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驚慌
熱鬧了幾天, 日子便如平常一樣。初三, 家裏宰了魚, 初四, 阿婆教陶枝炒了栗子。
日子平淡簡單,但總還是有些不同, 帶着些……不一樣的期待。
像是沙石之上生出的小花,嬌嫩動人, 開在人心裏頭。
自打程漆被她拒之門外後, 天天看她的眼神都透着股狠勁兒, 陶枝假裝沒看見, 每天躲着他走。
到初五,街上鋪面差不多都開了張, 陶枝便想着過去香居看一趟。之前讓程漆采來的江梅花還泡着, 過兩天就該拿出來提煉花汁了,她得過去和她合計合計作坊的事兒。
吃了飯,阿婆要去趕集, 捎上了程實一起。陶枝一看覺得不太妙, 趕緊收拾了碗筷端去小廚房, 剛要關門, 一只靴子尖卡住了門板, 然後慢慢頂開。
程漆從外邊進來,帶上門,抱着胳膊看她:“最近晾我晾得挺帶勁啊?”
陶枝裝作忙着洗碗碟,沒擡頭:“我哪有。”
“你沒有?多久沒抱了你自己想想, ”程漆走過去,探了探水溫,“啧”一聲把她手撈出來,“不知道加點熱水?”
陶枝攥了攥拳頭,驅散那股寒意:“麻煩,沒幾個,一會兒就洗好了。”
程漆沒松手,溫暖幹燥的掌心來回摩挲着,蹭幹她手上的水,“把爺哄高興了,爺給你洗。”
陶枝想笑,唇彎一下,故意抽手:“那我還是自己洗,哄你比洗碗難。”
程漆“嘶”的一聲,拉着她手往懷裏一帶,堅硬手臂箍着她後腰,“你哄不哄?”
陶枝笑出聲來,兩人在狹窄的小廚房裏鬧了半天,她才終于服軟,“好好好,哄你哄你。”
說完,踮起腳尖,飛快在他嘴唇上“啵”了一下。
程漆薄唇勾起,迅速跟過去,對着她嘴唇又親又咬,含混道:“有點誠意,好好哄,你這打發誰呢……”
Advertisement
親了好半天,陶枝面紅耳赤地被放開,程漆拇指在她唇上一抹,哼笑着去洗碗了。
洗完碗程漆先出了門,陶枝要收拾些東西再去香居,家裏一時只剩她一個人。帶好了東西,陶枝和上門走出屋,剛到院子裏,餘光裏忽然有什麽黑影動了動。
她一頓,立刻轉頭去看,牆頭上卻空空如也。
陶枝蹙眉看了半晌,最後搖搖頭,想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不知怎麽,她隐約有種被人盯着的感覺,十分不舒服。
出了門,陶枝走在人多的大道上,那種感覺才消失。她松了口氣,走進香居,果然見陳文隽如往常一樣趴在櫃臺上,悶頭研究着什麽。
“過年好。”陶枝笑着走過去。
陳文隽擡起頭,眼睛一亮:“師父!”
陶枝看他面前擺的又是些膏粉,笑道:“你還真是上心。”
“可不得上心,”陳文隽笑笑,“不然什麽時候才能趕上你的水平。”
陶枝擺擺手,和他一塊研究起來。過一會兒,陶枝拍拍手上沾的粉,抿抿唇,“文隽,我這次來,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我打算和……”
話沒說完,店裏來了客人,陶枝連忙回頭招呼,卻見竟是個男子,五短身材,走路時低着頭,看不見臉。
雖詫異,她還是揚起笑容,但說了幾句那男子都不擡頭,只在店裏到處看。陶枝沒轍,大過年的也不能轟人走,陳文隽便拉住她,用口型道“別理他”。
陶枝只得坐了回來。
“你剛沒說完呢,打算怎麽了?”
“我打算……”店裏有了別人,陶枝有些不好意思,看了那人一眼,壓低聲音,“我……要成親了。”
陳文隽立刻瞪大了眼睛,腦海中閃過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是、是那個——”
程漆經常過來接她,陳文隽碰見過幾次,陶枝一說成親,他立刻就想起了那個男人。
陶枝抿唇,眼中溫柔,點點頭:“嗯,就是他。”
怔愣過後,陳文隽便反應過來,笑道:“好事啊師父!恭喜了!”
陶枝笑着點點頭:“定了初十為吉日,你若是空閑,可以來看……”
“一定去!”陳文隽連忙點頭,“這可是師父的人生大事……哎那位客官!”
