在窗戶前聽外面雨水沖擊大地的嘩嘩聲，興致勃勃跟系統學了一首詠雨詩,?還花了兩個積分。
大雨第三日，寧歡惦記着三公主，想去看望她卻被大雨阻擋不能出行，嘟着小嘴有些不高興。
大雨第四日，寧歡在雨聲中醒來，揉着眼睛坐起來，福嬷嬷告訴她今天不用去上學了。
小姑娘還撅着嘴不肯依,?然而福嬷嬷告訴她，因為大雨導致京城道路無法通行,?黃先生暫時無法進宮，去了學堂也沒先生講課。
寧歡巴巴捧着小臉趴在窗戶邊,?小老鼠般輕輕嘆口氣：“雨什麽時候能停呀？”
綠萦把她抱下來關上窗戶：“公主無事不若看會書吧,?過幾日雨停了就可以去上學和乾東五所了。”
寧歡：“幾日呀？”
綠萦說：“奴婢也不知道。”
寧歡巴巴等了兩日，雨小了一些,?偶爾也會停上片刻,?但一直不能徹底放晴。
寧歡躺在床上睡不着，便在意識裏戳系統：“統統,?你知道什麽時候雨能停嗎？”
系統機器人：“系統可提供天氣預報功能，兩個積分預報一地一日天氣一次。”
寧歡：“..........”
她撅着嘴把小被子拉到胸前，奶聲奶氣道：“那歡歡不要看了。”
然後就閉上眼睛,?抱着小被子準備睡了。
系統機器人：“......”
系統機器人：“宿主真的不要看嗎？系統可以免費送您一條消息：半個月後,?黃河會決堤！”
寧歡眼睛睜開一條縫。
系統機器人得意道：“只要宿主購買五十積分的天氣預報，我就免費告訴你決堤準确時間和地點如何？這可是大消息，要不是看在宿主和顧堰關系好的份上，單這個消息一百積分我都不賣！”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在系統機器人期待中奶聲奶氣問：“黃河是什麽？決堤是什麽意思吖？”
系統：“......”
小崽子宿主真難鬧！
系統都不想管這文盲了，然而想到積分和那麽多生靈性命，到底是發揮程序最大耐心，努力勸導快一貧如洗的寧歡小姑娘花積分了解黃河決堤情況。
畫面中是夜晚，天空暗沉沉，暴雨如注。寬闊的河道內渾濁水流奔騰不息。大雨還在嘩啦啦下，水位越升越高，河邊的堤壩似乎出現了一點裂縫，随後越來越大，最後“轟”的一聲，堤壩倒塌，河水沒有阻礙，從堤壩越來越大的缺口奔湧而出，向不遠處沉睡中的村落席卷而去。
緊接着房屋被水流淹沒，建築倒塌的轟鳴、人的慘叫、牲畜的悲吼在水中交雜。
視頻中天漸漸亮了，寧歡看到這片土地已經被河水覆蓋，水面上飄滿了東西，有家具物什、坐在木桶裏的人表情麻木、水上胡亂漂浮的人畜屍體已經被泡得腫脹發白......
寧歡：“......”
寧歡眼眶一紅：“哇嗚——”
這一聲凄厲嘹亮，宮裏很快有了動靜，帷帳被掀開，露出綠萦睡意朦胧的臉，她焦急道：“公主怎麽了？”
寧歡哭着撲進綠萦懷裏：“綠萦姐姐，發大水了！”
綠萦：“......？”
好一會兒她才從寧歡斷斷續續的話中明白，小姑娘這是見到黃河發大水被吓哭的。
綠萦有些哭笑不得，拍着懷裏小姑娘的背安撫道：“公主做噩夢了，別怕，有皇上在黃河不會發大水的，您放心睡吧。”
“嗝”，寧歡打了個嗝，從綠萦懷裏擡起糊滿淚的小臉，“皇阿瑪可以管黃河決堤嗎？”
“可以”，綠萦笑道，“您放心睡吧，就算發大水也不會到京城的。”
“真的嗎？”
“......真的。”
綠萦給寧歡擦了臉，重新給她蓋好被子放下帷帳。
寧歡睡不着，閉上眼就想到視頻裏的慘象，她抽噎着戳了戳系統：“統統，那是真的嗎？”
“不是，系統沒有預見未來的能力”，見寧歡松了口氣，系統機器人冷冰冰道，“只是根據數據和未來天氣做的合理預測和現場動畫模拟，正确率99.9%。”
寧歡：“......”
