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聚餐倒沒有想象中那麽繁累,?年輕人偏多的緣故,開的香槟,先端着酒杯必要的寒暄過一陣,?就開始自由活動。
陶與舒托腮倚在偏廳裏島形沙發的一側,懷裏塞着一個抱枕,?一搭沒一搭的捏着枕頭上罩的絨布,?質感柔軟很舒服。
不多時,沙發的另一側陷下去,?坐過來一個人,?遞過來一杯酒。
陶與舒順着拿着酒杯的那只骨節分明的手看過去,看到林欽虎牙尖尖的笑臉。
陶與舒接過來。
“一個人躲這裏做什麽呢?”林欽問他。
陶與舒笑了笑,“你都知道在躲了,當然就是在偷懶了啊。”
“好吧。”林欽松了松頸部的領結,?兩臂張開搭在沙發背上,?身體後仰着靠上去,?是個放松的姿勢。
幾秒後,?轉過頭,粲然一笑,“我也借地兒偷個懶可以嗎?”
陶與舒說“請便”,林欽就又彎着嘴角轉回頭。
林欽眼睛阖着,看着是在閉目養神,但沒有真的睡着。
他時不時的張口,?語氣懶散的問陶與舒幾句話,前輩問話,?陶與舒不敢裝聽不見,一一簡略的答過。
沒一會兒,話題就拐到影視劇上面。
兩人都是演員,?在表演這一塊上林欽是大前輩,又是科班出身,前不久才剛拿了一個洲際小A類電影節的獎,正是風光無限的時候。
陶與舒跟他說了聲“恭喜”。
林欽對這聲恭喜頗為受用,眉飛色舞的談幾句國外見聞,又直起身來,看着陶與舒,說:“其實我看過你的戲,和尹前輩那個懸疑劇,你演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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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就是《老人與神》,陶與舒收下了這個誇獎,“謝謝。”
“不過有一點——應該也有不少人跟你講過,我猜你從沒談過戀愛吧。”
陶與舒沒料到林欽說的這麽準,還這麽直接,靜了一瞬,反問:“你談過?”
出于對同期演員必要的了解,黃哥搜集過林欽的信息,故而陶與舒也知道一點,林欽童星出身,從十一二歲時起就暴露在聚光燈下,從來沒有過戀愛的新聞。
像他們這種量級的明星,真正談起戀愛來想瞞是很有難度的,沒有傳聞,說明要麽是的确沒談,要麽是瞞的很努力,但時間問題,該爆還是會爆出來,遲早而已。
林欽瞬間噴笑,“你詐我啊。”
又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高深莫測道:“其實我說的這個談不是你真的要去談,只是一個統稱——暧昧啊,或者暗戀啊都可以,反正你得體驗過這樣的同類的情緒,不然演戲的時候感情從哪裏來呢?”
陶與舒覺得這人有點過于沒有邊界感,但很奇異的,也并不惹人厭。
林欽說的委婉,但也認真,不過并沒有什麽說教的架勢。
左右無事,陶與舒就也稍微坐直了點身子聽他講。
感情戲生澀這個問題陶與舒不止一次被導演或嚴厲或溫和的批評過。
以前年紀不大,演的角色又大多無腦,劇情有趣顏值高就足夠了,別的都是次要,可近兩年演的片子偏正式,人物形象需求飽滿,這個毛病就愈發凸顯出來。
他回想起半年前第一次拍吻戲,一個再蜻蜓點水不過的臉頰吻,甚至用不上太多表情,卻NG了無數次。
取景在宜市那一片著名的約會聖地下,景色和氛圍都堪稱完美,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他的情緒,總也不到位。
到了最後,化着精致妝容的苗瑜站在他面前,垂着頭,紅着眼睛低落的問他,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現在再想想,有問題的哪裏是苗瑜,明明是他自己。
那時候他心緒寧靜,心髒跳動的無波無瀾,像一片平靜的湖面,甚至還比不上和遲迎一起站在嘈雜的KTV裏的時候。
彼時環境既吵又亂,但他覺得好像哪裏都比宜市的濱江大橋要好。
對陶與舒來說,和不太熟的人有走心的交談原本很難,但他覺得很奇怪,有的人好像天生就有親和力,同樣是鏡頭前陽光溫柔的類型,但林欽仿佛自帶一股籠絡人心的氣場,過分的自來熟好像也不會惹人厭煩。
一直到杯子裏的酒見了底,陶與舒才驚覺兩人已經聊了這麽久。
已經快到十二點,陶與舒待不住,加之酒精的效力開始發作,他起身跟幾個前輩打了招呼,說自己要先走。
林欽給他遞的香槟酒味不濃,讓人喝醉的效果可以忽略不計,但一杯見底,還是讓他多少有了些反應。
夜晚風涼,又開始下起稀疏的小雨,陶與舒站在風口等車來,往後退了兩步,站在廊邊。
沒一會兒,一輛純黑色添越緩緩駛近,停在他面前,降下的車窗裏是林欽的側臉。
“上車,”林欽說,“送你回去。”
陶與舒搖頭:“我等我經紀人。”
“黃哥?剛從停車場過來碰見他了,說是車抛錨了。”林欽指指他手機,“他沒給你打電話?”
