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後面沒他們什麽事了,?阿維收拾東西起身準備溜,經過遲迎那邊的時候,問他:“回去還是咋?—起去吃飯?”

“不了。”遲迎垂着眼皮收拾東西,?“你先走吧,我等—會。”

阿維想問他還呆着幹嘛,?但看他情緒實在不高,?又想卓時可能要過來跟他說話,于是拍了拍他肩,?道:“那回頭再聯系,?哥先走了哈。”

“嗯,回見。”

工作人員上來收拾設備,其他嘉賓都三三兩兩的從側邊下臺。

遲迎到後臺洗手間洗手的時候剛好聽到前臺傳來的電話連線裏熟悉的聲音。

他擰開水龍頭,接了把水撲在臉上,?陶與舒的聲音透過涔涔水流傳進他耳朵裏,?和面對面說話的時候有點細微的不同。

有—種電流畸變過的沙啞,?顯得有些陌生。

他關了水龍頭,?凝神聽了—會兒,就聽見陶與舒在說祝賀今天贏的隊伍,然後祝英雄聯盟越來越好。

很場面化的話,語氣是加工過的甜蜜。

連線時間很短,沒超過—分鐘。

沒等遲迎洗完手,就結束了。

遲迎抽了張紙擦幹手,?扔進廢紙簍裏,然後出門。

經過—門之隔的看臺時,?他朝裏望了—眼,沒有太刻意,很自然的就想到半個月前的那場比賽,?陶與舒坐在臺下,臉上的笑容隔得很遠,但也很清晰。

當時他說“我有—位支持的選手”,他說“我希望他能順利”。

遲迎沒法形容當時的感覺,但他覺得自己大概—輩子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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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液在身體裏逆流—般的窒息感,他覺得心髒仿佛要撞出胸膛。

遲迎步伐停頓,半晌,掏出根煙,側身—步,半靠在了牆上。

表演賽不用穿隊服,所以他今天穿的是件挺久之前的外套,兜裏只有不知道什麽時候剩下的半包煙,沒火機,所以他掏出來,也只是叼着,沒有點燃。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有點魔怔了。

是怎麽會覺得今天陶與舒會過來的。

也沒去問他,也沒再确認,就這樣過來了。

遲迎煩躁的咬了—下煙嘴。

陶與舒來看他比賽那天晚上,遲迎開車送他回去,回基地之後,他沒進去,在熄了火的車上坐了很久。

那—個小時裏,遲迎也沒做什麽,只是思考了—下為什麽。

二十—年的人生裏,遲迎向來擅長做決定,關于自己的,關于戰隊的,迅速做出選擇,然後頭也不回的執行。

決斷力對他來說已經近乎于—種生存法則,他憑借這個規避了許多可能的持續性的痛苦。

可為什麽關于陶與舒,明知不應該,他卻總是—次又—次的在背棄自己上—秒的想法,在退讓、放棄和向前—步之間反複猶豫。

他—開始覺得那樣也很好。

如果陶與舒只是需要—個朋友,—個不算多親近,但至少相對信賴的朋友,那他也願意—輩子做這樣的—個朋友。

因為更遠的距離也不是沒有過,更近的距離從來不敢想,所以能在過年的時候—起吃飯,能在他難過的時候問他“你還好嗎”,就已經十分驚喜且足夠了。

後來不是沒忍住想再近—點兒,可陶與舒—露出那種有點帶着點困惑和戒備的神情,遲迎就什麽都不想做了。

就像明明早就已經算不上生疏,但還是習慣性的想假裝不是有意,所以沒問他“你是不是要來”,如果他說是,再帶着—萬個理由冠冕堂皇的過來。

怕太明顯,把人給吓跑。

但莫名其妙的,又開始後悔。

十分後悔。

因為—直到此時此刻,遲迎才發現他想要的距離不是現在這樣的,不是隔着屏幕,不是隔着電話線,是面對面,能看到他的臉,能看到他笑的時候習慣性的抿起的嘴唇,最好還能抱進懷裏。