方才進店的那個男子不知怎麽忽然轉身就走,叫都叫不住,陶枝回過身看他的背影,不知怎麽心頭湧上一陣古怪的感覺。
兩人均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那男子到底是來做什麽的。又閑聊幾句,陳文隽咳嗽一聲,看了陶枝兩眼:“那個,師父……你現在也是要成親了,這事你就當個笑話聽聽——宋老板他們家好像是出事了。”
陶枝眉一揚:“出什麽事了?”
按照上輩子的記憶,宋鳴鶴可是一直好好的,當了皇商,春風得意,得意到甚至去找了曾經的原配暗度陳倉。
如果不是他,難道是廖清歡出事了?一想到她那張瘋狂扭曲的臉,陶枝便一陣難受。
“我也是聽說的啊,”陳文隽清清嗓子,壓低聲音,“他那個夫人,病重得命都快沒了,然後宋鳴鶴的雅莊也不知怎麽的,被人查封了,只好回老家……”
陶枝蹙起眉尖,怎麽看都覺得這像是有人故意和他們作對一樣。
“圈裏現在都說,是宋鳴鶴惹了什麽不該惹的人,要是再不走,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
出了香居,陶枝還在琢磨這事。雖然不太地道,但她不得不承認,在聽說宋鳴鶴和廖清歡已經不在京城的時候,她心中還是松了口氣。
就像是……前塵往事落了幕,從今往後,真的與她無關了。
而恰好也在她成親之前,如同上天安排好的一樣。陶枝站在街角上,低頭抿唇笑了笑。
笑意剛揚起,她卻忽然一頓。
那股熟悉的異香竟然再一次出現了!
陶枝瞬間想起之前碰見的那個古怪的老叫花子,心尖發抖,她勉強把雙手攥成拳,轉過頭去找那道身影。
她環顧四周,分明沒有見到那人,可香味愈發濃郁,好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陶枝的心提到嗓子眼,滿眼驚恐。很快,那香味濃到了極點,就像是和她面對面,可僅僅是下一瞬,香味便倏忽遠去。
不過片刻,便淡出了鼻息之間。
提着的一口氣終于緩緩吐出來,陶枝靠在牆上,感覺渾身發軟。
上次被廖清歡一攪,她竟忘了把這事告訴程漆。等回家之後要盡快告訴他……她想到程漆,心神便一安,慢慢恢複了鎮定。
—
程漆跟在蘇兆言身後,慢慢打量着這座藏在山間的宅子。
若不是他帶着,連程漆都沒法發現這個地方。宅子坐落在青山腳下的一個深谷裏,天然幽閉,又被蘇兆言設了繁複的機關在外,若有人經過,根本不會注意這個方向。
程漆裏外看過,問:“您什麽時候……”
“這幾年我也不是一直在外邊,”蘇兆言不以為意,坐下倒了杯茶,“偶爾回來,沒地方住,就自己動手造了個房子。”
怎麽會沒地方住呢?程漆眉心微折,他兒子如今可是朝堂上炙手可熱的南閣閣首,地位同相。他沉吟片刻,到底沒把話說出來。
他今天跟蘇兆言來這裏,主要是為了見他之前說的那個人。
程漆也在桌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師父,人呢?”
“急什麽,”蘇兆言不慌不忙,“且等,那人行蹤不定的,只答應了我今日來,卻沒說幾時。”
程漆挑眉,倒是不奇怪。奇怪的人見多了,也就沒什麽稀奇的,何況面前這位就算是其中之一。
“那行,我正好有事要跟您說,”程漆坐正,脊背挺直如松,神情一掃往日懶散,顯得鄭重,“我要成親了。”
蘇兆言看他兩眼,沒多驚訝:“我說你怎麽總一臉春色。”
程漆嗤地笑一聲,擡手摸了摸下巴。
“什麽樣的姑娘?”
程漆垂下眼,眼睫下的漆黑瞳孔十分溫柔:“……好姑娘。”
蘇兆言點點頭:“人家能看上你,不容易。”
程漆笑笑:“是。”
“上邊怎麽應付,想好了?”
程漆笑着,表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一字一句慢慢道:“他怎麽來,就怎麽應付,我娶是娶定了。”
蘇兆言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後驀地露出一點稀有的笑意,大力拍了他一下:“不錯。”
“像個男人。”
平日不誇人,一誇起來,用詞就十分奇怪。程漆無奈地承了這句誇獎,正想說什麽,神色忽然一凜:“有人——”
過片刻,竹門猛地被人踹開,程漆掌心瞬間滑出小刀,還不待扔出去,忽然聞到一股異香。
蘇兆言好整以暇地坐着:“嗯,來了。”
程漆收起刀,看着門外大搖大擺走進來的人,眉尖微微抽搐。
這個身上帶着濃郁香味的人,居然蓬頭垢面,身上衣着也破破爛爛,像是路邊行讨的叫花子。
但程漆深知高人深藏不露的道理,恭敬地拱手道:“見過前輩。”
老叫花原本看都沒看他,聽見這句忽然往前湊了湊,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精光。
程漆按住不動,平靜道:“前輩何事?”