小姑娘可憐巴巴道：“皇阿瑪會有辦法的對吧？”
她巴巴等系統回答，仿佛得到系統肯定就能更安心一點，然而系統機器人冷冰冰道：“系統只能推算自然現象，無法預測人為因素。”
也就是說，它只知道黃河會決堤，但不知道康熙能不能及時采取措施。
寧歡：“......歡歡要去告訴皇阿瑪！”
系統機器人：“已經超過宿主平日入睡時間，宿主先休息，明日再說吧。”
反正還有半個月，而現在宮門已經下鑰，寧歡現在想見康熙也見不到。
然而這一天寧歡注定不能睡好，她翻來覆去不知什麽時候才睡過去。第二天醒過來就見福嬷嬷坐在她身邊做女工。
寧歡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送上一個甜笑。
這一笑就覺得不對了，眼睛似乎睜不開，她下意識揉了揉，手一碰眼睛就鑽心的疼。
寧歡：“......福嬷嬷，歡歡生病了嗎？歡歡是不是要死了？”
小姑娘說着又要哭了。
“公主別瞎說，也別哭”，福嬷嬷連忙道，“什麽死不死的，您就是昨兒哭多了眼睛腫了，等會嬷嬷給您揉一揉就好了。”
她無奈地抱起小姑娘：“什麽傷心事，公主睡着了還在哭？”
寧歡這才想起來昨晚上的事，她呆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了，抱着福嬷嬷道：“歡歡要去找皇阿瑪。”
福嬷嬷：“......”
福嬷嬷知道寧歡為了什麽。
綠萦昨兒怕寧歡害怕，硬生生守了一夜，今兒早上休息去了。但他們做奴才的可以适當休息，但沒得叫主子因此遷就自己的道理，所以綠萦把昨晚上的事交代清楚才回房間。
綠萦覺得寧歡是做噩夢，福嬷嬷也這麽覺得。但為着做了一個夢，巴巴跑去找皇上說要決堤這樣不吉利的話......
別說他們脖子不夠硬，就連公主也得不了好。
小姑娘仰着小腦袋眼巴巴看着她，福嬷嬷心軟的一塌糊塗。但是這事吧，真不能幹。
她軟言軟語地安慰寧歡，平日裏對寧歡百依百順的人，這次任憑小姑娘講道理說規矩、撒嬌打滾都不肯同意。
寧歡小嘴撅得能挂油壺。想到那些死難的百姓，就難過得飯都吃不下。坐在餐桌邊不拿筷子，只低頭抹眼淚。
......看着長大的孩子，福嬷嬷要心疼死了。
挨到晚上，福嬷嬷終于受不住，答應帶寧歡去找康熙。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暗沉沉的天空低低壓下來，有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大雨傾盆而下，砸到地上碎成無數水花，然後和沒過鞋底的水一起，彙成更大水流向護城河奔去。
福嬷嬷抱着寧歡，小成子撐着傘，三人迎着風雨艱難往乾清宮而去。路過的宮女太監忍不住投以驚奇的目光。
乾清宮燈火通明，偶爾有身着補服的官員走動，是紫禁城如今唯一熱鬧些的地方。梁九功眼睛底下帶着兩個大大黑眼圈，看樣子最近休息不是很好。
福嬷嬷有些膽怯地轉達了寧歡的要求，本來做好了被冷待的心理準備，沒想到梁九功非常客氣，雖然皇上在和大臣商量事情暫時不能接見，但還是把寧歡帶到耳房休息，并替她通報了一下。
大殿裏氣氛格外壓抑，正在讨論這次全國範圍內的大暴雨。
大量降水不僅有江河決堤的風險，其他方面給百姓帶來的不便和威脅也不小。
自從暴雨開始，各地紛紛八百裏加急奏折上報朝廷，各地已不同程度出現房屋倒塌、山體滑坡、莊稼毀損等問題。大雨下百姓苦不堪言，降水原因且不提，災後安撫重建工作急需落實。
好在這些都有舊章程可以參考，只是這次涉及範圍太廣，商議時間難免長了些，直到亥時過半百官才散去。
康熙滿身疲憊地喝了口水，讓小太監給自己揉額頭。昏昏欲睡時突然問梁九功：“方才誰來過？”
“五公主”，梁九功躬腰回答，“現在還在耳房等着呢。”
哦？
康熙有些驚訝：“等到現在，莫非有什麽大事？”
梁九功也不知道，只按吩咐去耳房請寧歡面聖。
