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跟着遲迎一起在某網絡會所的包間入座後,奚豐羽再次感慨,他哥今天是真的很暴躁。
既然來了網吧,那必然就不是打LOL。
兩個人開了把吃雞,雙排熱帶雨林,遲迎扛着把AK在前頭殺的像個戰神,奚豐羽一路在後面跟着舔盒子撿配件,最後贏是贏了,還拿了十三個人頭贏的,但奚豐羽就是覺得比尼瑪平時在基地練人機還累。
連吃三局雞之後,奚豐羽癱在舒服的電腦椅上,說:“我說真的,哥,你要是退役了,可以去俱樂部PUBG分部再就業。”
遲迎理都懶的理他,動動手指要要再開一局,被奚豐羽強行給按住了:“不打了不打了,累,休息一會兒行不行。”
遲迎被他按住了,也沒再動,沒什麽表情的說,“放開,我去買水。”
遲迎去前臺買了兩瓶水,回來的時候奚豐羽已經歪在包間的沙發上玩手機了,連遲迎回來的動靜都沒聽到。
遲迎将一瓶水放在他面前的小茶幾上,奚豐羽才從手機裏擡了頭,拿過水喝了一口,啧啧感嘆道:“娛樂圈水好深。”
“怎麽了。”遲迎擰開一瓶水,問。
“小舒啊,他工作室剛剛出了個聲明,辟謠的。”
遲迎喝水的動作停住了,“拿我看看。”
一起開過黑,又打過周年,和陶與舒也算是挺熟了,奚豐羽沒多想,連忙把手機遞過去,滑了兩下翻到界面,道:“就這個。雖然我沒看到到底是什麽謠言啊,但單就這個聲明來說其實我沒太看懂,感覺都不知道在說什麽,底下評論很多在罵的……”
感覺到遲迎握着手機的力氣有點兒大,奚豐羽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遲迎的視線落在那條聲明微博上,嘴唇抿的有些緊。
陶與舒工作室發的聲明很簡單明了,表示近期網絡所傳之事皆為不實,工作室保留追究權利,請大家勿信謠言。如果再有傳播謠言者,工作室将會依法提起訴訟。
看起來好像很強硬有力的聲明,通篇卻沒有一個字提到謠言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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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評論底下說什麽的都有。
粉絲紛紛說官方已澄清黑子不要再造謠了,有的人則說有本事就說清楚照片裏的人是誰,讓人出來當面對質。也有人幸災樂禍的說連謠言是什麽都不敢寫在聲明裏,肯定是心虛了雲雲。
一紙聲明沒将事态平息下去多少,反而令吃瓜氛圍愈發高漲。
奚豐羽沒感覺到遲迎的情緒,繼續叨叨:“其實不管是啥謠言,我都是不信的,小舒那麽可愛那麽乖巧一人,能有什麽黑料啊……哎不過我還是好好奇到底是什麽——”
話音未落,他手裏一直握着的水瓶就被遲迎拿走了。
奚豐羽:“?”
“不想喝就別喝了。”遲迎淡淡道,将奚豐羽喝了一半的那瓶水往沙發上一扔,又把他手機也□□,鎖了屏放在一邊,“來繼續打。”
“……”
兩人在網吧一直待到天亮。
熬了一夜,困勁兒過了,人反而精神了。
奚豐羽出去買了兩籠小籠包,回來放在茶幾上配着豆漿吃。
奚豐羽咽下兩口包子,感慨:“自從進了基地,好久沒在網吧熬一整晚,還挺親切。”
說完悶了口豆漿,看向昨晚那個不知道抽了什麽瘋把吃雞當線下真人PK打了一晚上的男的,問,“對了哥,以前一直沒空問你,你當初是因為什麽來打電競的啊?”