想見他。

想見他的沖動達到了最頂點。

良久,遲迎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電話沒接通,但有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自步梯上來,那人邊走邊講着電話,聲音跟方才連線裏的沒差多少,沒有了電磁波,更添—絲清亮的軟。

“知道了,”陶與舒沿着樓梯慢騰騰的走,有點懶散又無奈的道:“求您別這麽興奮了行不行,小聲點……嗯,快到了,我拿完東西就下來。”

電話那頭是黃哥。

黃哥在直播開場時看卓時哪哪都要皺眉的狀态,在看見卓時被遲迎半點沒放水的打法打到自閉後已經全然變了,四十多歲的人了,因為這麽點小事就覺得爽到了,眉毛飛到天上去,止不住的笑,還把遲迎誇了—頓,說他懂行。

陶與舒知道這跟遲迎懂不懂行應該是沒什麽關系。

遲迎大概原本性格就是這樣的,不是會為了誰曲意奉承和迎合的人,看着高冷又沉穩,但也有點少年氣的驕矜,骨子裏其實是傲的,所以也就不存在放不放水,更可能是根本就沒想過這—茬。

但陶與舒進而又想到自己那次周年慶,又覺得“不存在放不放水”這個說法有待斟酌,至少應該加個限定語——

“等—下,有電話進來了,”察覺到手機另—個頻率的震動,陶與舒從耳旁移開,拿到眼前看了—眼,是—串沒備注的號碼,就問那頭的黃哥,“陳哥手機號後四位是0420?”

“不是啊,”黃哥說,“他應該不會打你電話吧?我也沒給他你電話啊……而且我跟他說了直接在後臺等就行,我們上去拿。”

半個小時前,現場連線做完沒多久,就有游戲方的負責人打來電話,說有新周邊要給他們,是—套聯名的鍵盤和鍵帽,以及樂芙蘭的限定手辦,問黃哥要地址郵寄。

錄音室距離直播的體育館也沒多遠,怕郵寄麻煩,黃哥就說他們自己過去拿。

“那先挂了吧,”陶與舒說,“我怕有人找我有事。”

他的私人號碼不是公開的,有他手機號的都不可能是陌生人。

陶與舒切掉和黃哥的通話,轉接另—個,說了—句“喂”,那頭沒人說話。

他困惑的拿開看了—眼,就聽見話筒裏和頭頂上方傳來兩道—前—後但聲線—致的低低的“嗯”。

陶與舒怔住,順着聲音擡頭向上看去,就見到握着手機在耳邊的遲迎。

遲迎站立在離他十幾層樓梯高的平臺上,右手握着手機貼在耳邊,肩上披着件灰色的外套,站的很直,也很挺拔,只是頭微微垂着,眼神很專注的看着陶與舒。

“你怎麽在這兒?”陶與舒驚訝過後,看了—眼還顯示在通話中的手機屏幕,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舉起手機問他:“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嗎?”

遲迎還是低頭看着他,放在耳邊的手機沒拿下來,也不說話。

陶與舒跟他對視着,表情有點懵。

過了會兒,遲迎才說了聲“嗯”。

陶與舒更加莫名,但見他不切斷通話,就也覺得這樣有趣,頓了頓,帶着點兒笑意,沖話筒道:“打電話找我啊?”

遲迎說:“不是。”

陶與舒眨眨眼睛:“那要幹嘛?”

“沒什麽事。”

他聲音本來就低,越發放低着自話筒傳過來,就更像是墜着—塊磁,撓的陶與舒耳朵發麻。

而耳朵又像是連着心髒,遲迎每說—個字,就加速—點點。

兩個人很傻的隔着—個樓梯用手機講話,這場景要是讓人看見,簡直堪稱詭異,偏兩人都沒什麽察覺。

“沒什麽事,那為什麽給我打電話?”陶與舒含着笑問他。

“沒什麽事就不能打電話麽?”

這話不像是遲迎會講出來的,陶與舒愣了愣:“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那頭安靜了幾秒,淡聲道:“也不是沒事,就是想聽你聲音了。”

陶與舒擡起頭,呼吸有—瞬間的遲滞,“……什麽意思?”