早就過了寧歡睡覺時間，小姑娘昨兒就沒睡好，早已困得不行。方才已經迷迷糊糊睡過一覺，現在還趴在福嬷嬷懷裏，眼睛一閉一閉，随時都要睡過去的樣子。
福嬷嬷心疼地撫着寧歡的背：“咱們回去歇着吧，皇上今兒處理了一天公務，怕是沒功夫見咱們了。”
寧歡用兩根手指撐開自己眼皮，努力睜大眼倔強道：“不要！”
福嬷嬷只能嘆氣。
小孩子家家能知道什麽？公主嘴裏說出來黃河決堤，就連她不識字的女子都不會信，何況皇上？
可惜這個道理跟公主怎麽說也說不通，小姑娘倔得很，不見皇上不罷休，她又能怎麽辦呢？只是怕今兒公主要挨罰了，好容易皇上對公主态度好轉一些，過了今兒怕是要連從前都不如了。
不過也不要緊，總之她拼着老命陪在公主身邊罷了。
或許是下了決斷，再見到梁九功福嬷嬷便坦然很多。帶着一往無前的勇氣帶着寧歡進到乾清宮，規規矩矩行禮。
頭頂傳來威嚴的聲音：“起來吧，小五來找朕何事？”
福嬷嬷便要代為回答，然而寧歡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噠噠噠跑到康熙身邊熟練地抱住大腿，仰着小腦袋擔憂道：“皇阿瑪，統統說黃河要決堤了，會死很多人。”
福嬷嬷臉色微變，她本想由自己來說，幫寧歡分擔一下怒火，豈料還沒張口寧歡已經說出來了。
康熙更是臉色大變：“怎麽可能，黃河堤壩今年剛修過！”
朝堂上也不是沒人提出黃河決堤之事，但經過讨論，大部分人都覺得，黃河堤壩不會有事。
堤壩剛剛修建，至今還不足兩年，這次還耗費了大量銀錢，修建得格外堅固。只要不是連下十天半個月的大雨，堤壩絕不會出事。
寧歡眨巴眨巴眼：“可是大雨還會下好久好久好久......”
“不可能”，康熙斷然道，“朕叫欽天監看過了，大雨三日後即會停止。”
“不是噠不是噠”，寧歡見康熙不聽自己的，着急地蹦起來道，“統統不會騙歡歡噠，會下好久好久的雨，然後黃河發大水，淹了好多好多人。”
小姑娘抱住康熙大腿哀求道：“皇阿瑪，歡歡說真噠。”
福嬷嬷呼吸都快停了，生怕皇上一怒之下把公主趕出去。
然而康熙原本堅定的神色有些遲疑。
神仙說得？
要只是寧歡也罷了，可那是神仙！對方多有能耐他是見過的，青黴素那麽神奇的方子都有。
......但是對方預測天氣是否準确他不知道，而欽天監卻是內行，還曾被南懷仁教導過一陣子，中西結合，一般是較為準确的。
康熙一時有些遲疑。
寧歡又忍不住抹眼淚，紅着眼眶道：“皇阿瑪，大水淹死了好多人，歡歡都看到了。”
小姑娘抱着父親大腿哭哭啼啼，康熙卻心中一震，神仙都讓寧歡看到未來了，那還能是假的嗎？
他本就是個有決斷之人，當即下定決心，把小姑娘抱起來坐在腿上道：“行了你別哭了，朕叫人視察堤壩、遣散百姓，保證不會傷人就是。”
寧歡這才破涕為笑，小臉像雨中太陽花般燦爛。
康熙心情本有些沉重，就見小姑娘笑着笑着，“噗”地吹出一個鼻涕泡。
康熙：“......”
寧歡：“......”
福嬷嬷：“......”
寧歡支付掉50積分，獲得了決堤的準确時間和地點告訴康熙，見他認真記下才放下心，叫福嬷嬷抱着自己回去。半路上小姑娘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寧歡就揉着眼睛巴巴問福嬷嬷：“皇阿瑪派人去黃河了嗎？”
福嬷嬷幹笑：“朝堂之事，咱們如何得知？皇上自有對策，公主且放心吧。”
寧歡眼睛咕嚕嚕一轉，意識沉到系統裏問系統機器人。
系統機器人：“還沒有。”
寧歡便嘟起小嘴：“皇阿瑪好慢吖！”
康熙效率自然是高的，只是在百官處遇到阻力。決堤不是好處理的，哪怕現在事情還沒發生，處理起來也麻煩重重。
巡視的人要安排吧、人群要疏散吧......耗費的人力物力且不提，只怕一不小心便會民怨沸騰。
衆臣紛紛勸皇上收回成命，不是他們漠視災情，還是那句話，他們不認為黃河會決堤。既有理論判斷，更有欽天監佐證，百無一失之事，何必做驚弓之态？
然而康熙已經下定決心，無論百官怎麽說他都不為所動，聖令到底一層一層傳遞下去。
百官：“......”