遲迎剛進戰隊的時候性格孤僻,不怎麽愛說話,沒參與過他們那一屆新隊員的茶話會。
那會兒大家除了訓練就是在一起吃燒烤聊天,半大小子嘴上都不怎麽把門,聊着聊着對彼此底細摸得都一清二楚。
五六年前網絡不及現在發達,電競一行也還沒現在那麽風光。贊助商沒幾個,拿個比賽冠軍獎勵也就幾萬塊。
那會兒能來打電競的大都憑着一腔熱血,多的是辍學跟家裏鬧翻的。
奚豐羽也是其中之一。
他原本家境不錯,又不愛學習,初中開始就跟人一起逃課泡網吧打lol,後來聽說有戰隊招募訓練生,腦子一熱就去了。
期間他和家裏人吵過無數次,一直到現在,拿上八位數年薪了,父母對他的臉色才緩和了點。
奚豐羽對遲迎挺好奇的。
拿着全LPL最高的年薪,最高的代言費,卻年年過年都不回家,也從來沒有提起過家人。
有時候奚豐羽都猜不到有什麽事情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戰隊和榮譽或許是吧,但大概更多的是責任,而他剛好又很強,所以這些都壓了在他肩上。
換平時,遲迎不會回答他這話。
但今天,遲迎揉了揉因為熬了一夜而顯得有些淩亂的頭發,目光低垂,聲線也低低的:“最開始是為了錢。”
一開始為了錢踏足這個圈子,沒有想更多,也沒有想過這個選擇讓他有一天會跟陶與舒離的更近。
可時至今日,他發現更近距離的察覺陶與舒的困境,會比只是遠遠看着要更難受?。
他也同時明白自己對這困境毫無作為的能力或是立場,因此既憤怒又無力。
有人在網吧一夜沒睡,陶與舒待在家裏也一夜沒睡。
挂了電話後他就坐在沙發上發呆,身上穿着件不算薄也不算厚的居家服,暖氣開關也沒開,到了後半夜,他感覺腳凍的發麻,才起身去打開了暖氣。
這一晚,他腦子裏閃過了很多東西,但沒有一樣是能留住的,最終只莫名的想起了小時候來。
秦昕曾經炫耀般的說過,陶與舒一生出來就不像別人家的小孩那樣愛哭,長得也比一般小孩更漂亮,所以大人都愛逗他笑。
秦昕一開始也是很愛逗他的,喜歡看糯米團子一般的小東西咯咯笑的露出乳牙,眼睛彎成兩個豆角。
她還給那個時期的陶與舒拍了許多照片,一張一張的疊成很厚的影集,放在家裏的玻璃展示櫃裏,客人一來就拿給他們看。
她也曾經是個将日子過的很容易滿足的小女人。
直到她遇見程樹遠。
沒有什麽比一個同時擁有財富和皮囊的男人更吸引女人,所以盡管秦昕年輕喪偶,還帶着一個小孩兒,她也仍然義無反顧的撲上去了。
程樹遠身邊女人很多,不過還好,秦昕覺得自己是最漂亮的那個,也是最讨人喜歡的那個。
秦昕的确最漂亮,也足夠讨人喜歡,于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很快就成為了程樹遠最常交往的那個女人。
秦昕在程樹遠身邊待的時間長過任何其他人,但程樹遠還是不娶她。
她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唯一的缺點,可能也只剩下帶着一個八歲的孩子了吧。
在那之後,陶與舒開始被秦昕帶着去上各種課程。
聲樂、舞蹈、形體、鋼琴。
陶與舒一開始只是覺得每天除了上學還要上這麽多課外課真的很累,也向媽媽撒嬌抱怨過。
但是媽媽好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變得非常嚴厲了,一點兒也不願意聽他的抱怨,還跟他說要好好努力,每一樣都要學好。
也是從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秦昕會帶着他去參加一些很高檔的會館,把他打扮的像個小王子,和那些同樣帶着孩子的美婦人們聚會。
她們聊時裝和巴黎秀,聊股票和基金,聊丈夫和孩子。秦昕向來聰明,每一樣她都可以侃侃而談,像真的融入了那個群體裏。
但陶與舒不喜歡那些聚會,因為小孩子本來就是敏感的生物。
他很敏銳的感覺到這些人并不是真的喜歡他。她們誇自己長得好看、像個小天使,但她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卻像在打量什麽廉價的商品,讓他覺得既不安又難受。
但他一次也沒有表現出來過,因為怕媽媽會為難。
陶與舒就那樣慢慢長成了一個纖瘦白皙的安靜少年,然後在一次湊人頭的校園合唱大賽裏被星探發現。
那個星探來自一個國內的唱片公司,問陶與舒有沒有興趣拍一個音樂錄影帶。
而秦昕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同意了,并催促他,“去!當然去!”
又摸了摸陶與舒的臉,說“小舒長得這麽好看,拍個MV有什麽不行的”。
陶與舒在初三那年的暑假拍了第一只MV。
是給一個知名度一般的歌手拍的,後來反響平平,MV也不功不過,總之沒給歌曲銷量帶來什麽太大增益。
陶與舒還以為那樣就可以了,對這個他人生中的小插曲并沒有太多留戀,而秦昕卻像一夜之間有了新的努力方向,變得異常興奮和積極,親自打電話聯系那位星探,約他出來喝茶,又找到自己在制片廠工作、對娛樂圈有一些熟悉的老同學,問了他很多問題。
于是,在高一那年的寒假,陶與舒第一次在影視劇裏露了臉,演一部偶像劇裏的女主角的弟弟。
從那以後他正式出道,至今四年。
所以陶與舒怎麽也想不到,當年那麽堅持的要把自己送進娛樂圈的媽媽會這麽輕易的說出“累了就休息一陣子吧”、“不接工作也可以”的話。
大概只是,孰輕孰重,一對比就知道。
相比于程樹遠的隐私被曝光、公司名譽受損的情況,當然還是讓陶與舒舍棄一些東西來的更劃算。
這簡直想都不用想。
早晨八點,陶與舒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去泡了杯牛奶。
剛準備往裏加麥片,黃哥的電話就過來了。
黃哥的聲音明顯喜憂參半,先對陶與舒說那幾個造謠的營銷號微博都已經聯系人讓他們删了,又道:“但是傳播力度太廣,雖然現在發了聲明,但是效果一般般,看來還是得弄封律師函正兒八經告一告才行……你那邊聯系程先生怎麽樣了?”
陶與舒沒說話。
“小舒,你在聽嗎?”
長久的沉默之後,陶與舒開口:“黃哥,我想休息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