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服軟

陳文隽一大早送來了他按方子做成的芙蓉粉。

寫給陳文隽的方子絕沒有隐瞞,事實上芙蓉粉的制成就是這麽簡單,勝只勝在用料上,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陳文隽比她更為注重品質,用料上只會更精細,做出來的芙蓉粉質地和觸感的确也沒有問題。少的只是一股味道,一股并不十分引人注意,卻讓芙蓉粉變得不一樣的草木香。

既然方子、做法都沒錯,那唯一不對的,只有做的人了。

陶枝心裏隐約有些猜測,卻又實在難以置信。她雙手合在一起,擡起頭,看着陳文隽的目光清澈:“我們一起做一遍。”

兩個人同時,用一樣的料,一樣的方法。因為只做一點點,所以一天的時間足夠。到下午時,晾曬完畢,不用進行最後的壓模,區別已經顯現出來。

陳文隽舉着他們各自的小碟,都快瘋了:“怎、怎麽會這樣!明明是一樣做的啊……”

陶枝抿住唇,擡起左手,那股她竭力遏制的檀香并沒有出現。然後她擡起右手,果然聞到了那股淺淡的草木香。

送走一頭霧水的陳文隽,陶枝回了屋中,靜坐在長椅上。

她平攤開左手,嘗試着以情緒催動,漸漸感覺到一股熱流順着血液湧向掌心,熟悉的檀香逸散而起。

接着她深吸口氣,又攤開右手掌心,感受到熱流緩緩湧過去,草木香越發濃郁,瞬間消弭了那股帶着惡意的檀香。

……果然,屬性是相反的。

如果說她的左手是致命的毒,那難道右手……可以克毒救人?陶枝覺得不可思議,有些坐立不安,起身推開門走進院子。

巷子裏那只小貓窩在她家牆頭上,見她出屋,喵了一聲跳下走到她裙下。

陶枝心事重重地蹲下身,撓撓它的下巴,小貓喵喵地叫着,用尾巴輕掃她手背。陶枝這才看見,它尾巴上被撓出條長長的血口,不知道是不是和別的貓打架了。

她給小貓順着毛,溫柔地低聲問:“喵喵,你願意相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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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蹭蹭她的掌心,濕漉漉的眼睛似乎含着期待。

陶枝右手發顫,慢慢地覆上它結着血痂的尾巴,掌心越來越熱。帶着草木香的微風卷起,她感覺到自己身體中有源源不斷的熱意湧出,院角老樹的葉子簌簌作響。

片刻後,她移開手心。

小貓奶聲奶氣地喵了兩聲,小尾巴已完好如初。

陶枝戰栗着,把它抱進懷裏,閉了閉眼:“天啊……”

宋鳴鶴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昨天和陶枝的談話被那陌生男子匆匆打斷,什麽也沒談成。陶枝心有芥蒂,他知道。但他覺得重新打開心結也并不難,畢竟陶枝的心一直是他。

回了家裏,剛一進門,廖清歡就從桌旁站起來,一雙淚眼望着他。

宋鳴鶴一怔:“夫人這是怎麽了?”

廖清歡搖着頭,眼淚滑落下來:“你……你去找陶枝了。”

宋鳴鶴眉尖一動,心說怎麽會讓她知道?

廖清歡一臉絕望。為什麽?為什麽換了過來,宋鳴鶴還是會對她念念不忘?

“你是不是要娶她了,”廖清歡哭花了妝,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你不要我了,你又不要我了!”

宋鳴鶴見她開始胡言亂語,心底有些煩躁,卻還是走上前摟住她:“瞎說什麽,我怎會不要你?”

廖清歡哭倒在他胸前:“那你為什麽去找她?!”

宋鳴鶴嘆了口氣:“只是因為……如今你用的那個芙蓉粉,是陶枝做的,我去問了問。”

廖清歡一怔,愣愣地轉頭去看桌上那罐她愛不釋手的芙蓉粉,這居然是陶枝做出來的?!

宋鳴鶴摸着她的後背,柔聲問:“還瞎想嗎,嗯?”

廖清歡止住了眼淚,心中湧起一股憤恨,鮮紅指甲并攏抓起那小罐,一把擲到了地上。

陶枝怎麽可以過得比她好?

廖清歡看着地上那些碎片粉塊,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陶枝抱着貓呆了好久,黃昏斜斜地照進小院,阿婆過來了一趟:“阿枝出來透透氣,都悶着一天啦!幫阿婆摘點小蔥!”

這才從雜亂的思緒中回過神,陶枝忙應了聲:“來了!”

她回屋收拾了一下,想着這時候程漆應該還沒回來,小跑着推開院門。

沒想到一開門,正撞上從巷口回來的程漆。

程漆已經在外邊走了幾個來回,驀一對上她透亮的眼睛,竟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他剛才想了一路,覺得自己說話也是有點太難聽。所以只要陶枝先來跟他說句話,軟和點兒,像平時一樣笑笑,那趕他走這事就算過去了。

可在陶枝看來,他只是極其冷漠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後就撇過了臉,似乎沒想和她說話的樣子。

陶枝不是記仇的人,可看他這樣,還是有些難受。

誰也不是泥捏的,還能任欺負不成?她抿住唇,下定決心不說話,扶着門框等他先走過去。

程漆站了一會兒,她連半點反應也沒有,忍不住斜着看了一眼。那傻女人低着頭,一臉悶悶不樂,不打招呼也不出來。

他氣得都想笑了,面色幾變,最後扔下一聲冷哼,大步走了。

陶枝摳着門框上的小洞,心想:她再也不要和程漆說話了。

半天後她才關了門過來,進了小院,程漆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沉着臉看她。

陶枝就像沒看見一樣,徑自去小菜窪裏摘了蔥,洗幹淨。晚飯時也一句話都沒說,明明挨着坐的,卻連袖子都沒碰上。

程漆臉色越來越沉。他還不信了,陶枝能跟他擰幾天?

起初程漆想着,肯定是陶枝先服軟。

結果第二天早上她就沒來吃早飯,阿婆說作坊的第一批香粉做好了,她一大早就和那個陳老板出了門。程漆氣得差點咽不下去粥。

白天聽着各地手下傳回來的暗報,半天都沒法集中注意力。

一天過去,程漆想:只要陶枝先來說句話,他一定順着臺階就下。

結果一整個晚上陶枝都在小廚房裏幫忙,吃完飯說今天太累了就回去休息,過程中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連程實都看出不對了,悄悄問他:“哥,你惹姐姐啦?”

程漆臉黑如鍋底,咬牙道:“放屁。”

又過兩天,陶枝還是這樣,和誰都笑吟吟的,卻當他不存在一樣。

程漆終于忍不住了。

第三天下午,陶枝陪阿婆賣了花回來。程漆站在院角牆根聽見陶枝的笑聲,等他們到門口時走出來。

阿婆拍他一下:“今天有你喜歡的肉,臭小子。”

程漆應下,眼睛一直放在後邊的陶枝身上。

方才還聽見她笑的,可笑意就像水珠似的,看見他就蒸發沒了。

陶枝低着頭,往右一點想繞過他。

程漆結結實實地擋住。

陶枝沒辦法,只好擡起頭,琉璃一樣的眼珠平靜安然,看着他,但不說話。

程漆手指蜷了一下,擡手蹭了下鼻尖。

算了,他心想,不就是先低頭嗎。

低就低。

程漆抱起胳膊,臉湊近她一點:“看見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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