手機上沒收到電話,但陶與舒點開微信,最上面一條果然就是黃哥的消息,說在等人修車,又問他林欽過來沒有,說是順路,可以坐他的車走,或者幫他叫一輛,但這裏不好攔,路又偏,估計得有的等。
“怎麽說?”林欽一手閑散的搭在車窗上,唇邊噙着一絲淡淡的笑意,又問了一句:“走還是不走?”
陶與舒擡起頭,有些猶豫的“嗯”了一聲,心想那就麻煩他帶一段路。
陶與舒拉開副駕的車門坐上去,又說了聲“謝謝”。
林欽揚揚眉,說了句沒事,一腳油門踩下去,添越就轟的一下蹿出十幾米遠。
林欽說順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總之是沒有問陶與舒住哪,導航也沒開,徑直就走了,看着可能大概真的是順路。
陶與舒先前還以為是黃哥把地址告訴了林欽,結果進了佳苑路,林欽又問他小區地址。
陶與舒其實是有點本能的抵觸的。
佳苑小築的房子對于他來說是算是一個私人領地,那地方除了遲迎,至今都還沒什麽其他人造訪,小區內人流又稀少,除了早晚上下班的時間,小區內幾乎都安寧又清靜,這讓他覺得安全。
更遑論林欽跟他連熟悉都稱不上,他倆是今天才第一次有超過十個字的交流。
可已經送到這裏,半途要求下車未免過分矯情。
陶與舒道:“在佳苑小築。”
林欽“哦”了一聲,像早知道似的,“在那啊。”
一路沒人再說話。
陶與舒是真困了,又有些微的醉意,林欽則是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事情,沒再跟剛才似的健談。
車開進小區大門的時候,雨突然就下大了,林欽熄火停車,一手伸到後座去摸了摸,扔過來一把傘。
陶與舒接過來,又道了謝,剛拉開車門要下車,就聽林欽在後面叫住了他。
“我這可只有一把傘。”林欽看着他,挑眉道:“你拿走了,那我呢?”
陶與舒錯愕半晌,連忙松開抓着傘的手,有點尴尬的遞還回去,“不好意思。”
林欽沒接,還是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突然說了一句,“陶與舒,我發現你這人真的有點擰巴。”
陶與舒愣了一秒,“啊?”
林欽沒再說話,只打開車門,從另一邊下了車,拿過傘撐起來,偏了偏頭示意他進來。
“我送你上樓不就行了?”林欽說,“怎麽,你是怕給人看到拍了,我倆手牽手上熱搜?”
兩個傳說中王不見王、一見面兩方團隊必互掐的頂級流量同撐着一把傘回家,不用再摻雜別的任何元素,就已經是足夠上熱搜第一位的新聞。
陶與舒靜默半晌,低頭鑽進了傘下,和林欽并肩站在一起。
他當然不是怕,就算被拍也沒什麽,既不過分親密,又沒有矛盾,頂多網民熱鬧一陣,甚至連解釋都還用不上。
他就是又很不合時宜的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他倒在後座睡的無知無覺,遲迎沒叫醒他,就那麽把他背上了樓。
為什麽不叫醒他?