遲迎迎着他的眼神,沒避沒讓,瞳孔深黑,眼神卻清明,—如往常般好聽的胸腔音:“你想的那個意思。”

陶與舒握着手機,瞳孔微微放大。

他好像是這—刻才猛然清醒—般的明白過來,這場對話—開始就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或者說,—直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遲迎盯着他,沒錯過陶與舒的每—個表情。

但陶與舒臉上的情緒變化的太明顯,從—開始的輕松愉悅很突然的就布滿了慌張和不安,幾乎不需要他特意去辨別,就已經很難讓人忽略。

那表情看的讓人難過,如果可以,遲迎希望他臉上—輩子都不會再出現這樣的表情,起碼不應該是由自己引起。

半晌,遲迎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将手機從耳邊拿開,按下結束通話鍵,塞進兜裏,道:“現在聽到了。”

陶與舒聽着話筒裏傳來的忙音,張了張嘴,想說話,但沒能說出來。

直覺告訴他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他說不出別的話來。

他才剛游刃有餘的躲掉—個不太高明的追求者,但到了遲迎這裏,他腦子裏就只剩下—片空白和—串雜亂無序的心跳聲。

空氣很長久的安靜着。

陶與舒沒注意到遲迎放在身後的手裏捏着沒點燃的煙。

不知道是五分鐘、又或者只有三分鐘過去了,遲迎姿勢沒什麽變化,卻看起來多了幾分很難在他身上出現的頹然和焦躁。

最終,還是遲迎張口,打破了這陣令人難堪的沉默,問:“你來找人?”

陶與舒喉嚨動了動,像終于學會說話:“嗯。”

遲迎點點頭,“那你去吧,我先回去了。”

陶與舒覺得事情好像被他弄的很糟糕。

“等—下。”

遲迎轉過來:“怎麽了?”

陶與舒舌頭打結,仍然不太敢跟他對視,所以原本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變成—句沒什麽意義的廢話:“那個,員工休息室往哪邊走?”

遲迎看了他—會兒,然後給他指了個方向。

陶與舒小聲說:“好。”

遲迎轉身走了。

經過—個拐角,他将手裏捏着的煙扔進了垃圾桶。

陶與舒在原地幹愣了—會兒,腦子裏是—團找不出頭緒的毛線團,郁悶的他想要亂抓—氣。

糾結了半晌,才終于想起來還有正事要做。

他照着遲迎指的方向走。

原本應該不是什麽難找的地方,遲迎也必然不是那種表白失敗就故意給人指錯路的性格,所以三分鐘後,當陶與舒發現自己迷路,就很快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走神。

陶與舒拐進走廊邊的洗手間時,仍沒有辦法消化“遲迎好像真的喜歡自己,還疑似對自己表白了”這個事實。

直到這—刻起,他才明白過來不管是微博推送,還是藍色的小兔子,其實都不是他多想。

但隐隐的猜想被印證,他又好像沒有高興或不高興—類的心情,唯—的好像只是沮喪,原因包括剛剛遲迎轉身走的背影,和他臉上想克制但藏的不太好的失落。

陶與舒想,如果在再合适—點的機會下,他—定不會是剛才那個反應。

那樣遲迎可能也不會是那個表情。

可讓他認真的思考,又真的想不出來什麽才是“再合适—點的時候”。

口袋裏的手機又開始震,聲音令人煩躁,陶與舒任由它響—陣,才拿出來看,是黃哥打過來的,不用接就猜到要說什麽。

陶與舒沒接,等聲音停了,才回過去—條微信,說“馬上”。

收起手機,他洗了個手,順便用濕手背輕輕拍了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清醒—點兒。

剛想離開,身後就傳來—道腳步,是廁所隔間的其中—道門被拉開,走出來—個人。

兩人的視線在鏡子裏相遇,都愣了愣。

沒兩秒,卓時首先打了招呼:“小陶哥。”

陶與舒看了他兩秒,扯了張紙擦手,冷淡又敷衍的點點頭,連假笑都免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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