百官礙于康熙威勢不敢多說，然而康熙總覺得他們從肢體到眼神都在傳達“皇上一定會後悔”的意思。
康熙表面看起來鎮定自若，心裏其實也有點慌。
這次動靜鬧這麽大，要是判斷失誤，他就要背一個固執己見的壞名聲了。
康熙忍不住再次問寧歡：“真的會下半個月雨？”
寧歡認真點頭。
康熙吐槽：“龍王喝醉了吧？這還不得把他布雨的法器掏空了？”
神仙喝醉不要緊，還要他費盡心思收場。
寧歡：“......”
這段對話之後，雨開始越來越小。
第三天，放晴了。
康熙：“......”
康熙默默地看寧歡。
寧歡也疑惑地看着他。
康熙：“......你不是說會下很久嗎？”
“......”，寧歡鄙視地看康熙，“大清地方這麽大，京城晴不是其他地方都晴噠！皇阿瑪好笨哦。”
康熙：“......”
康熙勉強接受寧歡解釋，叫人密切關注該地天氣，每日一報。
收到命令的納蘭明珠猶豫道：“皇上，京城已經放晴，想必其他地方也快了，黃河危險已去，是否.......”
索額圖唱反調：“京城放晴未必全天下放晴，即便放晴也未必黃河安全，此話言之尚早了。”
納蘭明珠瞪了他一眼：“可是此舉勞民傷財，百姓被迫離開家園，早已怨聲載道，百官也......”
“百官怎麽了？臣沒聽百官說有意見啊，皇上關愛子民天恩浩蕩，臣等崇敬尚且不及，怎麽，納蘭大人有意見嗎？”
納蘭明珠：“......”
索額圖贏了一局，還是站在皇上一邊，立時得意極了，邀功似的去看康熙，卻看康熙正一臉欣慰地看納蘭明珠。
索爾圖：“......皇上？”
“......沒什麽，朕只是感慨明珠大人才華。”
若是歡歡在，怕是要翻着小白眼說一句“比皇阿瑪還笨笨”，想到那個場景康熙忍不住想笑，于是便露出一個飽含心事的苦笑。
納蘭明珠：“......”
索額圖：“......”
第三日收到奏報，黃河流域大部已停雨，寧歡預測決堤的那個區域雖還未停，但只有毛毛雨了。
百官憋了幾日，這時候終于能大膽說話了，彈劾康熙的折子像雪花一樣飛上禦案，甚至有禦史當朝勸誡皇上收回成命未果，以頭觸柱差點送命的。
寧歡小嘴張成“O”型：“為什麽要彈劾皇阿瑪？皇阿瑪不是最厲害的人嗎，還有人可以說他？額頭碰到柱子不疼嗎？他有事沒有？皇阿瑪怎麽說的？他真的不管黃河了嗎？”
“沒事沒事，叫人救下來了”，綠萦順勢往寧歡張着的嘴裏喂了一口飯，“皇上只說了一句話：‘今日爾等勸朕收回成命，若來日黃河果真決堤，沿岸百姓有失，誰願承擔責任？’那些當官的就不敢吭聲了。”
事關重大，這個責任沒人承擔得起。
“不過”，綠萦道，“聽說如今黃河沿岸的百姓急着回家搶救家財和被水淹過的稻谷，官府不叫回去，他們也怨聲載道。”
“哼！”寧歡垂着小腦袋道：“他們現在回去一定會後悔噠！”
孩子話不是？官府不讓回去，誰敢回去呢。
綠萦笑道：“是。公主吃飯吧。”
用完午膳寧歡心事重重午睡。綠萦和福嬷嬷對視一眼都不由嘆氣。
二人都沒想到，皇上對寧歡寵愛至此，也信任至此，因為小孩子家家一句話，竟如此興師動衆。
但是此事難以善了，只怕再過幾日，皇上便要後悔。到時就算其他人不知道裏面有公主的事，皇上心裏也難免芥蒂，多少寵愛都要煙消雲散。
唉！
作者有話要說： 災情架空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