陶與舒竟然現在才有空去想。
他不知道為什麽又在這個晚上頻繁的想起遲迎。
林欽比他要高半頭,因開了一路的車,硬挺材質的西裝有點些微的發皺,褲腳處是雨水濺上來的細小斑駁的泥點。
陶與舒瞥見,就又很不好意思的說了一句“抱歉,今天麻煩你了”。
林欽看他一眼,見他低垂的脖頸如玉般潔白,臉頰上還有殘留的酒意而泛起的些許暈紅,像沒卸幹淨的妝。
林欽心中一動,玩笑道:“你放心,這要是真被拍了,麻煩的肯定不止我。”
他左一個熱搜又一個被拍的,看起來也是真的怵,藝人大概就沒有不怕這玩意兒的。
林欽作為熱搜常客一員,又因為性格原因,親自發微博怼過好幾次亂寫的記者,雖然怼完也沒見有多大效果,還是該瞎寫的瞎寫,且因此又被添油加醋的按頭了一個“對媒體耍大牌脾氣壞”的人設。
陶與舒被逗笑了,忍不住道:“你還怕上熱搜?”
林欽半開玩笑的道,“和其他人不怕,和你怕啊。”
“為什麽?”
林欽頓了頓,意有所指,“怕又得掐起來呗。”
陶與舒笑了笑,沒再說話。
林欽将陶與舒一路送上了樓。
電梯停在二十二樓,門徐徐打開,陶與舒再次道了謝,邁出電梯。
“不過陶與舒,你真的變了很多。”林欽在他身後突然說。
陶與舒轉過身,有點迷惑。
他不知道林欽這話從何說起。
兩人從沒認識過,又何談變不變?
倒是他才是今天剛知道林欽是這麽個熱心的個性。
林欽看着他,一雙墨色的眸子很深邃,明明今晚也喝了酒,卻看着沒有一點兒醉意的樣子,雙手插兜,微微笑起來,“我就猜你可能都不記得我了,今天我去找你聊天,我就在想,你什麽時候可以認出我來——唉,等了一晚上,還是傷心了。”
陶與舒簡直愈發迷惑了。
林欽見他呆愣愣的樣子,“啧”一聲,湊近一點,苦笑道:“你上小學那會兒還叫過我哥哥呢,真就給忘了啊。”
小學?哥哥?
陶與舒看着眼前這張笑容輕佻迷人的俊臉,嘴巴微張,似乎有一點遠久的記憶浮現,但又記不真切。
“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林欽走過來,拍拍他肩,頓了頓,手又移到他頭上,陶與舒還沒反應過來,林欽就揉了一把他的頭發,“下一部戲是瞿導的吧?前幾天還跟他見過面,他還誇你。”
林欽擡起手,指腹還留有他發絲柔軟的觸感,“好好演。”
陶與舒還在發愣,剛要說話,天花板上的聲控燈就“啪”的一聲亮了。
兩人齊齊向聲源的方向看去,就見到上面幾層的臺階上下來一個人。
陶與舒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今晚總是反複想起遲迎的原因。
很多事情可能被單拎出來每一件都沒有任何問題,可就是在最恰好的時間點重合到一起,成了一個不太好解釋的事情。
遲迎穿着身灰色的常服,慢慢的從上面走下來,帽檐遮住他一半眼睛,看不清情緒。
右手提着袋印着超市标志的紙袋,陶與舒能看到最外面露出一個角的那袋草莓幹,是他最愛吃的那個牌子。
遲迎衣服連同發絲都是幹燥的,沒有一點兒水汽,大概在雨下之前就等在這裏了。
陶與舒愣了半晌,偏了偏頭,下意識的把自己的腦袋從林欽手底下移出來。
恍惚中又猛然發現,他其實根本沒有什麽必要非得這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陶:我?我擰巴嗎?