“一樣的味兒,嘿嘿……”老叫花眯了眯眼,“你身上有她的味兒……”
程漆緩緩蹙起眉:“誰?”
老叫花背起手,悠然道:“粉裙子,白襖子,姑娘俊咧——”
話音一落,程漆的神色陰沉得可怕,一言不發,手中冷刃瞬間飛出,快得像一道光。
—
在香居呆了一下午,客人稀少,天擦黑時陶枝便從店裏出來,慢慢往家走。
走大道時她還沒有感覺,等拐上一條沒什麽人的路時,陶枝才猛然驚覺,身後的腳步聲竟一直沒停過!
她幾乎可以确定,白天那被人跟着的感覺怕也不是錯覺。陶枝裹緊了衣服,不敢回頭看,快步拐進另一條街,看見兩三過路行人,心才稍安。
可她運氣實在不好,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上竟就一個人都沒有了。身後的腳步聲如影随形,陶枝腿發軟,緊緊咬住嘴唇,心一橫飛快地跑起來。
她一口氣跑出去好遠,沒再聽見腳步聲,正慶幸自己甩開了他,餘光裏的巷子口便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和早上如出一轍。
陶枝差點叫出聲來,立刻邁開腿往家裏跑。
四周黑黢黢的,不知哪裏又會竄出恐怖的黑影。陶枝心口狂跳,紅着眼眶拼命跑,眼看拐過前邊那個路口便是大路,她咬咬牙加快速度。
還沒拐過去,卻忽然聽見拐角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陶枝心頭一陣絕望,停不住腳步,她瞥見拐角處走出來一道高大的黑衣人影,“啊”的叫了一聲,下意識捂住臉。
剛堵上她的程漆一怔,“怎麽了?”
見她瑟瑟發抖的樣子,立刻往她身後看一眼,然後摟住她:“怎麽了這是,啊?”
陶枝這才回過神,慌忙抱住他:“有人跟着我……”
程漆臉色一沉,揉着她的背,低聲問:“什麽樣的人,看見了嗎?”
陶枝搖搖頭,蹭掉眼中濕意,“沒看見,我好怕。”
程漆周身氣息立刻軟下來,整個人環保住她,在臉頰上安撫地親吻:“沒事了,下回出門我送你,沒事了啊……”
陶枝心中不安,這一日接二連三地碰上怪事,都讓她沒法平靜。她把額頭貼在程漆頸邊,感受到他沉穩可靠的脈搏,過了一會兒終于緩過來。
程漆眼神晦暗,在她眼角親一下:“以後別自己一個人出門,去哪都告訴我。”
陶枝乖乖點頭。
大過年的,程漆不想讓她糟心,于是捏捏她發白的臉,“聞見這是什麽味兒了嗎?”
陶枝鼻子發堵,搖搖頭:“聞不出來。”
程漆往右邊一指:“看着沒?”
原來是個老伯,在炒栗子。
程漆揉她臉:“吃不吃?”
陶枝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吃。”
她還有些怕,不敢離他遠了。程漆去買栗子,她站在一邊,等他回來就自覺靠到他懷裏。
程漆把熱熱的紙包塞她手裏,從背後環着她,拿了顆栗子在手裏剝,剝完了就塞她嘴裏。
他剝一個,陶枝就吃一個。一個大老爺們兒站在路邊給女人剝栗子,他竟然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喂了五六顆進去,甜味兒占滿了口腔,陶枝心情松快許多。于是細白手指探進紙包,拿出一顆剝了,回手喂給程漆。
程漆叼走栗子,又捉住她的手,舌尖一卷舔上她指尖,一點點把她粘上的糖漿舔去。
雖然沒什麽人,但到底是在大街上,陶枝趕快抽回手:“你好好吃不行嗎。”
“行。”程漆三兩下吞了栗子,扶着她的頭,半側過來親吻。陶枝唇上有糖,略微發焦的甜味兒,程漆把她吃幹淨了才松開,抱着陶枝嘆了口氣。
“初十。”他忽然開口道。
陶枝眼中含水汽,迷茫看她:“嗯?”
“能提前嗎……”程漆啄一下她嘴角,“等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我知道大家也等不及了
但還是遵循一下正常的時間線嘛!!
拿人頭保證該有的都會有,預計是在下下章(鼓掌
感謝【博博熙熙】寶貝的地雷!【最愛可樂,雲翎,寶寶】寶貝們的營養液!
謝謝大家啦!雙周毒榜終于快結束了,痛哭流涕.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